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蕙质（第一章 送别）

冬雪夏雨

作者/冬雪夏雨

校对/冬雪夏雨

　　兰，贵于心，美于表，蕙于质。中国传统文化中，兰被视为高洁、典雅，兰、松、竹、梅中兰为首。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而无香，惟兰独并有之。孔子自鲁返卫，见空谷幽兰，喟叹曰“兰当为王者”，“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有人因称：兰为“王者香”，或“国香”，或“香祖”，或“天下第一香”……

宁心至今仍然保持着养兰草的习惯，算来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

公元1978年深秋，宁心乘上了南下的火车，奔向那个向往已久的海滨城市。在那里有一所美丽的滨海大学，是他这次行程的目的地。他选择这所高校，是因为受他恩师的影响，他要向他的恩师那样，成为有文化有道德有理想的人，当中华民族文化的先锋，并且能超越他们，做天底下最优秀的教师，当最优秀的教育家。让中华民族储存丰厚的人材资源，成为自立于世界之林的伟大民族。正是因为理想，让这代青年人的青春之歌演绎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故事。

出发前的晚上，邻家小妹李兰来了。李兰是恩师李伯父和兰伯母的掌上明珠——她们唯一的女儿，就住在隔壁社中的家属院里。她比宁心小两岁，是宁心当年的跟屁虫和小尾巴。春来冬去的年华交替，让她渐渐长大，至今已是出落的大大方方，浑身透着水灵盈莹的灵动。圆润的脸蛋上一双酒坑透着几分羞涩，美丽的一双大眼中露出顽皮和狡黠。身着一套时髦的运动装束，紧身的运动衣下勾勒着迷人的曲线，把青春期的天姿丽质彰显得一揽无遗……邻里们都在感叹这孩子的美丽，传说这孩子是顶着星下凡的仙子……

李兰正在读高中，明年就要考大学。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这让她成为红峰第一高中的“校花”兼“学霸”。

明天是周末，也是宁心出发的日子。李兰跟老师请了半天假赶回来为宁心哥哥送行，把送行的哈达和上马酒亲手奉给最心爱的人……

宁心眼中的李兰自然是别致的女孩。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就象那长开不榭的一株篷莲，一年四季都绽放着美，更象那株深谷的幽兰，岁岁散发着迷人的清香。她还只十七八岁年纪，身形已是婀娜风姿。还有，就是她那种开朗大气的性格，让他感觉受用。虽然有时这个妹妹有些任性，让自己当过受气包，可从来没记恨过她，一旦逆来顺受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成了习惯。所以，在李兰心里这个哥哥够大气，够材料，具备哥哥的资格。

宁心与她相识于一个特别的早晨。……

刚上一年级那年快过年的那天早晨，宁心爬出被窝准备吃早饭，他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三口人，李兰正是从那时起闯入了宁心的生活中。从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就觉得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东西在吸引着他，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一种难以言传的亲切，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一种无来由的前世走失的亲人般的直觉？说不清楚，人和人之间的相遇相识和相处，往往会产生很多无法清楚解释的东西，但这东西让他从内心里感到亲切和喜欢，甚至会莫明其妙生出暖意——他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曾经也尝试着破解谜团，但一直没忍心去破坏这种平衡，所以他不去刻意寻找到答案。他时常这样想——也许，她是我上辈子的哪门子亲戚？

……

简约愉快的晚餐过后，宁心开口问李兰：“兰儿，今天做功课吗？明天哥可要拜拜了！”想起以前二人挑灯夜战，笔不辍耕，学而不厌，诲人不倦的那般快乐，宁心顿时生出一丝留恋。

“心哥哥，我今晚是请了假的。老师允许我偷一次懒，你也得维护妇女儿童的合法权益，所以嘛，今天不谈功课，只想陪你出去走走。以代送别！”

“哟，还妇女儿童呢，病句，病句嘛！不过别的理由还算合情合理。惬心贵当，荒诞不经。你哥我只能通力合作。……”宁心嘻哈地回应着：“也罢，反正这些年来都没驳过面子，这次也不例外，法外开恩，准奏！”。

这双儿女，让在场的双双父母都欣喜不禁，这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的骄傲，看到孩子们这样和谐，互谅互尊，他们打心眼里高兴……

