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缘(田野)的美篇

善缘(田野)

我所经历的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

1985年8月步兵第598团奉命从泰安乘火车出发赴滇参加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我们卫生队是随后指列车8月4日从泰安粥店西货场出发的。

598团卫生队共39人参战，随行的还有济南军区军医学校的女学员10人，带队的是孙岩队长。我们乘闷罐火车途径七省，于8月9日晚12点到达昆明火车站，又经摩托化开进于15日下午到达文山州西畴县新马街乡的临战训练地域。在新马街战前训练七十天后我于1985年10月25日夜离开马街乘车上阵地，26日到达位于南榔的510高地。

510高地是一个孤立的山头，598团(当时称独立团)的团指挥部就设在这个山头的一个山洞里，团卫生队在团指的左侧，直线距离大约100米左右。我们卫生队队部设在一个半自然半人工的小山洞里，山洞也就能容纳几个人居住。门诊就以一块巨石为依托，前面搭了个防雨棚，巨石下面有一个直径约一米左右的小洞口，但洞内可容纳5.6个人居住，据说那是老百姓过去养猪用的一个小山洞，洞外的防雨棚里设有战时简易药箱，值班电话，也有几个干部战士住在里面。当时没有手术室，也没有病人休息的地方，条件非常简陋。由于作战地区的山路崎岖，上级派属的“救护车”是一辆双牵引的而且前面带自救绞盘的东风牌货车。

刚上阵地时不熟悉情况，更没有战场救护经验。记得刚到阵地的第三天从662.6阵地上接回一批伤员，我负责填写伤票，其他战友查看伤情，此时正赶上越军向510高地空爆炮击，炮弹在空中不断炸响，空爆的反步兵杀伤力是很大的，当时我们救治伤员没有固定场所，就在山路边上，没有一点防护设施，我当时戴着钢盔依靠在救护车旁填写伤票，因为没有伤票后方医院就不方便接收伤员，由于伤员多，越军的空爆弹打的又密集，为避免受伤张明智队长指示马上后送，伤员在车上处理，在路上填写伤票。这第一次在炮火下救治伤员的场景至今我铭记在心。当时即有赶快救治伤员的责任感，又有害怕越军空爆弹的紧张心理，幸运的是，最后将负伤的战士平安送往后方医院，战友们也无一受伤。

1985年的10月31日，我带车去662.6阵地接伤员时遇到越军炮击，炮弹就在救护车附近炸响，我和司机都有些紧张，为了安慰司机我极力表现出平静，不能慌乱，必须保证车辆安全，因为道路下面就是山崖，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越军的炮弹一直在打，而前方的伤员急需接回救治，我和司机没有犹豫，真的就是冒着敌人的炮火接回了伤员，真切体会了一把“冒着炮火“的感觉。记得我们到达营卫生所时营卫生所的战友还说:越军的炮打的这么紧你们还这么快就来了。

11月3日从左九阵地接回3名伤员，一名轻伤，一名伤情稍重些，另一名就是申默山烈士。将申默山接到卫生队时他已经休克昏迷，将担架放在一个木板上就地抢救，由于是炸伤，他全身血肉模糊，全体医务人员紧急救治，擦血迹找伤口，止血，静脉切开建立输液通道等。他刚到卫生队时血压是零，经过输液用药后血压有些回升，申默山也恢复了些意识，他还要求打麻药针，可没过多久血压再次下降，终因抢救无效于11月3日下午3时25分壮烈牺牲。抢救过程中为了及时补充液体恢复血压共输入液体和代血桨约1.3万亳升，最后检查身体时在场的医务人员都惊呆了，申默山同志股骨被炸碎，全身被炸伤，止血都非常困难，最后血管里流出的血液已没有了颜色，看到如此重的伤情战友们都流下了眼泪。申默山同志是598团上阵地后牺牲的第一位烈士。

1985年11月底，199师597团准备在405高地进行拨点作战，拨点作战期间的伤员救治工作由我们598团卫生队负责，597团卫生队只有队长,司药和部分医务人员参加。

12月2日清晨7时30分，我军万炮齐发，拨点战斗打响了，597团4连在我密集炮火打击后仅用8分钟就占领了405高地的表面阵地，战士们打的勇猛顽强，4连副连长梁岭同志三次负伤，全身多处中弹仍带领战士们英勇战斗，最后光荣牺牲。接替梁岭同志的代理副连长都昌林同志又负重伤。经过激烈战斗，405高地被我军控制。

