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回忆叫“我是朝愿知青”

陈华

手绘平面图：傅献荣

史料提供：万小梅、陈平、赵春梅、吴汉斌

照片提供：朝愿知青

编辑：陈华

声明：文中照片涉及个人隐私，任何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下载。

　 2019年11月18日，星期一。

天空秋叶漫舞、大地秋色交织、细细的阳光穿梭在秋景中，好美！

武汉地铁四号线首义站的D出口，五个老太太疯也似地拥在一起，10只手不知所措的乱挥、10只眼睛左顾右盼，5张嘴（有10张嘴该多好啊）叽里呱啦喋喋不休的不知说的啥。

她们都年过花甲，她们都温婉贤淑，她们都典雅端庄，今天圆了四十年的相思，她们有点疯。

她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却拥有一个共同的标签——朝愿知青。

　　我叫陈华，我是五人中的一员。有些事我以为已经过去，有些人我以为已经遗忘，我以为“过去时”到不了“现在时”。两天的团聚，两天的回忆，往事一幕幕浮现，有欢笑、有悲伤、有眼泪、有感激、有挂念，原来某些事一些人我们从来不曾忘记过。

　　今天我很想和这些朋友回忆我们曾经的故事，很想和这些朋友回忆那条汉沙公路（现在的318国道），回忆汉沙公路旁的知青桥，回忆知青桥下的流水，回忆知青桥旁的砖房，回忆砖房前的小操场，回忆操场旁劳作的一片土地，回忆汤师傅把持的厨屋，回忆那个制作蕉藕的作坊，回忆开些（方言，远处的意思）的茅房，当然还有黄九毛（女知青）统帅的花猪猪。

——十七岁的朝愿知青

我和小梅（左）

    1974年7月，我17岁，我们高中毕业。1974年9月我们接到通知上山下乡。

    沔阳县是按照父母工作单位归口其子女的下放地点，文卫战线（学校和医院）的孩子们下放到长埫口公社。我和发小万小梅同时被分配到长埫口公社的朝愿大队。

    那天我们拿着行李在亲人的簇拥下登上了敞篷大卡车。十七岁虽不谙世事可贵的是怀有一颗阳光灿烂的心，没有害怕，也不沮丧，更不悲观，怀里揣着相册（相册里有我十七年成长的影迹）乐呵呵的告别亲人来到了长埫口。

    我、小梅、付爱华、肖作英分配在朝愿大队的第九小队，四个女生住在一个屋子里。

——小梅和我

小梅

陈华

   我们在九小队呆了近一年。 我和小梅的第一份工作是掏猪粪，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个箩筐挨家挨户把猪圈的猪粪集中到大队部。

   冬天农闲时节，我们被安排在砖瓦厂修瓦条，很轻松的活。在这里第一次有人用标准的普通话和我交谈，他叫石培，一个来至武钢的男知青，他爸爸是武钢的总工，武钢新三轧建厂的关键人物，没有料到的是后来我们成了武钢热轧厂的同事。当时他神秘兮兮的告诉我说砖厂的一个农民伯伯穿着我的花棉袄，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真的耶，我的花棉袄居然被一个瘦瘦的伯伯穿在身上，红底黑粹花哦，哈哈，这件花棉袄是我妈的，被我带到农村干活用，蛮大的，套在伯伯身上不嫌小，就是一个男人套件红色对襟盘扣的衣服蛮怪滴。

   冬天农闲，村民修堤坝俗称上堤是惯例，我和小梅不甘心在砖厂修瓦条主动请缨上堤坝。于是两人按照队长的吩咐用板车拖着一口堤坝急需的大锅上路了。到了堤坝才知道这工作是个力气活，那次我们挖的是硬土，凭双手的力量根本挖不动，两人不谋而合想到的办法是用肚子抵住锹把往下挖土，哈哈，蛮有创造性的。

   第九小队紧挨着长埫口集市，休息时我俩会疯到集市买两个锅盔拿回驻地切成块状，点燃土灶，用油煎的香香的，那种享受，哼！地球人都不懂，我俩懂！不能复制的味道！于是就有了上半个月过年吃油煎锅盔，下半个月吃素用白水煮包菜的笑话。

  在乡下第一次迎新年，我俩仿照农民的做法成功熬过麦芽糖，熬制过程中的麦芽糖水真的很好喝，香甜极啦。用筷子搅着脸盆中的糖稀，那种满脸洋溢的欢乐很难言表。后来听小梅妈妈说我们第一次回家过春节还带回了队里分给我们的钱。

