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b style="color: rgb(1, 1, 1);"> 黄鸿祖</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如果没有家访制度的重建,如果没有“百校千师访万家”活动的推动,也许就没有这次时隔三十年后又一次以“家访”的名义走进学生家的机会。</span></p><p class="ql-block"> 踏着余晖,向远洋村走去。虽然冬季已经来临,但秋尽江南草未凋,我还来不及和秋天说一声再见,冬天说来就来。来就来吧,天意从来高难问,人生何尝不是如此?</p><p class="ql-block"> 今天要去家访的是初二某班毛姓同学的家。他是<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远洋</span>村人,之所以选择他,有双重意义,一是因为他的母亲小娜曾是我的学生,我想这样应该能使我与被访者有较深入地进行交流。二是我想借此回访机会真实地了解一下二十年前毕业生现在生存状态。因此,对这次家访还是充满期待。</p><p class="ql-block"> 远洋地处巍巍石鼓山麓,从山上俯瞰,犹如“飞凤归巢”,故旧称凤洋,悠悠闽江水绕村而过,潮水连天,金鳞碧波,汪洋一片,远洋的“洋”估计与此景有关。旧时远洋有沃土千顷,沙洲万亩,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来到村庄的东头,国父孙中山纪念广场以及和琉球有渊源的金将军庙,落座在绿荫如盖的榕树下。远洋村的人,以孙、董两姓族居居多,村中大部分房子都已拆迁,由于市区的扩张,往往这种城中村既没有了农村的质朴,又没有都市的繁华。</p> <p class="ql-block"> 行走在这一片城乡结合部的土地上,恍惚时光重叠,这勾起我的另一次难忘的家访。</p><p class="ql-block"> 1986年大约也是在冬季,我校史上首次开办高中----建筑职业高中,第一年只收一个班,因为是新生事物,当时区政府、教育局、镇政府上下都极为重视。我恰好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时任教育局王副局长说:“我把42个同学交给你,一个也不能少。”不料不出三个月。便有一个同学辍学了,这个同学姓沈,秀山中学毕业生。我感到很纳闷,当时考入职高的也不是很容易,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p><p class="ql-block"> 当时他家也没有电话,就凭学校档案上的地址,骑着"喀喀"作响的自行车,从学校出发,到了新店开关厂附近的桥头街,已经骑了二十多公里路,好在自己年轻,也不觉的累,打听到他家住在崇福寺附近,沿着崎岖山路,又骑了好几里路,问了一位佝偻着身子的当地老人,老人用颤抖的手指着半山腰几座房子说:“就是那里”。到了他家,只见他妈妈刚被得到消息约邻居从附近地里叫了回家,可能没有料到会有老师来家访,不自然地搓着手,我开门见山问了他妈妈:沈伟为什么不念了?他妈妈说:“家里离学校太远,早上来不急赶去早读。”我心里格登一下,竟然是为了这事,于是我就说,“太远了可以住校啊”,他妈妈说,“开始也是住校,但孩子住集体宿舍不适应,晚上一整夜一整夜睡不着,很痛苦。所以就住家里。可是,早晨上学即使坐第一辆班车去,早读还是迟到了,他很怕老师批评。”我马上就记起来了,当时学校每周评选班级流动红旗,我的班总是评不上,班干部也很焦急,说都是沈伟迟到被扣分,当时我把这些荣誉看的很重,为了争取流动红旗,无形中给他施加了很大压力。加上他本人十分内向,显得郁郁寡欢。我当即就向他母亲表示,我们退而求其次,只要他上正课不迟到就行了,这些流动红旗大不了我不要了。母亲征求儿子意见时,他还是摇头不肯答应,啜泣着冲出门外。这一幕我终身难忘。他善良的母亲宽慰我说:“他跟他爸学开拖拉机了,老师您就请回吧!这么老远跑来,谢谢您”。这是一次不成功的家访,不禁扼腕叹息。