越军丟掉阵地后脑羞成怒，多次组织反扑均告失败，正面反扑不成越军便绕过405高地向598团一营的防御阵地摸来，被我团一连和三连击退，敌人丢下几十具尸体后狼狈溃败。在此次战斗中济南军区二级英模王光华同志因颅脑严重损伤光荣牺牲。12月4日凌晨2时左右王光华同志负伤，卫生队派人于5时50分左右将王光华同志接到510高地598卫生队抢救，时间就是生命，抢救一刻不停地紧张进行，团首长和学员带队领导高度重视抢救工作，都亲临现场。由于阵地上抢救条件有限，伤情又不允许转移伤员，我们要求上级派人到510高地组织抢救，师医院急速派遣相关医务人员，带上救治颅脑伤的医疗器械快速赶到，因为伤情严重，经会诊王光华同志已失去手术指征，血压为零，双侧瞳孔已散大，于8时10分光荣牺牲。从此，我们失去了一位英雄的战友，大家都为之惋惜和悲痛。团长谈文虎，政委杨钦传，学员带队的大队长安绍连等首长和战友们都到手术室与王光华烈士告别。我全程参加了王光华烈士的抢救工作。

由于越军丢掉阵地后多次反扑，战斗持续多日。从二日凌晨战斗打响，大约几个小时后伤员陆续从阵地送往我们卫生队，一批又一批伤员的到来，医务人员紧张而有秩序地忙着救治，重的伤员忙着输液抗休克,升血压恢复生命体征，相对较轻的简单包扎，止疼抗感染用药后送往后方医院。上自队领导，下至卫生员顾不上吃饭，更没时间休息，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及时救治这些冲锋陷阵的战友，让他们尽量地减少痛苦和伤残，一心想着救治的速度快点再快点，动作轻点再轻点，伤员集中忙不过来时炊事班的同志们在班长赵广建的带领下也帮着送水清洗伤口，帮忙剪三角巾急救包。看着严重受伤的战士，看着被炸伤烧焦残缺的肢体我的心在痛，泪水曾无数次地模糊了我的双眼，他们都是年青的战士，生龙活虎，血气方刚的年龄，就这样伤残了，他们今后怎么生活？他们年迈的父母看到伤残的儿子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在我经历救治过的战士中，他们看着自己残缺的身体没有一个流眼泪的，更没有一个喊疼的，也许是他们心里明白，自己的付出都是为了祖国的尊严，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宁，是一个军人义不容辞的责任。我刻骨铭心地记得，救治工作大约忙了三天后，来自一线阵地的伤员明显减少了，我偶然发现在手术室的板房墙边放着一个编织袋，出于好奇我打开一看原来里面装着一个人体下肢，其余的身体都不见了，我顿时哽咽了，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我的战友，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他也是父母的儿子，也许还是妻儿盼念的丈夫和父亲，“碧血洒老山，捐躯为谁？为国威军威振奋！为万家灯火的安宁“。

王胜军，一个来自山东农村的小伙子，他是战前我们卫生队培训的卫生员，战时他配属到连队，从泰安出发前他小脚的母亲和没结婚的小对象来部队看望他，是我费了好大劲才给她们安排的住宿(当时来队人员特别多)。王胜军守在一线阵地的猫耳洞里，在一次越军的炮击中不幸牺牲，他的老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怎么能承受的了啊！

12月11日597团参加突击拨点的部队和后勤人员全部撤出阵地，交由我团防御。

我们当时的主要工作就是接送伤员，组织抢救，抗休克以及伤口的消炎止疼包扎等等，待伤员生命体征平稳后再派车送往位于曼棍的师医院。所有接送工作的安排由我负责。

有一次我去师医院送伤员，回阵地时已是黑夜，从曼棍师医院到南榔卫生队中间有很长一段路是暴露在越军阵地前面的，路边设有伪装网遮挡，我们的车开到暴露地段时因故障熄火停车了，我和司机稍停片刻后马上意识到了危险，如果附近有越军特工潜伏就会把我俩堵在车里，我俩马上下车并撤离一段距离后隐蔽起来，观察一段时间后见没有动静我便提醒司机要沉着冷静，不要慌，他去修车我就在不远处警戒。他打开手电检查排除车辆故障，我在距车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端着冲锋枪观察动静，如果遇有敌人我便开枪射击。我们车辆的左侧是遮挡越军阵地的伪装网，右侧是没人高的野草，当时的心情异常紧张，在漆黑的夜晚打开手电时间长了会暴露目标，有可能遭到越军的炮击或阻击枪的射击，好在时间不长排除了故障，我俩有惊无险地返回了阵地。

战争就意味着牺牲，在我的记忆中在510阵地救治的伤员中仅是反步兵地雷炸掉的脚掌就有二十几个。有一种反步兵地雷是塑料材质的，里面镶嵌有钢珠，一但踩上大多被炸掉前脚掌，严重的会从脚踝处炸掉，一般不会危及生命，炸掉的脚会被烧的黢黑，骨头都碎了但皮肉会相连，脚和小腿已基本分开，肌肉和血管被烧焦，因为血管烧焦了也不会流血，我们只好把脚剪掉，简单处理一下被炸烂的肌肉组织，消毒包扎抗炎止疼后送后方医院做进一步处理。

