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老房子，两代不了情

听雨（cxf）

很想回去看看老房子，但一直未能成行。不是交通不便，也不是没有时间，而是离家时间长了，复杂的情愫和离愁交织在一起，难免近乡情怯。

父亲去世以后，母亲也离开了老房子，到城里和二弟住在一起，只有在清明节扫墓，才结伴回老家，后来父亲的坟迁入公墓，就再也没有回去了。

堂叔几次进城，要我们花点钱把老房子修缮一下，防止下雨倒塌。说得也是，老房子是父亲辛苦一辈子的心血，也是他生前留下的唯一遗产，虽然破旧简陋，也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是我们曾经的家。

如果有一天真的倒塌了，在老家的唯一念想就断了，也对不起九泉下的老父亲。可是，我一直犹豫，即便修了，没有人住，还是一座空房，又有什么意义?

村子上年轻人几乎都在城里买了房子，剩下的都是老年人，早先的邻居，儿时玩伴也都全家搬迁了。就是户口在老家的二弟，在城里也有自己房子，况且他的孩子都在城里工作，也不可能回归故里了。

但无论怎么说，在情感上还是无法割舍，那毕竟是父亲亲自盖的，也是父亲人生中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欲行又止，也是怕面对堂叔的时候再次提起，深感内疚。

在父亲六十八年生涯中，他的大半辈子都住在土坯草棚里，那棚子是五四年特大洪灾后用政府救济毛竹搭盖的，又小又矮，阴暗潮湿，进门都要猫着腰。

放到现在，都以为是＂牛棚＂，而我们兄妹四人都出生在这 " 牛棚 " 里。蓬牖茅椽、绳床瓦灶，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直到七八年我离开家，几乎没有一点改观。

人民公社体制，虽然把一大二公的优越性发挥到了极致，但农民的切身利益没有得到有效保护，在 " 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然后才是自己的 " 分配原则下，交完了公粮，剩下的连温饱也满足不了。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才有了转机。就在这个时候，父亲盖了三间砖瓦房，完成了一件破天荒大事，也许在他之前的祖辈中想都不敢想。

老房子依水而居，一年四季氤氲着稻花，菜花和泥土香味。若在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无需出门，前后是一片花海，蜂飞蝶舞，如入琼瑶之境。

父亲在老房子里只住了十来年就病故了。临终之前，在医院里唠叨着要回家，我们赶在他咽气之前，满足了最后的愿望。

虽然走时平静安详，但眼角上流着泪水。分明在表达，舍不得离开渐好的日子，舍不得离开一辈子相依为命的老伴，舍不得离开还算争气的子孙们，舍不得离开亲自手建造的老房子。

父亲一生大半是在贫困和凄苦中度过的，自幼失去父母，是其伯父把他养大，从小就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

父亲是个文盲，一辈子养育了四个子女，在极度贫困中却没有让一个孩子辍学，从小学到中学，乃至大学。而自己一辈子生活的半径没有超过十公里，像一个负轭的老黄牛，常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不要说吃好，就连吃饱都成了一种奢望。最艰难的时候，粥饭中掺着山芋干，借助粗杂粮勉强维持生活。上中学时，需要住校，常常为无米而犯愁。

父亲一辈子没有穿过几件像样的衣服，总是补丁叠补丁，一件棉袄穿了十几年。我参加工作后，給他买了一件羊毛大衣，没穿几年，他就永远地离开了。

上帝啊！都说您是最公平的，而在我眼里，未必是这样。无视一个老实人，关闭了门，却没有为之开啓一扇窗。一个辛劳一辈子的人，为什么不能多施舍一些时间， 让他和子女们在一起享些天伦之乐？子女们尽些孝心，难道过分吗？

老房子后面有一片菜园地，一年四季种着各种应时蔬菜。后院里养了几十只鸡，还有一棵柿子树，到秋天，满树的红柿子，像红灯笼似的，好看又好吃。

父亲在世时，总是隔三差五地給我们送一些蔬菜，鸡和鸡蛋，还有熟透的红柿子。其实，他的心思，就是寻个借口进城看看子孙。

我知道，这是不善言辞的父亲对子女挚爱的一种方式，他对子女的爱不在口头上，而更多的是体现在行动上。

父母在，家就在。每年年初一，不论刮风下雨，我都领着妻子女儿赶回家，在老房子里和父母一起过年，其乐融融。现在想想，最开心的事还是与父母家人一起欢聚。

每次回家，父亲都要邀请一些亲戚近邻来家吃顿饭，忙上忙下，热热闹闹。父亲走了，老房子空了，人气也散了。

想象得出，周围一定长满蒿草，屋内门窗挂满蜘蛛网，鼠兔出没，一片凄凉景象，昔日欢乐气氛，再也找不到了。

悲莫悲兮生别离，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失去亲人。

说句心里话，我很不情愿看到老房子满目荒凉的样子，睹物思亲，会联想很多，引起内心惶恐与伤感。

父亲走后，老房子成了父亲人生中最后一张扉页，不是不愿翻，而是不敢翻，但又不能不翻。虽然那里已经不再是家了，没有家温度，只有唏嘘和叹息，但永远寄托着对父亲的怀念。

后记：今年八月，二弟回去把老房子修缮了。有一个想法，约好时间，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回老家去，住几天，以慰籍老父亲在天之灵。

原创/听雨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