其实，宁心这些年来对兰儿疼爱有加，从来没做过拗她性子的事，况且能单独与兰儿在一起，也是他所期待的。

兰儿虽然顽皮任性，但她也极有分寸，做正事倒是绝不含糊，既至情至理，又一丝不苟。在这方面，兰儿极像她的母亲——兰伯母，伯母是宁心初中的数学和理化教师，她是一个极其，极端认真，叫真的人。

兰儿上初中的那一年，非常喜欢艺术舞蹈，那时她迷上了民族舞，一次练功时，不慎拉伤了肌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是宁心用自行车带她去上学。她很担心自己的舞蹈艺术生涯会不会就此停止，非常骄躁不安。

“我不想去上学了”，李兰表情沮丧，喃喃的对宁心说。

“你，什么意思”？宁心打量着李兰。

“噢，你是想在家养伤，然后再继续你的舞蹈生涯”。宁心直接说出兰儿的想法。

“难道哥哥不以为然吗”？李兰胆怯地看着哥哥。

“你如此聪明，为什么非要学艺术，学舞蹈呢”？宁心蹙起眉头，表现得难以理解。李兰更加惶惑，没有吱声。

“文学，艺术，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对国家的强盛和民族的复兴，没有作用”。宁心干脆利索。

“什么才对国家的强盛和民族的复兴有作用”？

“科学和技术以及大工业”。

李兰用惊奇诧异的眼光凝视着宁心。

“文学艺术是什么？那是‘朱门沉沉按歌舞，厩马肥死弓断弦’的消沉，那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苟且，那是‘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的颓废，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总不是世间大道……。”

听宁心慷慨激昂，说得一套一套的，李兰竟然无言以对。

“你们知道或听说过岳飞的《满江红》吗？”听二人的争辩，兰陵也参与进来。

“知道呀……”

“你们知道或听过唱过《义勇军进行曲》吗”？

“知道……”

“你们还知道或者看过《自由女神》这幅画吗”？

“知道……”

“兰儿，你更应该知道。”

“知，知道……”兰儿怯生生的回答。

“那好，你们应该懂得，世间固然有浅斟低唱，但也有悲壮激烈，固然有人不知国耻，但更有人踏破贺兰山缺”！

兰陵缓了缓语气，“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中华儿女就是唱着《义勇军进行曲》英勇地抗击着日寇，在保卫上海的战役中，第十九路军与共产党游击队就是唱着这支歌，以血肉之躯抗击日寇的飞机大炮，直到弹尽粮绝，全军覆灭”！

宁心和李兰像在课堂中的学生般认真的倾听着。

接着兰陵又谈到美国长篇小说《黑奴吁天录》她幽然讲到：“不管怎样，这只是一部小说，也就是‘对国家强盛民族复兴没有用的’那种东西，但是林肯总统却称赞这部小说‘引发了一场伟大的战争’……这场战争终于推翻了罪恶的奴隶制度，使美国由黑暗社会一步跨入了现代社会，从此美国走向了文明，走向了民主，走向了强大”。

是呀，岳飞的《满江红》不过就是一首诗词，《义勇军进行曲》也不过是一首歌赋，可这些都是以她不同的艺术形式，感染着人们的心灵，激活了人们的心性，让人们为国家的强盛和民族的复兴努力地去奋斗！

“是的，伯母，我懂了”。宁心兴奋着。

“妈妈，兰儿也懂了”。说罢，她俏皮地向兰陵伸出拇指。

此后，宁心竟奇迹般地爱上了文学，爱上了艺术。

……

“哥哥，你在想什么”？兰儿伸出两个手指，紧靠着宁心的眼睑晃动着。

“噢，好，我们这就走”。

……

宁心与李兰漫步于小河边的小滩上，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这片小滩让宁心留下了儿时的太多记忆。……

