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那一片深情的土地

游子

<h3>  这篇回忆录叙述了在那个特定年代,我亲身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是我跌宕起伏的人生缩影,正因为那段坎坷的经历使我无法释怀,所以把他写下来。<br> ----- 游子</h3> <h3>  岁月悠悠,长路漫漫,几十年风雨兼程走过了万水千山。回首往事,总有一处令人魂牵梦萦,深情向往的地方。无论是养育自己的故土,还是曾经生活奋斗过的第二故乡,即使待过的日子并不算长,若能留驻心田,凝结情怀,那就是“精神家园”。我今生无奈,四海漂泊,总是忘不了远隔万里之遥的江南那座古城九江—— 我少年时期梦想升起的地方。<br>  九江地处江西北端,长江南岸,庐山脚下,鄱阳湖畔,是一座具有二千二百年历史的文化名城。那里城在湖中,湖在城中,山青水秀,人文荟萃,既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古往今来诗文名邦。少年的我一身戎装,怀着一腔抱负伫立于长江岸边,仰望万里云天,凝视一江洪波,举目四面远山,放眼千帆竞发…… <br>  九江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起点,虽然只在那里度过五个月,那是我坎坷人生中最春风得意的时光。那一片美丽山川承载着岁月年华渐渐远逝,而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和我对九江一怀情思则永远挥之不去。 <br>  我生长在福建沿海一个小山村。一九七四年,由于时代的捉弄,我和全国千千万万高中毕业生一样回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那时还没有恢复高考,当兵竟成了“知青”最佳成才途径。我隐瞒了家庭出身和年龄不足,不惜年少,辞家报国,十六岁投入了戎马生涯。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踌躇满志地踏上万里征程的第一站——九江。 </h3> <h3>  从老百姓到军人必须经过两个月过度期严格的军事训练和军队《条令》、《条例》的学习,这就是新兵集训,我的新兵连借驻位于三马路的九江地委党校。那时九江人很热情,军民关系鱼水情深。孩子们见到军人就会高兴地喊着:“解放军,叔叔好,一枪打死美国佬”。初到九江, 给我的印象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边疆就是我的家,人民和军队心相连,到处都有母亲的爱,到处都有亲人的笑脸”。<br>  党校大院内有个服务社,训练之余我常去那里帮忙而认识了和蔼可亲的营业员王阿姨,她丈夫姓黄,是南下干部任党校副校长,他们只有一个与我同龄的女儿。也许是他们没有男孩而喜欢男孩,或是见我这么小就出来当兵而起怜悯之心,总之对我特别关爱,当他们知道我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更加怜惜我。王阿姨常关切地问我:“想家吗?给妈妈写信了吗?家里好吗?”她还将我的军装一针一线地缝上白色领套,说这样穿着更显得精神,并经常请我到家里吃饺子。开始我不敢去,这是纪律。由于黄叔叔的官衔比我的连长大几级,而且新兵连又借用他的地盘,经他一说就获批准了。连长还叮嘱我:“去时要注意军容风纪和礼节礼貌, 搞好军民关系”。<br>  对于一个农村苦孩子来说到了他们家才使我体验到城里干部家庭的生活,远离家乡后的第一个除夕我在新兵连食堂吃了年夜饭后又被请去黄家过年。黄叔叔还向我透露消息:“部队领导对你很赏识。前两天他们又来新兵连检查工作, 看了你办的宣传栏,还问了你的训练成绩和表现,说你这小兵文武兼备是重点培养的好苗子。要好好干,别辜负大家的期望”。</h3> <h3>  两个月严格而艰苦的新兵集训结束了, 这时上级有关部门正陆续从新兵中物色相应人才,以补充特殊兵种因老兵退伍或晋升而造成的岗位空缺,我意外地被挑选为营部通信员。临行前我告别了黄家,在战友们羡慕的目光中离开了党校大院,奔赴大校场军营开始正式的军旅生涯。<br>  部队驻地是当年岳飞操练兵马的大校场遗址,地名从南宋一直延续至今,这里与周瑜点将台隔湖相望。两位叱咤风云的千古名将,虽不同朝代却都在这里阅兵点将,西征赤壁,北上抗金,建立盖世功勋。九江这一片孕育英雄的沃土滋生着我励志尽忠报国的军人情怀。<br>  当一个人时来运转时好事接踵而来。营部通信排有三个班:徒步班、电话班和电台班。我再次承蒙命运的眷顾被安排到电台班当报务员,随后奉命到师里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报务员集训。 <br>  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甘棠湖畔的梧桐吐出了新绿,伴随着和煦的春风又一次好机会悄悄地来临了。