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雪乡龙窖山

龙窖山肖荣华义务宣传团

摄影：逆水猫等

文字：肖荣华

题记：这南国的雪，永远飘落在回乡的脚步里。远处，依然是温暖的家园。

南国的雪，

是从儿时的记忆里下起的。

隆冬的夜晚，龙窖大山里非常静谧，狗儿也不叫了。漆黑的乡野，没有电视机，能亮灯的地方便是火房，一塘火一家人。乡亲们晚上烤火也经常串门，看到哪家亮，只在木窗户外轻轻一扣，或一喊，大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麻辣爽口的香椒子茶是要喝几排的，一边聊天一边烧红薯，有的炒些香喷喷的黄豆，用竹筒子装着，围着火塘来回递，彼此谦让。话浓时每每加个大树蔸，直烧到深夜剩下一点点明炭作早上引火才散。

南国的雪会在这样寂静的黑夜中悄然而来。

雪是从屋顶瓦响声开始的，雨夹着雪粒，在屋场和瓦上一阵阵洒落得响。如果是干冷的夜晚，听到瓦上有清脆的响声，这时会跑出来看个究竟，雪粒落在青石台阶上蹦跳，禾场边桃树梨树枝丫被雪粒打得沙沙的响。

 雪如每年远归的兄弟，如约而来。夜再深，总会高兴得跳几脚，对着旷远的山野用尽力气喊几句下雪啦！下雪啦！然后搞个热水玻璃瓶，用布包着暖在脚边，几弟兄挤在一床，盖上被窝，美滋滋地听着外面的雪响，继续火塘边余温的话题，慢慢聊到进入山野梦乡。梦到河流卵石上的雪慢慢厚起来，屋檐下蜂箱上的雪慢慢厚起来了，一个跟随雪的梦也慢慢厚起来了。

龙窖山里的雪很大，一夜，屋场，原野，山峦都呈现出白色。山里人家，小路石桥，青石古道，瀑布石阶，大树高枝，都会铺满厚厚的雪。早上起来把喜悦放在脚印里，一顿乱跑，用手和树枝画出各种图画，畅想着，飞奔着，快乐着。

雪天是孩子们最自由的时候，大人们不怎么管。弄些竹子劈成块，二头放在火上烤弯，钉在椅子脚上，就是一把雪车。我们队里有个月心岭，坡陡陡的，小伙伴们把雪车拿到坡上比着赛滑雪，一滑一上午，一滑一下午，有的摔得四脚朝天也不叫痛，总是一阵阵爽朗的笑声萦绕在这小山村里。

有的小朋友拿着网兜到菜园里捉鸟，蹲在厚厚的雪地里不动，眼睛死死盯着菜园里的情况，一发现卷心菜里躲着鸟，就猛的跳起来，连人带网兜一起扑向白菜，身旁的小伙伴也鱼跃般跟着扑，扑了一堆的娃。鸟抓着了，人也满身的雪，小伙伴们擦去身上头上的雪，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最过瘾的是打雪仗，喊开仗，都往死里打，追得满野的跑，激烈时，打得鬼哭狼嚎。但如果真有哪个受伤了，会停战，两边的孩子都来安慰。仗还要接着打。不敢参战的女孩子把雪人堆得象模象样。

雪，把小伙伴们的快乐引向了过年。

南国的雪，

是从懂事的时候下起的。

龙窖山不下雪的年头特别少，到了时间老人们就会念起是否下雪，每家的窖里，谷桶里都放着种子，希望来年下种后有个好收成。龙窖山那时没有公路，通往外界只有一条水路，完全处于封闭状态，除了必要的米盐油，物质基本是自给。

早早的，母亲便要兄弟姐姐们，把地里的白菜一担担砍下来，大清早，河水冰骨，雾气氤氲，母亲带头把白菜一片片洗好，晒在河滩的卵石上，一晒一大片。等干了全部贮在坛子里，以备来年上半年没菜的时候吃，家里兄弟多，上学带菜，菜要储存足。母亲不怕冷，我的小手冻得通红，自然也不说个冷字，认真把事做好就行。

过年的柴火，炭火，猪肉，红薯粉，萝卜干等等都一一备好，祖辈们的坟也理好了。有猎枪的家庭，还搞了些野猪、野兔、野麂、香狸等。暖暖的年，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大雪来盖。

在龙窖山做工的通城客，也等着结工钱，趁雪来之前翻山回家过年，一切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都会满载而归，来年春天也定会再来龙窖山做事。

听父亲讲，母亲是下雪天来的王家洲，父亲驮着母亲在高冲鲁家踩着齐膝盖深的雪，一步一步艰难背回来，就这样简单成了一个家。那样深的雪，从我懂事起龙窖山再也没有下过。下雪天，或者是小年到月半，在过年的二十把天里，父亲从来不让母亲沾厨房的边，一辈子如此。父亲走后，我问过母亲，她说一年做到头，父亲让她歇歇。后来呢，母亲也是在冬天离我们而去了。

大了，我就去外地念师范了，毕业时一个大眼妹同学，铁心要跟我来龙窖山。我见过她在龙窖山教书时戴着漂亮的围巾，在学校堆过一个很漂亮的雪人，红鼻子，头发，纽扣，帽子等，一应俱全。

可是山里的梦毕竟还是小了……

南国的雪，

是飘落在回乡的脚步里。

母亲在时，每年我都会雷打不动带上妻子和孩子回老家过年，有时山路雪很厚，路上会碰到许多回乡过年的乡亲，互相帮忙挖雪，铺麻袋，也有把车子带上铁链在雪上跑的。越下雪，就越想念大山里的家。母亲老了，每次回家，母亲便不再细问我冷暖，唯一不忘的是叮嘱：伢崽，要认真做事，昧良心的事不能干！贪污犯法的事不能干！母亲不在了，下雪的冬天，也总想着法子去龙窖山，在这里喝上一口凉风，都感觉让人心魂里温暖。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这南国的雪，永远飘落在回乡的脚步里。远处，依然是温暖的家园。

下雪，龙窖山是个没有打扰的世界。纷纷扬扬的雪，如鹅毛般从天空飘落，无拘无束，不停不歇。那漫天飞舞的雪，如天使降临，舞动旋律，落满每一个角落，人们会不由自主跟随节奏，旋转几个圈，或跑动起来，或呼喊起来。伸出双手，昂着头，尽情让雪花在脸上，手上，身上亲吻，倾刻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和不快。

如果累了，可以在这里停留，雪夜山村里更空旷，清远，可以卸去一身的疲劳。还可细听一簇簇树叶上雪滑落的声音，枝桠断落的声音，山间竹子破裂而倒的声音。还有那河里潺潺水流声，在展示大雪夜晚的生命力。

在这山野里睡上一晚，忘却你繁华三千、五百年沧桑。只有一颗属于自己的心，会再次悄然生根开花，再次向希望出发。

南国雪乡，温暖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