我深知,一个人的辍学意味着什么,他可能一辈都没机会再坐在教室里了。三十三年过去了,常常午夜梦回,拷问自己的灵魂,<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我感到十分忏悔,少一次流动红旗,少一点奖金,无非是一点名和利。这些曾是我追求过的,也曾使我受伤过。说起来,我欠他一个道歉,希望能有机会向他当面道歉</span>。算起来他今年也行将知天命之年,不知他现在过得还好吗?我要感谢学生及家长对我的宽容,让我渐渐懂得教育的真谛,不是威权之类的东西,而是爱、是人文关怀。这是我反省自己教育生涯得到的一个基本认识。</p> <p class="ql-block"> 边走边想,跨过短短一座桥,便从晋安来到台江,一桥跨两区。阿毛同学家住与远洋隔河相望的鳌祥佳园。该小区是城乡建总的拆迁安置房。家长小娜是我执教的1999届毕业生,在本小区物业做财务。她姐姐小霞也是我学生。在学校周边的家庭中,不乏这样兄弟姐妹都是我的学生,最夸张的是有的一家四个孩子的都是。还有教过二代人的不计其数,如父子,父女,母子,母女均为我的学生。小娜的父亲,自家盖了二幢楼,拆迁补偿了四套房,分给三个女儿各一套,每套90平方米,几年间房价从六七千涨为二三万,因此小日子过的殷实。小娜提及自己只念到初中,我记忆中她书还念得不错,是父亲不让念下去,因此当时心里憋屈,到现在说起来还有不甘,但那些心里积郁了多年的水,也逐渐被阳光蒸发。她说,出于工作需要,现在也读了本科。我为她感到高兴。</p><p class="ql-block"> 小娜她就在自已小区上班,阿毛每天上学都是她送去,放学则自已回来,要走四十分钟。早饭都在自家吃,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拿些钱在街边小摊对付一下,我强调要每天吃鸡蛋牛奶,才能维持上午四节,她说这些都有,但不太喜欢吃,我鼓动她赶紧生二宝,就有人抢着吃,她嗤嗤地笑了,毕竟是多年的学生讲活也随意些,交流起来没有隔阂和陌生感。</p><p class="ql-block"> 我问她鸡蛋怎么煮着来的,她嗫嚅了。她说,老师我还记得你著名的,“鸡蛋二十种煮法”,一个月内(有上学的廿天)不重样,水煮蛋,荷包蛋,鹵蛋,茶叶蛋,煎蛋,炸蛋,松花蛋,炖蛋,咸蛋……我有点象相声报菜名说了起来,好为人师的职业习惯又一次大暴露……</p><p class="ql-block"> 我心生疑窦的是,眼下本校学生中本地生源已是凤毛麟角了。即使有小部分本地人的孩子在本校念书,绝大部分也是母亲是外地人,为了证实这一点,我会小心翼翼地问那些学生,你外婆家在哪?几无例外回答:四川或江西。小娜告诉我,她本来可以把户口迁到现居住地,就读八中鳌峰分校,但这几年鼓山中学办的也不错,在鼓山周边群众中口碑很好,况且又是她自已母校,所以就坚定选择了鼓山中学。<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做为鼓山中人为此感到自豪。</span></p> <h3><b style=""><font color="#010101">我给家长第一条建议:读书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兴味长。</font></b></h3><h3> 小娜说:阿毛是远洋小学毕业,这次半期考九校联考八科中有3科不及格,理科较好。分数在及格线上下徘徊。初二以来学习有退步,年段排名204名。半期考物理考了68分,列全班倒数第三名。英语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在九色鹿补习了,到现在花了几万块钱,因此英语成绩还算差强人意,对其他科,她更是忧心忡忡,不知道怎么办,要不要去补课?</h3><h3> 很明显紧迫感已经在非毕业班中蔓延。仿佛动作稍慢一点,就会输在起跑线上。孩子们永远都无法赶上大人们的脚步,永远都无法满足父母对成绩的渴望。每个孩子都是一颗花种,父母只要静静地在一旁等待,只是给她土壤,帮她引导,只不过有的花,需要漫长等待,等待她开花结果。