师司令部机要科要在全师上万兵员中挑选两名机要员,机要员是排长级干部编制(相等于现在的少尉军官),应具备的条件非常高。这意味着谁要是被挑选上那就是干部了。虽然我也被点到过,面试过,那毕竟是从千军万马中优里选优,几率微乎其微,我想这对于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蛋子”来说近乎于天方夜谭,所以没那么特别在意。由于集训时间紧学业忙,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h3> <h3>  就在集训临近结束将要进入考核阶段,本想争取好成绩回到营部好交差。谁料集训队指导员突然转告我:营部来电要我结束集训尽快回营。我真不明白什么事这么严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把我召回,莫非是我的家庭出身问题被发觉或是母亲在家乡出了什么事?我越想越不对劲,忐忑不安地赶回营部后才知道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那是再好不过的事在等着我,我竟然十分幸运地从这上万兵员中脱颖而出,被挑选上机要员了! 那时我才十七岁将要跻身干部行列了?恐怕在全国野战部队中也是罕见的,也许这就叫少年得志吧。我赶紧给家里写信,与母亲分享喜悦,第二天是星期天就去党校将喜讯告诉黄家。   <br>  我沿着甘棠湖,途经烟水亭,跨过龙开河,进入三马路就到党校,全程约三公里。人在春风得意时看什么都顺眼,这一路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绿,风是那么爽,人是那么亲。我深爱着这片土地,深爱着军人这份崇高职业,实指望戎马一生把自己献给保卫祖国的神圣事业。<br>  党校大院是我军旅生涯的摇篮,这里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显得格外亲切。三个月不见,黄家一番盛情留我吃午饭。席间所聊的话题多是对我教诲、勉励和期望。黄叔叔是东北人,他教过书,也当过兵,随军南下到九江后一直从事干部队伍培训工作。他分析问题很到位,说我成才之路除了主观因素外,客观上还具备三种有利因素:一是年纪轻,在军队提倡干部队伍年轻化的新形势下,年轻将成为被选拔对象应具备的重要条件之一;二是机遇巧,入伍后正巧赶上选拔机要员,比正常提干的兵龄又提早了三年;三是起步快,新兵集训一结束就跨过连队到了营部,现在又跳过团一级直接进入师级机关。他告诫我:“机关不像基层部队摸爬滚打,那里规矩多,在首长眼皮底下说话做事都得谨慎。机要员顾名思义就是从事机密重要工作的人员, 要做到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如果泄漏军事机密,定当军法从事,严重的话要掉脑袋的。”   <br>  “爸,您就放心吧。” 黄姑娘温文地说:“自古英才出少年,人家这次可是千里挑一的呀。”<br>  王阿姨边给我夹菜边说:“英雄不怕出身低,万丈高楼平地起。农村孩子诚实、勤奋、上进,这么年轻就出息了,我们都为你高兴。有空就常回来,这儿就是你的家,永远是。”<br>  从王阿姨那亲切而又委婉的语气里我似乎听懂了这弦外之音。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个家庭充满了真诚、素养和温馨。这一次我才敢正眼欣赏黄家千金,她无论外表内涵、身材气质、谈吐举止都不失大家闺秀风雅,我想以后谁要是娶了她那才叫福气。   <br>  明天就要去师部报到了,这一天晚上本来没我什么事,是我自己请求跟随营长值班,站好最后一班岗, 也想借此机会聆听这位良师的最后一次训导。临别之际,上下级关系就像朋友,说话也不那么顾忌了。营长这才告诉我:他和教导员去过几次新兵连,那时就看好我了,所以把我调到营部来,带在身边调教调教,本想过两年让书记员下连队带兵,把这个位置腾给我,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走了。我知道这一步跨出去,换成普通的兵得奋斗好几年。营长说:“不管你走到哪里,就算你小子将来有本事当团长、当师长,你还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兵。记住拿破仑有句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去吧,干出个样子来!”<br>  我真诚地感谢营长对我的一番苦心,如果我的未来真被他说中了,到时候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母亲随军,让她也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九江是“母爱之城”,中国历史上“四大贤母”其中三位(陶母、欧母、岳母)的最后归宿都选在这里,母慈子孝是这座湖城永恒的传统民风。