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隐匿江南的麻源,竟然有一方静静的荷塘,令我始料未及。<br> 我对荷有着别样的情节,不仅仅是因为荷花开起来很美。在读小学的时候,我顽皮之极,经常干些偷米换李子、夏夜偷西瓜、下河捞鱼之类令家长极其厌恶的事情。一次,我偷偷跑村外疯玩,看到一塘灿烂的荷花,其中有些莲蓬从荷叶中冒出来,充满诱惑。我不管不顾,脱下裤子就钻进池塘里,不料淤泥极深,一下就陷进去,好在同伴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我才避免了一场事故。魂飞魄散回到家里,我不敢吭声,早早上床睡了。我的异常没能逃过精明的外婆,第二天她不知从哪里探得了此事,狠狠骂了我一顿。从此,荷便成了我内心的秘境,惶惑而充满遐想。<br></h3> <h3> 从前习画,纯粹的喜欢,也不曾拜师。从教育岗位离休的外公是文化人,支持我的爱好,特意为我订了画册。一次翻册子看到张大千画的荷,惟妙惟肖,水墨神韵,我痴痴地看了整整一下午,舍不得挪开半步。那水墨勾勒的荷,散发出孤独而神秘的气息,正是我儿时与它邂逅的模样。<br> 从此,愈发对荷充满了向往。曾结识一名赣州石城籍的作家,在广州一家文学杂志社做编辑,闲聊时听其推荐,石城的荷花很有名,很想去看看,一直没有好的机会。后来去过一次石城,时值冬日,不是季节,满池塘都是落寞的枯叶,心有遗憾。但荷花也非稀罕之物,在附近村庄也见过一些,只是看起来总觉得稀松平常,少些韵味。起初以为是池塘太小,不成规模。有朋友在105国道旁的潞田镇开发了一个红豆杉养生谷,曾种植上百亩荷,夏天开起来荷花荡漾,甚是壮观。我很认真带着女儿去看,孩子很欢喜,玩性大发。我却仍提不起很大兴致,仿佛缺了某些元素。<br></h3> <h3> 对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儿时那次鲁莽相遇的幻境里,或在张大千的水墨中。以至于后来,都不想去看荷,怕失望。很多次朋友约了去荷塘采风观光,甚至去石城,我口头上应允着,临行总是再三犹豫,找各种理由推却。有时路上偶遇荷塘,也只是隔着车窗远远望着,没有近前的欲望。<br> 早就听说了,麻源是个漂亮的地方。对这里的青山绿水,我也有了解,甚是神往。踏进这方土地,虽然略显偏僻,但我内心还是欣喜的。我总在闲暇时刻,把树木、落叶、晨露以及种种安静的事物拍成风景晒到朋友圈,引起大家的种种遐思。懂我的人自然明白,我并不喜欢做作,是真的有看见并热爱身边的这些宁静之美。<br></h3> <h3> 只是我没想到,竟然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一天傍晚,大概是我到麻源后的一个多星期,饭后散步,想着顺便去单位职工住的宿舍看看。临近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池塘,木格栏杆和游步道环绕四周,尽头还有一个小亭子,极具江南风情。彼时正是冬季,池内的荷叶都败了,只剩些枯干的荷埂。我的心却激动不已,仿佛一颗石头掉进了沉寂多年的小池,荡起一圈圈涟漪。我慢慢走近荷塘,仔细端详着它,仿佛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在斑驳的旧时光里相遇,那么亲切和温暖。<br> 从此,我开始期待荷花开。时间很慢,冬季走得慢,春季也慢。我在季节轮回中用心等待,不急不缓,一如等着与老朋友的再次重逢。夏季的脚步一天天临近,我每天都去荷塘边走一走,看一看。橡胶鞋底轻轻踏过木质的游步道,发出质地清晰的声响,如流淌在时光里的乡音,旋律温和,直抵耳膜,令人欢愉。眼前的荷叶尽情打开,如撑开的大大小小的绿伞,倒立在水中,安静祥和,倒映水中,如一幅恬静的水墨画卷。徜徉其中,我一恍惚就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跌入梦境,流连忘返。<br></h3> <h3> 这方荷塘成了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心有倦意的时候,我去看荷;闲暇无趣的时候,我去看荷;遭遇挫折的时候,我也去看荷。漫步荷塘,或是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抽一支烟,看看夕阳,心便慢慢静下来,那些烦心事、劳神事,便也远去了。<br> 一个夏日的清晨,我踩着晨露去看荷。目光在荷叶间流淌,突然看到一个圆锥形的花苞从绿色中探出头来,心尖一阵微微颤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顿了顿,我挪近脚步,再定睛细看,没错,是一个花苞,移动目光,不远处还有一个。我竟有些欣喜如狂,仿佛阔别的朋友突然造访,激动而亲切。整个早上,我都在荷塘旁数花苞,一如当年那个鲁莽而纯真的少年,为荷痴狂。<br></h3> <h3> 然而,荷并不懂一个中年男子的心事,它自顾自缓缓伸枝、蓄势、蓬勃,然后打开。待到端午时节,荷花开满了整池塘,红艳艳一片,在阳光下热烈奔放,令人炫目。荷花开得极美,但稀有游者。这远离世尘的人间仙境,绝大多数时间,只有我一人静静光顾。但荷花不在意,依旧开得舒展、开得恣意,把汲取的所有养分和力量,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尽情释放。<br> 荷花的花期还算长,大大小小的花苞次第开放,足足开了三个月,整整一季。直到秋风徐徐吹来,最后一朵荷花才收势,结成了一盏玲珑的莲蓬。而我这个异乡人,在世尘一偶,静候塘畔,看花开花谢,等日落日出,是人世间最忠实的守荷人。</h3> <h3>作者简介:笔名章骁,出生于70年代末,公务员。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视写作为心灵的圣旅,认为穷其一生,终极抵达是回归精神家园。</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