——知青姐姐

六个知青姐姐，后排从左到右依次是：蔡珍姣、何友芝，汤炎姣，前排从左到右依次是：许美芝、袁承兵、王新姣

　　知青姐姐们高我们一届，她们早一年来到朝愿。很谢谢这些姐姐的帮助和照顾，无聊的岁月也因她们而不寂寞。

作为知青的第一任老师，她们教我们生活常识，教我们学会保护自己，教我们如何“偷懒”，教我们如何“偷吃偷喝”……我是否有点痞痞得呢？跟知青姐姐学的，自己偷笑一次啊！

记得第一次夜里到地里偷苕，我和小梅用双手把地上的苕藤乱扒也没有抓到一个苕，后来才知道苕并不“苕”，人家躲在地下。

——朝愿大队宣传队

　　那个年代，因为知青的到来每个大队都有文艺宣传队，我记得朝愿大队的宣传队长是知青大姐何友芝，一个更早下放的知青。从她望着我的眼神我能体会到一种怜惜和爱意，暖暖的，好感动！   这些知青姐姐的一句“偷懒”就让我和小梅打消顾虑成了宣传队的一员，虽然我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外加“手笨脚拙”。

袁承兵（左）和许美芝

　　 朝愿大队宣传队很有实力，大队团支部书记刘云成亲自挂帅，何友芝既是宣传队的队长又是编导，列高、蔡顺秋的二胡，熊国才的木笛，武汉知青刘汉江的小提琴在公社独占鳌头。那时的节目有许多以花鼓戏为唱腔的小品，无非表现追求婚姻自由和易风移俗的内容，还有舞蹈、对口词、说快板、大合唱等。

最受贫小中农欢迎的节目要数美芝和承兵演的花鼓戏，一个演妈妈一个演女儿。是真好看啊，人长的水灵灵的，声音脆脆的、唱腔美美的、表情俏俏的，我也很喜欢！大家都喜欢！

 何友芝、许美芝、袁承兵、王新姣、蔡珍姣、万小梅、张军、肖作英、黄九毛、汤炎姣顶起了舞蹈半边天。

我和小梅有个固定节目，每次演出搭配说“对口词”，一人说一句话，台词积极向上，再配上铿锵有力的动作很适合我。一次正说到高潮处我突然忘词了，小梅目不斜视、表情依旧企图撑台面找梯子下台，她的梯子没找到我已经自个自的在台上笑趴啦……，真是把“丑”都丢到朝愿啦！

春节临近，大队要求宣传队队员在农村过春节，方便初一的演出，这是我下放过的第一个春节。当时大队安排农科所的一个伯伯大年三十为我和小梅做饭，临了伯伯却回家了，我和小梅的年饭泡汤。得到消息后小梅哭着往前走，说是要回家，我哭着往后走，说是要回九小队吃包菜，知青姐姐们左说右劝的留住我们，现在她们都在调侃我们当时吃饭破涕为笑的囧样。

万小梅（左）和我

——成立知青点

　　什么时间成立的知青点已经不记得了，大概是我们下放一年左右吧，这时小梅已经成了大队小学的老师，知青姐姐们读的读书招的招工走了。75级的陈平、赵春梅等也加入到了知青行列，九个小队的知青从74届开始都集中在一起，知青点有多少人现在不记得了。只记得男生有张建黎、蔡赤兵、刘启发、张铁洲、胡新民、陈爱军、朱方、魏汉成、刘汉江，其中后三位是武汉知青。女生有万小梅、陈平、陈华、赵春梅、吴汉斌、付爱华、肖作先、黄九毛、郭庆华，杨玉兰、王爱华、陈沐秀等，总人数超过20，只是有些人不记得了。

知青点设在老汉沙公路的开些（即远处的意思），沿着一条小道，过桥（我们称为知青桥）就到了。桥的左边是宿舍，宿舍的前面是操场。桥的右边是厨房，厨房的前面是猪圈。

当时与知青打交道的大队干部主要是王克秋、汪又堂、熊继生，王华阶几位领导。他们为知青点拨了几亩地，王克秋分管知青点，专门负责我们的人事和田事管理工作，还有一位汤姓伯伯负责我们的日常生活，为我们做饭。首任知青队长是朱方，然后是陈萍、赵春梅是最后一任知青队长。

农活分配、生活安排都是王克秋伯伯的事情，知青队长落实伯伯分派的任务，早起空腹出工，9点左右吃早饭，再出工，中午12点左右吃午饭，稍稍休息片刻，再再出工，下午6点左右吃晚饭，一天就过去了，知青生活就这样像时钟的发条一样有条不紊地摆动着。

    就是这几亩地让每个知青成了真正的农民。插秧割稻子捆稻子挑稻子种棉花我们样样都能干。每个知青都是玩命的干活，吃完饭躺在床上腰疼的爬不起来的感觉记忆犹新，出工铃响同寝室的室友拉一把躺在床上的室友照样下地。腰疾是知青人的通病，也给她们的晚年生活带来诸多不便。

    做饭的汤伯伯有个习惯，饭快好了他就把沥饭的筲箕拿出来挂在外墙的一颗钉子上，在地里劳作的我们见到筲箕就等同于听到了开饭令。我们把筲箕戏称为蝴蝶，一句“蝴蝶出来了”，我们拔起双脚就往厨房跑。