不记得是哪一天了，一个85年入伍的兖州籍战士到510阵地去找我，正好我带车去后方医院送伤员不在卫生队，战友们告诉他等一会我很快就会回去，也许是他和战友们不熟悉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没有等我回来就径直返回阵地去了，等我送伤员回来时战友们指着一具尸体说:这个就是刚才来找你的小老乡，一个年青的生命瞬间终止了，据说他是在返回阵地的路上遇上越军炮击被炸牺牲的。

1985年的12月31日至86年的1月5日，连续几天凌晨我们的战士都被越军的阻击步枪击中，而且都是头部贯通伤当场牺牲的。86年1月13日上午8时许，三连战士韩书勤(滕州人)被击中头部，脑后至左眼贯通伤当场牺牲，是我带车去662,6阵地接回的烈士。我们的战士连续被敌人枪击牺牲，团首长非常气愤，经侦察掌握敌人活动规律后用炮火端掉了越军的射击点。

战场上牺牲是经常的事。在手术室地上的一个担架上躺着一位烈士，另一个战士在旁边望着烈士在哭泣，我走过去问这位战士是哪里人？他说是兖州的，我顿时有了老乡的亲近感，小老乡望着牺牲的战友痛哭不已，当时没有别人，那个场面让我心里酸酸的，情同手足的战友就这样留在了老山。他们是597团的，我劝走了那位老乡，找李民司药要了块白布给烈士盖上，又找了597团伤烈组的人员安排将烈士送往后方(当时597团伤烈组就住在我们卫生队)。

战场上的牺牲往往都是惨烈的，我从阵地接回被炸牺牲的烈士后和孙光远医生一同上车检查烈士受伤部位时，仅从烈士胸部就找到了16个洞眼。

1986年1月28日凌晨七点，138师突击拨点战斗打响，炮火持续了近十个小时，突击很顺利还抓获了一名越军俘虏。我们团有一名战士受伤，另一名战士因为气胸牺牲，因为当时敌人封锁阵地，用了近七个小时才将伤员抢下阵地，但为时已晚。

阵地上的时光是终生难忘的。战场上危险是不可避免的，可日常生活也是胆战心惊。越军炮击比较密集时，为了安全我们住在防雨棚里的几个战友都挤进了门诊的小洞里，洞里面床板的四周和顶部都用塑料布围的严严实实，床板的前面放一个水桶接着从岩石缝里渗出的水，水24小时不停地滴，外面下雨时里面的水量会更大，洞内非常潮湿，对于我来说洞内的潮湿根本不是问题，最恐怖的是夜里的蛇鼠大战，当时阵地上的老鼠比较多，而南方热带雨林地区的蛇更多，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一米多长的蛇根本算不上是大蛇，我们队部里就有两条蟒蛇经常出来约会，相互吱吱地叫个不停，每到这时战友们不管会不会抽烟都会点上一支，而且是不停地抽，直到蟒蛇离去，据说蛇怕烟味。我们住的洞内棚顶上天天晚上都是蛇鼠快速跑动的声音，因为就隔着一层塑料布所以听的非常清晰。我住在洞口的最边上，由于害怕有蛇造访，我用大块医用胶布把塑料布周围的边缝粘贴的严严实实。

在我们510阵地上，厕所就是用长长的树干横在山坡的石头上，靠路的一侧用芦蓆遮挡一下就是简易厕所了，每次去厕所都要拿上根木棍，蹲在那里看着蛇在距自己一两米远的草丛里活动，手里拿根木棍壮胆，蛇不犯我，我不犯蛇。

为了改善救治条件，队领导决定劈开部分山坡搭建手术室和病员临时休息点，北京军区工兵十六团五连的友军给予了大力支援，连长亲自带队利用工程车，劈山挖土，平整场地，建起了简易板房手术室和工字钢结构的病员临时休息点，伤病员的救治环境和条件得到了很大改善。为了表示对友军无私支援的谢意，在张队长的授意下我亲手做了一面写有“战斗情谊，无私支援“的锦旗送到北京军区工兵十六团五连。

我们圆满完成在510高地的救治任务后于1986年4月3日撤出阵地，经南温河停留三天后于6日开往德厚休整，6月3日返回泰安营房。

记述人:宋召武，兖州籍，1980年11月入伍，战时任598团卫生队卫生班长。

记述中难免有误，请战友们阅后斧正！

2019年11月于山东曲阜。

简易板房手术室

卫生班部分战友左起:白建新,焦广超,宋召武,胡孝福,田新海,李兆山

战场上的“救护车”，宋召武与王成勋(左)

门诊雨棚内宋召武与李昌平副参谋长(中)焦广超(左)

背景为越军经常从那拉新寨方向实施炮击的红岩山口

雨棚内的简易门诊

510高地与张明智队长(中)白建新(右)

2019年再赴老山

麻栗坡烈士陵园祭奠英烈

天保口岸

在越南农村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