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也该享清福了。如有可能就娶黄家姑娘来照顾母亲,她那般清纯文雅母亲一定会喜欢的,果真如此,今生我就无憾了。想到明天就要“高就”;想到明摆着的锦绣前程;想到拿破仑的那句名言,这一夜我难以入眠,脑子里开始萦绕着遥远的“将军梦”。 </h3> <h3>  师司令部大楼是一幢灰色三层楼房,在绿树环抱中显得格外朴实庄严。机要科和参谋长办公室、作训科、作战室同在三楼。进出这幢大楼的几乎都是官,由于当时还没恢复军衔制,官兵之间只是上衣四个兜和两个兜的区分,所以分不清级别。初来乍到很陌生,我只能按年龄去推测职位高低,在这里除了门口卫兵我的级别最低,年龄也最小,大家都叫我“小鬼”。 <br>  机要员试用期为一个月,傻子都知道这是我人生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所以非常珍惜和努力。经过严格筛选的机要员除了应具备政治可靠、思想进步、工作积极、责任心强、高中文化、身体健康、反应敏捷、记忆力强等诸多条件外,还必须写一手好字。那时没有电脑和打印机,所有材料和表格都要誊写,并在试用期内熟练掌握对涉密文件的接收登记、送阅收回、分类归档。尤其是对新启用的《755密语表》那些故意不规则的电码和军语应倒背如流,速记速译。平时如战时,容不得丝毫疏忽,压力之大可想而知。<br>  另一位被挑选上机要员的是比我早两年入伍的南昌人小王,大我四岁,是干部子弟“根正苗红”。我们俩各有所长,我的文笔比他好,他的见识比我广。第一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憧憬着美好未来。他告诉我:由于诸多方面的原因机要员任期仅限三年,正因为机要员是被千挑万选上来的,是凤毛麟角,任满后通常会被留在机关当参谋。到那时作为师司令部机要参谋,他就去一七一野战医院找对象,那里的女兵很多很漂亮。<br>  照他这么说再过三年我俩就是参谋了?我相信他没吹牛,参谋这个职务只是名称好听,其实与干事一样都是机关普通工作人员。俗话说: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如果在参谋后面加一个“长”字就不那么容易了。我曾看过小说《林海雪原》,以书中的主人公少剑波为偶像,他二十七岁就当团参谋长,不过那是战争时期,而今是和平年代。此时我真希望战争爆发,战场虽是军人的壮烈归宿,也是军人大显身手的好去处啊!</h3> <h3>  就在试用期刚开始几天,部队突然接到命令:全师开赴福建前线!虽然我刚从事机要工作, 也接触到一些机密。我所在的师是个加强师,番号为陆军第八十八师,是原华东野战军的“王牌师”,曾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时期战功卓著,是一支英雄部队,素称“百战雄师”。这支威名赫赫之师从朝鲜战场上凯旋回国后原先驻扎山东莱阳, “文革”初期奉调江西“支左”, 从此一直镇守这长江天险。当时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健在,邓小平复出后在一次军委扩大会议上钦点我师为“战备值班师”(打头阵部队),时逢蒋介石刚去世,台湾海峡战云密布,为应变台海局势调我师先遣入闽。与此同时,福建前线各野战医院着手清空病床,为接收伤员做好准备。战争果真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军人报效国家的机会到了! <br>  部队就要离开九江;离开这座美丽的城市;离开这片多情的土地,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心中不免难舍依依。但是军令如山倒,个人对九江的眷恋应置之度外,国家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军人必须以战局为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部队行动是最高等级军事机密,为了严守保密纪律,我不得已与黄家不辞而别,随着部队拔营起寨。我想到了福建驻地后如果条件许可就给黄家写信解释,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理解军人时刻肩负着特殊使命。 <br>  五月的下半夜仍有几分寒意,九江火车站戒备森严,气氛肃杀。一列列满载兵员和辎重的专列整装待发,从师长到士兵头戴钢盔全副武装,一切进入临战状态。没有欢送,没有握别,只有政委在站台上宣读《战前动员令》,为出征将士壮行! 走得那样仓促,那样悲壮。<br>  我随师直机关乘坐的第一趟专列徐徐离开站台,象一匹脱缰的骏马风驰电掣呼啸着直扑前线。我从车窗回望夜幕中渐渐远去的九江,许久没有回过神来,我告诫自己:成大事者不应儿女情长,大丈夫为国家建功立业不惜马革裹尸! </h3> <h3>  经过两天长途跋涉大军饮马海边,与马祖岛隔海对峙,部队稍事休整后厉兵秣马枕戈待命。