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拾碎

天边

人，在漫长的进演过程中，在不同环境和时代的背景下，产生了不同的人文。这人文有如车轨，人们则似了轨上的列车，仿佛这种车随轨行已然成了意识里的世。  

世，不以己观变其色，改其形。人生百态，各据其理、韵其乐、生其忧，如此诸般皆因观异而异。生命的存世是有限的，对生命的取义因个体而异。生命的属性是私有的，违其本意的扰是一种挟持，是一种残忍。尊重即是善待，生命应该得到尊重。 

闲时安目，沉听一曲蒙古长调，长音低婉处，记忆中起伏的草场、阳光下潺潺粼光的溪流、裹着尘土而归的牧群、晚霞里从毡房飘出泛着隐隐蓝色的炊烟，如一帧帧印象交替不断地现于脑海。调起处，一段高亢空灵、长长的直音似乎直指穹庐的没处。于时，有意仰声发啸，无声，也无泪，只是感动生命及感悟生命而得的喜悦。张眼时，是已少了些许的缚累。

60年代，对于尚未记事的我来说确无记忆了，父母告知是在小城的反修医院，也就是现在的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友谊医院里迎来了我这个生命。武斗枪炮的嚣乱中掺杂着我的第一次啼声，生命，来的不由自主，这恰是生命最合理的一部分了。

　　童年的记忆似乎是从满世里手举小旗，高喊打倒四人帮的人群、因为唐山地震而弃屋寝帐开始的。红小兵、红卫兵是学生迫切的追崇。小嘎子、雷锋、董存瑞化为了精神的图腾。高音喇叭里单音不疲的＂社会主义好＂已然成了下饭的菜。后来偶间听到一首乌苏里船歌，才发现世上竟有如此抒情的歌曲。兜里装着羊拐，腰间插着弹弓，八卦着公厕里发现了特务，玉米面与白面混合再加少许糖精烙成的饼是食之成念的美食⋯⋯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就这般在充满了期待的意境里耍尽了属于童年的春秋。记忆中的童趣是饱满的，冬里的爬犁雪仗，春时的草香鸟鸣，夏日的河水、高处的鸟窝，秋里的果园瓜田⋯反觉现在的孩子可怜，怜他们童趣的寡单。相较下，那时的童年是自由的、自信的、是放养在大自然中的。

   少年短暂，短的就如一抹春色，似乎还没有眠得几日不觉晓便已感受到了初夏的温度，以至让人觉着减衣的速度有了些唐突。少年的时段，似乎是一半留在了童年里，一半融进了青年里。在这短暂的时光中，正是棱角的初成期。头顶顽字、怀揣贼胆，挖空心思爬到水塔顶部去找着了鸟瞰的感觉，举着火把钻进人防地道去探寻另一个出口、到了山的高处只感到了烈日与饥渴，哪怕是将路旁做祈礼信徙的鞋拎着跑远再扔了、将邻家的狗嘴用橡皮筋捆紧，看它晃着脑袋蹦跳般癫开了去都会生出莫大的快乐。

    觉着时光无限，盼着一夜间长成少了父母管束的青年，坚信有了自由就可以凭着双脚去浪迹天涯。开始拥有了能够记忆的友情，那个时段，觉得自己的中年远在未知的地方。少年不知愁滋味，时光美好，只缘太少。

穿喇叭裤、蓄长发，排斥学生的模样，能把学习弄好才真是怪事。好在尚未完全挣脱父母的教缚，没能够去体验更加另类的人生。其实，这与感恩父母养育的心念、为事有度也是不无关系的。

不再避讳着谁、习惯地点燃一支烟的那一时，始觉已别了少年。改革的风迅终也能拂到遥远的边城，虽然慢一点，还是来了。90年代初始，嗅到了混世可以多样的异息，不适朝九晚五的束约，认为生存该是旧历，生活才是方向。下海是个很时髦的词儿，当时理解下海的词义就是体制内以外的生存模式。下到海里不就是个游，淡水里去得咸水里就去不得？！青年时的愣劲容不得犹豫，有机会要下，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下。且不管能游出个多大的花儿，大不了抱块石头走上岸。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马儿，憧憬着在茫茫戈壁无束地扬鬃撒欢的景象。至于时间，觉着富余的如同空气般根本无需去作计量。除了谋生，机车和牌局成了业余的主体。朋友的范围不断扩大，不图来日功成名就，只求能够快乐的安身立命。

