牛膝山上的童话

杨朝杨

牛膝山上的童话

--献给没有童话的儿童们

杨朝杨

前言

前几天讲《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读到“翻开断砖来，有时会遇见蜈蚣，还要斑蝥，倘若用手指按住它的脊梁，便会啪的一声从后窍喷出一阵烟雾。”我说我们小时候割猪草的时候也玩这种虫，我们叫它打屁虫，问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一脸诧异的摇头，NO！NO！NO！ 我一下有一种念头，我也要讲讲我的童年，跟你们分享我神话般的童话。

一 打卦虫

我们小时候玩的打屁虫，文豪称之为“斑蝥”。它头小身圆，长相憨厚。在玉米地里一经发现就只有不断放屁，放到无屁可放，玩家才肯罢了手去找别的虫虫或者专心割一会儿猪草。我更喜欢的是另一类可以自己翻身的虫虫儿，它全身盔甲黄褐明亮，只有头和身子两节，头前面有两根探针似的触须；它体态修长，身材匀称，犹如修仙的道士清逸俊朗。它一旦落入我手，就会被翻过身来放到手心，另一只手在它肚子上方比一定高度，念一句：“打卦虫打重 （这么）高”，它一个鲤鱼打挺把自己翻过来，如果翻身过程蹦起来撞到了比在上面那只手，那就是打卦成功，玩者和围观者都欢呼；如果没有蹦到那个高度，可怜的“道士”还得继续鲤鱼打挺，直到玩家自己降低高度，“道士”方可功成身退。割猪草的男女伙伴经常因为反复耍虫虫，用粘土修漩水窝，砍玉米杆搭窝棚，坐在山头看白云或者讨论火烧天 （晚霞如火像天也要燃烧起来）而忘记了出门的主要任务，天黑前猪草还没装满背篼，只好胡乱割些，抖松抖松一篼篼，背回家去父母一抓一抓一把把。挨骂是免不了的，玩虫虫是戒不掉的，何况那打卦虫的玩法还是父母教的呢。

二 星宿子屎

我家木头房子旁边有条河，不知源头在山后哪里。顺河有一片青岗林，里面很多松鼠。我们有时候也到林子里面的蕨草丛里藏猫猫，顺便捡些青岗果果，穿一根竹签做成陀螺，比赛谁的转得久。青岗林上面有一片裸露的白色岩群，大人们叫它白岩顶。绕过白岩顶，河对面有一片巨大的灰黑色岩石，一到冬天岩石上结满了各种冰凌冰柱，有时春夜里还听得到大片的冰凌融化了，从岩石上掉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那个岩石叫凝冰岩，那是站在我家房子后面能够看到的最高岩石，我们从家里出发爬到岩石下面大约要两小时，我爸爸只花一小时。他每年都会翻越凝冰岩，经过“十八罗锅”（十八个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的天然石潭），涉过倒流水（因为岩石向上翘起，河水就在那个岩石上形成了回流现象），到达牛膝山，开荒种各种药材。老爸背着两个月的口粮在牛膝山上搭窝棚种牛膝，种云木香，种块头（不晓得是啥子中药材）供我们几姊妹读书。我和妹妹偶尔会跟妈妈一路花半天时间手脚并用爬到爸爸窝棚处背他炕干的药材，等他冬天回家的时候背到乡里去卖钱。竹子搭出来窝棚周围有竹笋，有菌子，有野味，有漫山遍野的红色白色的per（野果）。我和妹妹惊讶于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栽秧per牛奶奶per，那是把全生产队的人喊来都摘不完吃不完的per！老爸则是很淡定的去他自制的发杆子上看有没有拴到野鸡，野兔，好让我们带回去给在外读书的哥哥姐姐一起打牙祭。吃完per,我和妹妹就会在肥沃的土地里寻找那种小小的透明的石头，这种石头大多数都呈六棱的长柱体，对着阳光它会发出神秘的七色光。我和妹妹问妈妈这是什么时，她很认真的告诉我们那是星宿子拉的屎。我们新建乡的人大多数没文化称天上的星星是星宿子。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是“星袖子”，总是默默的想，为什么叫“袖子”呢？我和妹妹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我们每次上山之前都把铁皮文具盒带去，因为妈妈说星宿子屎要喂在牛膝山的泥巴里才能长大。我和妹妹很虔诚的把牛膝山上黑黑的泥土撒一层在铁皮文具盒里，然后把捡到的“星宿子屎”放一层在铁皮文具盒上，然后再用黑黑的松软的泥土盖上一层。带回家里放到抽屉里，每天晚上睡觉前扒开泥土看看长大没有。有一次我们捡到一块比大拇指还大的星宿子屎，视若珍宝，喂在铁皮文具盒里，两年之久。后来我和妹妹也被送到外面读书，星星拉屎的童话，随那铁皮文具盒不知所踪。现在我知道那星星拉的屎是牛膝山上的天然水晶石，可是我已经三四十年没再去过了。