也许是除了九江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方水土能眷顾我吧。部队进驻福建连江后,也就是在机要员试用期内第十八天,仗还是没打起来,厄运却降临到了我的头上。<br>  那天,机要科长叫我去他的办公室,他拿着我的档案问道:“小鬼,这档案中记载你父亲已故,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一下子怔住了,意识到大事不妙,便支吾着回答是病死的。他又问是得什么病死的?我答不上来了,也不敢作任何编造和隐瞒, 欺骗组织将加剧问题的严重性。我知道美好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并做好心理准备。 <br>  果然,过几天科长又找我谈话,他告诉我:部队进驻福建前线,面对台澎金马,上级指示对涉密部门工作人员的出身背景进行严格复查,机要员自然是首当其冲。因为我的档案里没有注明父亲死因,按当时说法死因大体上分为:因罪而死属于反革命;自杀属于自绝于革命;病故才是正常死亡。于是,师政治部干部科派两名干事到我的家乡长乐县调查我父亲死因,要求县、公社武装部长和大队党支部书记签字以示负责,原来机要员背景审查如此严格。<br>  科长略显严肃地说:“根据外调材料显示:你的亲生父母无从查寻,现在的父母实际上是养父母。你的养父解放前随军去了台湾,现在还活着并在高雄左营海军基地服现役,是留在大陆的养母收养了你。问题在于你养父是国民党军现役军人,而你又是我军机要人员,两军阵前这是大忌。你的才干和表现是很出色,但是你的背景太复杂,我们只好忍痛割爱了。”<br>  听到这里我顿感一盆冷水从头泼下,全身一阵发凉。科长转为和气地安慰我:“小鬼呀,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组织上决定给你换个岗位,希望你能够正确对待,不要背思想包袱。” <br>  最担心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在那个“神经过敏”的年代里,我作为被收养的无辜孩子,就因为有一个从未见过一次面;从未通过一封信;从未供我一餐饭,实际上跟我半点亲情、责任、血缘关系都不沾边的“父亲”而使我蒙受牵连。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有道是:千言难辩忠臣罪,头落方知我血红啊! <br>  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我被退回原单位。可是营部也不敢“回收”我了,从那些充满戒意的目光里我似乎成了混进革命队伍中的“阶级异己分子”。还是营长说了句中听的话:“可惜了,出身问题毁掉了一个好兵。”我想曾几何时我是个“篮球”都在抢,可如今却成了“皮球”到处踢,人世间竟是这般炎凉,既有今日又何必当初呢?最终我被“贬”到机枪连当士兵。</h3> <h3> 所有的梦想破灭了,一落千丈的我曾有过万念俱灰,我总算明白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千古哲理。我不甘沉沦,极力使情绪恢复平静,强颜苦笑,默默地承受着十几岁孩子所难以承受的落差和伤楚。连长虽是个“大老粗”,但很惜才,顶着压力上报起用我当文书,上级还是以出身不好为由给驳回了。在机枪连两年多的日子里,尽管我依然努力学习, 刻苦训练, 埋头苦干, 军政成绩样样创优, 服役期满后仍然免不了被脱下心爱的军装,回到家乡务农。可谓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br> 三年的努力落空了,我落荒回到了原来的起点,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落魄。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入伍前体检合格时,负责对我政审的那个公社干部正巧是我的远房叔公,就是他帮我隐瞒家庭出身的。如果他能在我的档案里将父亲“已故”写成“病故”,也许就不会有后来对我的背景重新审查了,可惜就这一字之差断送了我的大好前程;如果那时没被挑选上机要员,也就不会对我再次政审,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也不愁没机会升迁;如果部队继续驻扎九江那一方“福地”,也许我还是那么如鱼得水,沐浴在“风调雨顺”之中;如果那时台海真能爆发战争,我不成仁也许就成功了;如果……可是现实中没有如果。<br>  一个人背的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退伍那一年家乡闹旱灾粮食欠收,生产队里的谷子除了上交公粮外,社员连自己口粮都不够。