自由是快乐的基石，快乐是能够分享的，将它带给亲朋是一种责任。烦事却需靠自己化解，这也是一种本份。不诉不是交情未到，只因无法分担且徒添他人烦恼。这个阶段是去掉了许多少年时有如仙人球上的针刺，但针刺下的厚楞却也开始遁隐了下来。

站在中年看过往，像是隔了一层薄雾，前事因虚缈而显的遥远。当雾散去，却又会乍现眼前，让人感叹时光确如白驹过隙。每每此景，是会生出些许失落的。这一丝失落莫名而来，只是偶现于心里，有如秋夜里的一颗流星划过，静谧的夜空繁星依旧。

秋天，这个有如人至中年的季节在历经了春天的出芽，夏日的助长后开始了对熟果的采摘。

偏好秋色，云在高处卷舒，风里没有了温热，河水清且涟漪，极目都是厚重的熟色。秋色致美，美的让人在感动里裹夹了一丝伤感。我想，这一丝伤感是落叶和不远处一缕临冬的气息带来的。

秋里的午阳没了夏日的炽热，暖暖的，透过金黄的树叶落在身上，让人很舒服。响一首没有多余配乐、没有夸张的情绪、只有歌者浅声述说般呤唱的民谣。听民谣有很强的画面感，而且画面是不变的。一条小河在枝繁叶茂的老树前轻轻地绕过，歌者随意地坐在树下，拨着弦、和着水声，娓娓给你分享着他的故事。民谣响起时，画即在眼前，那一刻很恬静。这种静能让人的思绪停滞，只是用身体去感受这秋的气息，静的就像是入了画。

自讨是个随性的人。择趣取乐，在兴趣方面对自己是很宽容的。喜欢钓鱼很久了，有人说钓鱼是喜静人的爱好，可以养性。可我认为钓鱼本就是一种运动，且不说打窝挂食、抛钩扬杆遛鱼等一系的动作，就连坐在那儿盯着钓標时都在想着饵料是否应季、状态是否适了鱼口，鱼儿该是在水的哪一层游动⋯满脑都是如何与线的那一头相搏，喜欢这种过程，而这过程始终是处于动态的。

喜欢与一众好友历水游山，因各有分工而少了途中的锁事扰兴，因一路调侃逗乐而少了与陌生人间的拘泥与防范，因熟友相互关心照应而多了几分周全，因驾车而行又提高了旅途的自由。

　　痛，生在了这个秋的一日里。就在这天，抚着母亲冰凉的面颊，一声妈妈却再也没有了回应。这一刻我明白了，以后喊妈只是寄思，这世间再无应声。家，从此不全。似乎冥冥中遥有隐备，但来的如此突然却让人难以愕对。生命中陪行五十一载的母亲离去了。此情不复，此缘无续！这种悲痛是能够撕心的，痛的使人感到世上竟有这般的无奈，却又不容任性地表露。家人的悲伤还需安抚，生活还有继续。希望有梦，希望妈妈能出现在梦里。人到中年，上要孝老，下要顾小，人生不完全属于自己。麻木伴在了抑制里，这个秋季有些仓促。

煨一炉炭火，老白茶在微沸的水中慢慢地翻滚着，带着略有药味的茶香从铁壶里徐徐地弥漫了整间屋子。独自闲茗，苦后回甘的茶汤慰了身体对茶的渴念，也让思绪信马由缰般的荡了开来。没有定向，忽而朝阳西斜、忽而四季交替，可与古人神交、可与自己对答，有如真魂归元、浑身已没了片织丝缕之缚。

　　点一只烟，看时光轻燃⋯人生中的拥失不会缺席，只区别于是否有了准备。苟于生活，不及细品什么是自己的生活。谨于生命，不及细辨什么样的生命属于自己。是因太过仓促、无暇驻思，以至有太多的意识随了众。面对将临的冬季，拾碎成绪，借以从容。

天边

  2019.1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