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好大雪

津生木措

◎天欲雪

窗外是一个自然湖。湖水安静如梦，

湖边是枯白芦苇，两间低矮茅屋。

此刻正是写意的相：

本然，安静，无风，欲雪。

我决定画这相，因为它生当逢时。

雪很快就要下了，

我也走进了中年的深处，

我想在我老年的时候还能看到它。

正像看到我的中年——

本然，安静，无风，等待着一场白雪灌顶。

◎中年好大雪

夜色已深，我坐在小酒馆里，

慢慢地啜饮。

对面是空椅子，再往前，

门口靠窗的位置，

有一个与我一样的中年人，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酒杯上。

酒杯已空，

他的头顶上，灯光昏黄，时光暗度，

窗外风若虎啸，雪如浪卷。

而他一言不发，

胸中似装满大雪与万古愁。

◎鸟羽生身

有鸟过眼。看不清什么鸟它

飞得太快了，

像是有什么使命在身，

后面的风雪像卫队一路跟着它。

而我原地未动，

有鸟鸣在我体内遗留。

那从风雪中从虫子中从植物中

攫取的声音，

深深地驻扎在我体内，

我听到清流冲洗杂物的哗哗声。

我从声音的缝隙里侧身而出，

站在高处，

慌乱地看着这一切，

并在慌乱中长成了一个满身鸟羽的人。

◎大雪将至

大雪将至。天空干净得没有一点声音，

偶有麻雀飞过屋顶与

光秃秃的树干，

正好契合了我内心的空旷之美。

是否在别处，会有另一个人，

静静地看着大雪纷飞，

他内心的喧哗，正在被大雪剔除干净。

◎麻雀颂

一只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跳去，

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爪痕。

我在室内踱步，

而没有留下脚印。

许多年后，没有人记得

雪地上曾有一只麻雀停留过，

没有授人以柄的蛛丝马迹。

而我不如它幸运，

许多年后，

还会有人说起我平庸而又忙碌的一生。

◎中年

你坐下来，对着一只衰老的茶杯出神。

这空洞的茶杯，

能盛得下从远处急急而来的新事物吗？

你也不急着把茶叶放进去，

这经过炉火的旧世界，

还能回到青翠欲滴的年代吗？

此时，空茶杯正在与你的眼睛对峙。

茶杯空寂，充满倦意。

而你的眼内，波涛翻卷，风雷鼓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