黄家从九江寄来一百斤粮票我都如数退回,我已经不配再得到他们的恩赐,一次又一次挫败造成的自卑感压得我心累,鸿雁也累,从此不再传书了。<br> 回乡头几年里,我忘不了部队那一场梦;九江那一份情;那一道无法抚平的心灵创痕;那一肚子无处倾吐的苦水,都化作片纸滴墨在夜深人静时挑灯写诗,写下了许多苍凉豪放,悲歌慷慨的诗章。我以诗寄愁,以诗述怀,以诗抒发内心深处的伤感与失落。但是为了生活,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和农村普通人一样靠自己辛勤劳动, 奉养母亲,娶妻生子,饱受世间冷暖。<br>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我一再告诫自己:大丈夫能伸能屈,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不甘心就此埋没,凭着满腹才情和一腔热血在逆境中几经奋起。一九八一年夏天,在庆祝建党六十周年全县首届诗歌征文比赛中,我以一首《党旗赋》一举夺魁而初露文名。或许是磨难该到头了,这时县法院副院长郑宜祥调任我镇党委书记,时隔四年他惜才如初,感谢郑书记再次举荐,调我到镇政府机关工作, 从此结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劳作。<br> 尽管我对每一次机会都竭尽全力去珍惜去努力,想把当年的损失补一些回来。在工作中我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在历次抗风抢险和执行任务中我风餐露宿,冲锋陷阵;在考评中我年年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可是由于当时用人政策实行“双轨制”, 农村户口无法转正,我的八年辛勤努力再次付与东流。<br>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出身早已注定人生。命,一切都是命呀!确切地说我是那个年代和那种不公平制度的牺牲品。我曾漫步荒野,仰天长叹:苍天不公,报国无门啊!为了谋求出路,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在心里萌生了,我想此处不用我必有用我处,山不转水转!万般无奈,于一九八九年我依依不舍地走出国门,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br> 异国他邦,岁月艰辛,一切又从零开始。我只身远渡万里重洋,在美利坚这个陌生国度里辛勤闯荡;在与家人远隔千山万水的思念中忍受煎熬;在异域他乡苦苦地挣扎着。<br> 出国后,我与祖国的恩怨情结换成谁都会在爱与恨之间徘徊,可我仍然不改初衷地始终坚守着这份爱,爱得那么执着, 爱得一往情深,为捍卫祖国的荣誉和尊严默默地奉献着,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父母之邦啊 !<br><br></h3> <h3>  二00八年冬天,国务院侨办主任许又声访问美国时, 带着祖国迟来的关爱,在驻美公使刘光源的陪同下,冒着凛冽寒风登门造访我家,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听说你在那个特定年代,因为出身问题一直受到不公平待遇,真难得,出国后还为祖国做了那么多,请问你是怎么想的?”<br>  回首往事,无限感慨,面对祖国使者,伤心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我动情地回答:“咱们海内外同胞都把祖国比作母亲,可是咱们母亲的孩子实在太多了,有十四亿。作为母亲难免偏爱某些孩子,又难免忽略甚至歧视某些孩子,但作为儿女不该记恨母亲,应感念养育之恩去体谅母亲, 并加倍孝敬母亲,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br>  听到这里,许主任感动得紧紧握住我的手,赞叹道:“孝子啊,有你这样的孝子,祖国母亲感到骄傲”! 这句话让我苦等了几十年,此时,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br>  人世间一切伤痛和怨恨早已被这三十八年的风风雨雨冲刷干净,惟有恩情千丝万缕缠绕心间。长江依然滚滚东去,鄱阳湖不改烟波浩渺,庐山照样挺立,烟水亭曲桥犹在。山河依旧,物是人非。逝去的时光再也无法挽留,只有思念永恒。两次回国都想到九江故地重游,去寻找当年的足迹,却因时间仓促无法成行。不知九江变化怎样?也不知黄家境况如何?倘若二老还健在,不知是为我感到高兴还是惋惜?岁月无痕,记忆犹新。我深深地感谢黄家曾经对我的厚爱;感谢当年关照过我的首长和战友;感谢九江那一片深情的土地。   <br>   九江,我终生难忘的地方。</h3> <h3> (2013年写于华盛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