——我们的宿舍

　　为了节约那点钱，知青点宿舍的单元隔断采用的是“猪圈思维”，即隔断没有修到顶，整个宿舍的上半截都是通的。

茅房离宿舍很远，于是男生到小河边解决小便，女生在房里的脸盆解决小便。心情好时，来个独唱，整个宿舍都聆听安眠曲。心情极度兴奋会来个协奏曲，美美在姐妹的敲盆碗碰的声音中引吭高歌。

——偷西瓜

    一天，不知谁得到消息说是公社哪里哪里放电影。当时一场电影的吸引力不亚于今天的明星演唱会，大家放工后早早就成群结队往公社赶，结果却是一场乌龙。热血沸腾的期盼、回到知青点的单调孤寂，不知谁的一个暗示或者号召大家凭着一股匹夫之勇冲到了西瓜地。瓜地一片狼藉，熟的摘了生的也摘了，后来怎样啦？你懂的……

——知青桥

吴汉斌

　　从老汉沙公路进入知青点要经过一座桥，被我们戏称为“知青桥”，桥下的小河叫“喜河”。

那时信息媒介稀缺，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看不到报纸，收音机又很奢侈，知青们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的鼎盛时期，晚上收工后知青桥自然而然的成了大家的聚集地。

看不到将来，不知路往何方？大家都很悲观，刘汉江的小提琴声充满忧郁的小调色彩。吴汉斌的一首洪湖赤卫队的歌“娘的眼泪似水淌，点点撒在儿的心上”唤起多少共鸣。每当赵春梅唱到“我的娘莫悲伤，让儿好好看看娘”的时候，总有个别男生会选择默默离开，留下一个落寂的背影印在我们的眼中，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在想妈妈吗？

赵春梅

——杀猪

黄九毛

　　我们知青点有个猪圈，黄九毛被分配当猪司令，许多猪从接生开始是她一手养大的。年底杀猪大家欢喜一人愁，第一次杀猪时黄九毛那句撕心裂肺的“不要”直击人心，当然有肉吃更重要。

——最好的课堂在这里

　　70年代，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17岁，一个懵懂无知的年龄。周围几里路就是她们的世界，周围几里路就是她们的认知。领导说你们应该下放，哦，我们下放天经地义；领导说你们要劳动，是，不劳动怎会有饭吃啊。我们的思维没有“为什么”。

某天，一个男生告诉你，我们是因为………才下放的，我满眼装满惊讶，原来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某天，一个女生偷偷告诉你，某某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样，我的嘴张的好大，原来东西也可以不劳而获。

广阔天地就是这样的一个课堂。

  《 老子》第28章说：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可惜无知无欲的婴儿状态我们是回不去了。

——友谊是这样成就的

　　过桥后顺着数第三间宿舍是陈平和春梅的窝。夏天一件漂亮衣服她俩轮着穿，冬天两床被窝叠在一起她俩互相取暖，春梅的一个蹬脚踢破了陈平的衣服成了她俩自娱自乐永远的笑料。陈平的一封家常信让春梅感动至今。

我离队之前将破衣烂衫留给了队友，队友整整记了四十年。

春梅手织小背心至今暖在我们心口。

患难中的真情，友谊就是这样成就的。

——知青队走出的唯一兵哥哥

    朔方烽火照甘泉，长安飞将出祁连。犀渠玉剑艮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从军行》卢思道。70年代，一身戎装是千千万万个少男少女的梦。张建黎，朝愿知青走出的唯一兵哥哥圆了我们的梦。

——青春原来这么美！

　　青春之所以美，是因为她昙花一现，我们最美的青春在朝愿。没有瓜果、没有牛奶、没有胭脂、没有水粉，我们却有着得天独厚的资源——青春，两碗米饭造就的青春。

许美芝，73届知青

蔡珍姣，73届知青

王新姣，73届知青

袁承兵，73届知青

汤炎姣，73届知青

张建黎，74届知青

万小梅，74届知青

陈华，74届知青

付爱华，74届知青

肖作英，74届知青

张军，74届知青

郭庆华，74届知青

黄九毛，74届知青

吴汉斌，74届知青

赵春梅，75届知青

陈平，75届知青

杨玉兰，75届知青

王爱华，76届知青

一群姑娘叫小芳，辫子长又长。

心情也有不错的时候

——一九七六年，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

　　1976年国家开始大规模的解决知青问题，随之而来的是大范围的招工，1977年恢复高考。知青回城也就成了常态。

我和付爱华很幸运，成为知青点的第一批招工对象。77年有6位知青通过考试离开了知青点，以后知青点就名存实亡了，剩下的人几乎全在家里复习，有目标就有动力是个永远的真理。

78年是返城高潮，大家陆陆续续在城市找到自己的位置。很好奇是谁在朝愿知青点坚守到最后呢？

这段历史值得我们回忆，是因为它磨练了我们的意志。苦过才知道什么叫珍惜；累过，才知道什么叫幸福；失去过才知道什么叫拥有。

这些知青不论是企业的职工还是事业单位的公职人员，她们都有一种精神，那就是兢兢业业的工作，脚踏实地做人。

这种回忆叫“我是朝愿知青”，这种精神叫“我是朝愿知青”。

最后愿天下知青健康、愿天下知青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