它没有老虎滩的波澜壮阔，没有达里湖畔的青草茫茫，没有辽河湾芦苇荡的千曲百回。可它却是这里最美的地方。春天里的一罔绿色最先从这里开始，河沿的柳枝最早在这里发芽。到了夏季，这里就是喧嚣的地方，一群群的笨鸭子甩着肥臀一会儿扑进水面戏嬉，一会儿又爬出水来弯起长长的脖子把宽阔的扁嘴扎到翅膀下面晒太阳。孩子们更是最常光顾这里，他们在这里垒坝憋水，赤着背，光着腚，扎猛子，捞泥鳅，疲倦了，也学着鸭子的样子爬上小滩晒屁股，谁的屁股越黑，那就意味着谁的水性最好。孙根柱和李建明两个就属于水性最好的，他们嘴里叼上一根苇管，躺在水里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

说起这两个人的名子，虽谈不上乡下农家那种千奇百怪，但却也是有来由的。根柱谐音跟住，因为在他身上有个哥哥，奶名栓柱，人称大脑袋，原因是儿时营养不良，发育不健全，四肢像麻杆，肚子像蝈蝈，所以搭配到一起就显出脑袋特别大。不过总算活下来了，当根柱一出生，父亲就给了他一个希望——活下来，跟住哥哥，这就是孙根柱名字的由来。建明也是这样，谐见明之音，也就是能够见到明天的意思。

到了秋天，这里成为小村最美最亮丽的一道风景，你可以不去阿拉善古老的胡杨林，但你不能不来这里。这里钻天杨的叶子片大而质薄，薄得象一张纸，薄得又像蝉翼，淡淡的黄，黄得通透，树叶中扬起脸看太阳让你感到太阳都是黄的。捡起小滩的一片树叶让你爱不释手，直想亲吻它；粗壮的黄榆树，阳面叶片黄里透红，红里有黄，色如桔橙。阴面叶色如梅，红得鲜艳。白鹅灰鸭依旧在这里捕食嬉戏，而孩子们却在这里垒沙迭埂，寻石搭棚玩一些烧土豆烤玉米，讲笑话捉迷藏的游戏，此时这里已经不再是光腚男孩们的独有天地，它也成了扎小辫穿花衣的女孩们游戏的天堂。……

李兰也回想着儿时的故事。刚来到这个乡村时，自己还没到入学年龄，看到哥哥背着书包上学，她羡慕得直流口水，她时常问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跟哥哥一样去上学，妈妈告诉她还小，等到你长到哥哥一般高时就可以上学啦。从此兰儿就整天缠着心哥哥比个头，可不论怎么比却总是差着那么一节，每当这时兰儿的大眼睛里都充着失望，有时竟然泪水潸然。直到有一天，宁心知道了兰儿缠着自己比个竟是为着妈妈的那个解释，才有意知道去让着她，从此再与她比个时，故意地缩起整个身子，兰儿笑眼迷离——拉着哥哥去找妈妈，让妈妈哭笑不得，只好答应兰儿跟着哥哥去上学。

上学后，兰儿更是与哥哥形影不离，直到宁心与一帮男孩们去小滩玩耍，兰儿都要紧紧地跟着。宁心试图向兰儿解释那些连自己都说不请楚的问题，可如何能说服兰儿？

“那个地方兰儿不能去，那些笨鸭子拉屎，又脏又臭，听话，女孩要干净。”

“哥哥不怕兰儿就不怕。”

“那里男孩都光屁股。”

“兰儿也想要和哥哥们一样去光屁股。”……

想到这里，兰儿竟“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最终，还是李兰打断了两人的回忆

“心哥哥，最近我偷学了一支歌，想听吗？”

“嗯？偷学的？兰妹可是乖乖女，怎么？想学坏？……”。

“哎呀，别管了，就说你想听不想听吧……”。

“兰妹可是天籁之音，妹妹的歌就是哥的精神需求，岂有不听之理！……”

送君送到大路旁，

君的恩情永不忘。

……

清新的歌声，伴着清水河的潺潺流水飘向夜幕中的村庄，歌声中有七分温婉还带着三分的忧伤。天籁之音飘入宁心的心田，让他原以为是一场轻松愉悦的散步，变得复杂了，他哪会不懂这兰儿妹妹的心境？只是这种幸运来的太突然了，他还没做好准备，这份温柔，这种缠绵就袭击了他，使他心慌意乱，无所适从。让历来从容淡定的心再也无法克制那种心猿意马……

“唉！无语，这丫头诡计多端，心里有事……”。宁心在心中暗暗地合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