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很久以来,我一直想为父亲写点什么,但每次拿起笔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笔,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评价我的父亲,是严父?还是“慈母”?是平凡?还是伟大?</h3><h3> 恰逢,今年(2019年)11月16日,是西安市第四医院(广仁医院)建院130周年。我作为特邀嘉宾,参加了这次庆典活动。沾父亲的光,上台接受了鲜花,并颁发了纪念章。通过这次活动,让我对父亲有了进一步了解,于是,我决定拿起笔来,写下了这篇《我的父亲》,以怀念我的父亲。</h3> <h3>西安市第四医院(广仁医院)建院130周年及医学论坛</h3> <h3> 在西安市第四医院建院130周年老照片前留影</h3> <p> 与院领导及嘉宾合影(右一为杨虎城将軍孙女,右三为董必武女儿,左三为本人)。</p> <p class="ql-block"> 西安市第四医院建院130周年纪念章</p> <p><br></p><p> 我的父亲</p> <p> 父亲,孙会文,出生于1912年2月16日(农历),祖籍山东省临朐县人。光绪15年(1889年),曾祖父随家乡大批灾民来到陕西三原县垦荒种地而从此落户,于是父亲就诞生于陕西。父亲小时候,家境困难,跟所有穷孩子一样,很早就学会了各式各样的农活。但曾祖父与祖父还是咬紧牙关,供父亲上了初中。1929年(民国十八年),陕西关中一带遭遇到了百年不遇的大灾,粮食颗粒未收,饿死的人不计其数,百姓四处逃荒,流浪。这时,己是18岁的父亲,在家实在待不下去了,为了活命,于是只身来到了西安,投靠亲戚寻找一条活路。</p> <h3> 年青时的父亲</h3> <h3> 多日来,在投靠亲戚无门的情况下,有一天,他无遐来到了大差市,在街上瞎转悠,突然看到了英国人办的医院――广仁医院护士学校在招护士,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要能混口飯吃,父亲连想都没想,就走进了广仁医院,做了一名护士。没想到,就这样父亲阴差阳错的、稀里糊涂地走进了医学的大门,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医生职业竟陪伴了他一辈子,也为之而奋斗了一辈子。</h3><h3> 进了护校后,父亲跟着“洋人”学习了西医,他知道这个飯碗来之不易,他学习非常刻苦,每天躲在一个连腰都伸不直的小阁(鸽)楼里,啃着干馍,喝着白水,认真学习钻研各种医学书籍,进步很快。1933年从护校毕业后,他又通过自学及几年的临床实践,于1935年以优异成绩被选送到山东济南齐鲁医学院进修三年,知识和医疗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回来后,1938年他担任了广仁医院护士学校首任校长。1946年通过考试又获得了本科学历的资格,47年又参加了全国医师高等考试(全省仅七人考中,父亲是其中之一),成为了一名名符其实的医生。在他任护校校长期间,所培养的300余名学生,大多数成为省、市各大医院解放后第一批医护骨干。</h3><h3>从1929年到1949年这20年的时间里,父亲的刻苦努力,为他以后精湛的医疗技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h3><h3> </h3> <h3> 1934年,广仁护士学校第一期毕业典礼合影(前排左五为父亲)</h3> <h3><br></h3><h3> 解放后,广仁医院被更名为西安市第四人民医院,医院回到了祖国的怀抱,父亲的才华得以展施,他决心把自己的一颗爱心及全部知识,献给祖国的医疗事业。</h3><h3> 他被西安市人民政府任命为“政府委员”,从1950年起,先后担任了医院的副院长、院长等职,并光荣的加入了中国共产党。</h3><h3> </h3> <h3> 1950年西安市广仁医院新任院长及副院长就职典礼纪念(前二排左11人为父亲)</h3> <h3> </h3> <h3> 1954年,父亲任命为西安市第四区人民政府委员任命书</h3> <h3> 父亲任命为西安市第四医院院长任命书(1960年)</h3> <h3><br></h3><h3> 在此期间,他把整个身心全部放在了医院的工作上,他没白没黑的工作着,和衣而睡是经常的事。从小他在我的印象中,就经常見不到人,当我早上起床时,他己经上班了,晚上我睡了,他还没回来,星期日照旧。我记得,母亲与我们姊妹几人住在后屋,而父亲有时一人总睡在前屋,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为了晚上来了重症病人就可以立马起来去会诊,因睡在后屋怕听不到敲门声。为了钻研技术,他甚至把狗的心脏拿回家继读解剖研究。他把病人当作是他的亲人,病情就是命令,他对病人和蔼可亲,对职工关心备止,打成一片。