<font color="#ed2308">这是一个好的时代,教育被社会无比重视和关注。这是一个不好的时代,孩子的教育正成为每个家庭压倒一切、超越常态的第一要务。</font></h3><h3> </h3><h3><b><font color="#010101">我给家长的第二条建议: 养不教,父之过; 玉不啄,不成器。 </font></b></h3><h3> 小娜说,孩子是2005年出生,生日恰好是“双十一”,身高1米63,比妈妈还高了,开始管不住他了。他爸爸在快递公司的总部上班,常年每天下午4点到晚上12点上班,两头见不到孩子,造成对孩子教育的缺位,十分苦恼。那些对教育无比上心的妈妈们,往往并不擅长数理化。从班主任建立的微信群来看,几乎就是妈妈群,你看过“爸爸群”么?古代虽然衣食是母亲负责,但是住行和教育是父亲负责,和教书先生沟通的也都是父亲。福州南郊的帝师之乡螺州,有个叫陈承裘的,在历史上并不出名,往上比不了他爷爷刑部尚书陈若霖,向下比不上他儿子太师太傅陈宝琛。陈承裘共有七个儿子,除了一个早殇,其余六人前三个进士,后三个举人,陈承裘的最大功劳是早早弃官回家,在家专心督课,“六子科甲”,声名之隆,一时无两。</h3><h3> 父母亲在子女的教育体系之中各起的什么作用?这似乎也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font color="#ed2308">母亲决定一个家庭的层次,而父亲决定一个家庭的格局。</font></h3><h3> </h3><h3><b style=""><font color="#010101">我给家长的第三条建议: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font></b></h3><h3> 小娜说,儿子晚上作业要做到十一、二点,也不知道他在房间里做什么。她总觉的孩子成绩排初一是年级80名左右,现在200左右,不能接受。周国平说,<font color="#ed2308">人生有三个认知阶段:发现父母是普通人、认同自己是普通人、接受孩子是普通人。</font>有些东西后天可以学,有些东西,比如学霸等,是骨子里带出来的,别人无法复制。怎样接受自己孩子的速度和脚步,接受孩子可能的平凡和普通,是父母一生的课题。我了解到,原来小娜老公是福清人。现在小娜也把公公婆婆,接到她家住了,她给的理由是,她老公是独子,她尊老护幼,自食其力,相夫教子,家庭和睦,我为有这样的学生感到由衷的欣慰,试问,有几个作儿媳的,自己娘家的赠与房子,与公婆同住?培养这样普通人,对家国对社会是不是不无裨益,不是吗?<font color="#ed2308">仅以培养精英为目标的教育还是不是真正的教育?教育有无超出以唯分数为目标的更高使命?</font></h3> <h3>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三小时长谈,感念良多,告别这对母子学生,再一次为毛同学物理半期考只考68分表示歉意(要命的是,这排全班倒数第三名),但她母亲掷地有声地表示:“我是老师您的学生,对您教学能力有充分的信心”,小娜“执弟子之礼甚恭”,然而我不可天真到照单全收。鸿祖已不是二十年前的鸿祖,年力向衰,弱鸟高巢,我平凡的人生,做着普通的工作,此时能得到超越职业成就之外的认可,倍感人间温暖,也是我前行的力量。在教育的岗位上,舌耕笔耘、含冰茹蘗近四十年,从未巧取豪夺,从未伤天害理,学生考好考不好,诚惶复诚恐,十年欠美睡。<font color="#ed2308">一届又一届,学生总会找到新的彼岸,不复念旧人应是人生常态,尚有一份信任和惦记已是意外的欣悦。</font></h3><h3> 离开学生的家,凝望夜空迷离。愿没有月光的夜晚,心底也一片皎洁。教书育人千古事,心无疵兮欣欣然。衣带日渐宽,岁月忽已晚。一阵微风来袭,我闻到花香,是路边的桂花树,原来冬日里的花香是这么温柔,希望在这个温暖的冬天,全世界都被温柔以待。</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