三 牛膝山上的童话

为了供我们五兄妹读书，爸爸每年都要在山上住很长时间。他除了种药材，闲的时候他就去挖天麻，讨竹笋，捡菌子，撵山（打猎），我们的生活靠老爸这些歪门邪道支撑着。妈妈会算着时间给他送粮食上山去。有一次，我妈妈爸爸都在山上的云木香地里除草，突然就下起了大雨。大山里头雨过天晴必有彩虹，这是我们的经验。那天下雨后，东边陶家坪方向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彩虹挂在天边，按常规我会一直看到它消失，爸妈已经见惯不惊，他们要忙着地里的活路。但是那天，天边不断的出现彩虹，我们站在山顶上，四面八方，同时出现了七道彩虹，我惊呼：杠！杠！妈，浪（那么）多杠！（荥经人称彩虹为“杠”（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字哦）。爸妈也放下锄头，看得发呆，他们迷信，觉得彩虹是天上白马，正常人看到是虹，身染贵恙病入膏肓者看到的就是白马。七条彩虹同时出现在牛膝山周围的天与山之间，神奇而壮观，诡异又惊悚；我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无法用语言表达我内心的震撼。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奇观，再也没有那种特别的感受。听说现在牛膝山打造成了荥经县万亩中药材示范基地，老爸的窝棚早成了传说。不知道在牛膝山上建了板房看管药材的朋儿或者猫子有没有看到过那神奇的彩虹如白马在山与山之间神秘出没。

每次讲到彩虹我都会跟学生们说彩虹是我的童话，是你们的神话。在那地图上都找不到的牛膝山下童话故事还在继续－－有一年中秋国庆双节同庆，兄妹几个拖家带口都回到了新建乡炉房上。陪父母吃完晚饭，一家人就到外面去散步，天刚刚黑下来，朦胧月色下，密密麻麻的萤火虫围着我们飞舞，营造了一种如诗如画如仙的氛围。哥哥和姐夫顺手就捉了几只，我们在神话般的田野里谈起小时候玩虫虫儿的种种趣事，又在充满童话的田野里怀了一次旧。

后记

那天学到鲁迅先生的“雪地捕鸟”那里，我不小心分享了炉房上的“雪地抜鸡”——老爸说，每年下雪，二道坪的野鸡都来不及飞上山就被冻僵了，它们笨笨的把自己的脑袋扎到雪地下的草丛里头去找吃的去取暖，屁股却露在外面。老爸这时就是拔萝卜一样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鸡，完全用不到竹筛也不用短棒；我估计这也是老爸的童话，我可没有看到过。你们嚎叫，我们要去新建乡！说实话，你们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新建乡是偏远危险之地，你们还是坐在双中实验的教室里比较安全。我把我的童话呈现给你们，你们当神话来读吧。

2019-11-30上午 于翰林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