当病人病情好转或完成一项手术时,他会无比的高兴与我们分享,我亲眼目睹了父亲的所作所为,深深地印在了幼小的心灵里。</h3> <h3> 父亲(中间者)与职工一起参加义务劳动</h3>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由于他孜孜不断地学习、钻研、探索及临床实践,重大手术,他必定亲自参与并亲自主刀,他对医疗技术越来越精益求精。解放初期,他就独立成功的完成了一些重大手术,如:胃全切除,食道癌切除,脾切除,胆襄手术,前列線摘除术,肠穿孔术等等,虽然这些手术,現在看来是普普通通的,但在当时是前任从未做过的,他的医疗技术得到了超前提高,病人慕名而来,甚至他给省、市领导也看过病。由于父亲的努力,全身心的投入,1956年,他被评为“陕西省卫生先进工作者”,并颁发了奖章。</p><p class="ql-block"> 第四医院在他的带领下及全体职工的努力下,医院的眼科,妇产科得以发扬光大,“针剌麻醉”术得以实验成功,四医院成为当时市里医术力量较强的单位之一。1960年,医院被评为“全国先进集体单位”,父亲做为先进集体的代表,到北京参加了“全国群英大会”,荣幸的見到了刘少奇、周总理、朱德等国家领导人。</p> <p> 父亲(左二)与医护人员在做动物实验</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正当父亲忘我工作的时候,母亲身患癌症,不幸于1963年去世,年仅49岁。从此,51岁的父亲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那时,我们兄妹五人,除姐姐工作外,哥哥在上大学,16岁的我与妹妹分别上高、初中,年仅11岁的弟弟还在上小学,在老家还有年迈的爷爷和奶奶。父亲既当爹,又当娘,既要工作,又要关心照顾我们,尽管这样,1964年,父亲还是克服困难,义无反顾的到长安县参加了“社教”运动,离开了我们整整一年时间。</p> <p class="ql-block"> 人常说,祸不单行,真是雪上加霜,就在我们刚刚适应了能独立生活的时候,1966年,“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父亲象许多前辈一样,无端的被扣上了“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反动学术权威”的帽子,家被抄了,父亲住进了“牛棚”,接踵而来的是日复一日的批斗、游街、扫地、集中学习,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乡下的爷爷、奶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吓住了,他们象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不知道自己这么优秀的儿子到底是怎么了?在仅仅一年的时间里,年迈的爷爷、奶奶相继离世。临终前,爷爷奶奶始终没有等到父亲,父亲也未能送他们最后一程,我无法想象父亲当年是怎样的心情?但我从未看見他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p><p class="ql-block"> </p> <h3> 中年时的父亲</h3> <p class="ql-block"> 接下来,让人更想不到的是,哥哥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西北边远山区,而我与妹妹、弟弟三人都是属于“老三届”的知青,要同时到农村“插队”,父亲鼓励我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姊妹三人全都上山下乡,身边一个也不留城。就这样,我们的家,只剩下父亲一个人了,我不知道,50多岁的父亲一人是怎样“熬”过那几年时间的?一个人是怎样生活的?我不敢想,因为在那“动荡”的年代,面对空荡荡、冷冰冰的家,随时都有自杀的可能啊!</p><p class="ql-block"> 那几年,父亲除学习外,扫过大院,洗过床单(住院病人所用的),喂过免子、狗(医院用做实验的),在这中间,他与工人同吃同住,工人把他当做知心人,他与工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忘年之交。后来(1972年),他可以去门诊看病了,他如鱼得水,不忘自己的天职,依然競競业业,尽职尽责对待每一个病人。他曾一直冒着“嫌疑”的罪名为被打倒的老革命、老首长诊病,他为“臭老九”、“反动学术权威”看过病,他为连药都买不起的贫苦人治过病而付钱,老家村子里的人来看病,没钱或钱不夠,他都会慷慨解囊,甚至让财务科从他的工资中扣除。有时下班后病人竟找到家里来,他也不厌其烦亲切接待,他把病人当作“上帝”,把救死扶伤当作天职,把患者当作亲人……</p><p class="ql-block"> “文革”期间,父亲写下了几百万字的日记,学习心得笔记,医学知识及高达一尺多厚的汇报材料。他曾告诉过我:“不管怎么样,我是热爱党的,是热爱祖国的,是对得起病人的!”。我终于懂了,我理解了,我明白了,正是由于这个信念,才使父亲在那艰苦的岁月得以一直坚持下来的真正原因。</p> <h3> 76岁的父亲(1988年摄于兴庆公园)</h3> <p class="ql-block"> 1975年,父亲做为巡迴医疗队的队长兼书记,赴陕北宜川县进行为期一年的医疗巡迴。在陕北艰苦的条件下,在当时没有电,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做手术的情况下,他亲自完成了肠穿孔缝合,肠扭转、肠坏死切除吻合术,受到百姓及病人赞许,百姓称他们是“毛主席派来的好医生”。</p><p class="ql-block"> “文革”后,父亲官复原职了,并调到了西安市第一医院担任副院长工作,这时父亲己经60多岁了。他把“文革”中前期扣发的工资,全部交了党费,他把在老家爷爷奶奶留下的一大院子房子,无偿的捐给了公家。 </p><p class="ql-block"> 在第一医院,父亲又工作了10年,他全身心的又投入到了他喜爱的、终生为之奋斗的医学工作中,仍没有脱离医疗工作,他以自己一生积累的临床经验,经常深入病房,做技术指导,解决疑难问题,是大家尊敬的老院长。直到1987年,已经75岁的父亲才从工作岗位上退了下来,离开了他近60年的医学生涯。</p> <h3> 81岁的父亲(1993年拍摄于家阳台)</h3> <p class="ql-block"> 退休后的父亲,仍没有停下脚步,还在不断的学习,他为西医大《国外医学》杂志翻译文章(他的英语很好),为了准确无误,他翻遍了字典,并幸蒙登载。</p><p class="ql-block"> 他不顾自己的年龄,又背起了书包,走进了老年大学,学习起了国画,又是那样的认真、刻苦、痴迷,甚至专心到炉子上烧的水烧干了竟然不知,水管忘记关竟把厨房淹了也毫不知晓,这就是我的父亲。</p><p class="ql-block"> 晚年的父亲,享受着天伦之乐。逢年过节,有着30多人的大家庭欢聚一堂,四世同堂的父亲其乐融融,这时候我看到的是,父亲以前那种认真、严历的劲儿完全没有了,成了我们可亲可近、和蔼慈详的一位老头儿了。</p><p class="ql-block"> 父亲一生严格要求我们,教育我们。他从未为我们这些子女们的工作找过“后门”,拉过“关系”。甚至在他住院期间,我让他以他的名义给我开点感冒药,都被他严厉的拒绝了,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如此的公、私分明啊!这件事情也让我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p> <h3> 本人与父亲(85岁)在一起,拍摄于1997年。</h3> <p class="ql-block">与父亲(86岁)在一起 1998年春节</p> <h3> 本人与父亲(87岁)在一起,过生日,拍摄于1999年。</h3> <h3> 本人与父亲(89岁)在一起,拍摄于2001年。</h3> <h3> 本人与父亲(90岁)在一起,拍摄于2002年。</h3> <p class="ql-block"> 2008年3月27日,父亲很安详的走完了他九十六年的人生路程,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终生为之喜爱,为之奋斗的医学事业。他的一生,值了!足矣!他对我们说过,他一辈子有两件欣慰的事,一是走进了医学大门而为之努力了,二是我们兄妹五人让他放心了,还有什么比这两件事让他更值得呢?!他给我们留下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p> <h3> 90岁的父亲</h3> <p> 他那种刻苦学习、认真负责、胸怀坦荡、淡泊名利、尊重知识、尊重人才、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对技术精益求精,对病人亲如家人的革命人道主义精神及优秀品德让我终生受益。</p><p> 每当我遇到“坎儿”的时候,总感觉到父亲的身影会出現在我的眼前。“遇事不急”这四个字总是回响在我的耳边。父亲陪伴了我六十年,这是何等的父女之情啊!他己深深地嵌刻在了我的心中,我愿把这种精神、这种情怀永远永远的传承下去,子子孙孙。</p> <p> 95岁的父亲(中间者)与他的同仁们,拍摄于第四医院门前(2006年)。</p> <p class="ql-block"> 父亲 此照片現一直挂在西安市第四医院住院大楼的大厅中</p> <p> </p><p> 我的父亲既是严父,又是慈母,既平凡,又是伟大的一位父亲!</p><p> 我爱我的父亲!</p><p><br></p><p> 女儿:孙暉</p><p> 2019.11.20</p><p><br></p><p> </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