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我的祖父

张镇

 这次回国给父亲过九十岁生日之后，今天去给祖父扫墓，特记此一笔。

       爷爷（我们叫爹爹）是我成长中对我影响最大的家族成员。虽然我并没有和他在一起长期生活过，但却在我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这不仅是血脉相承，而且是精神相随。

        爹爹1911年2月出生在苏北淮安农村，卒于1987年10月，按以前的成分划为中农。18岁和家养的童养媳成婚，第二年就有了我的父亲，但因产后大出血，我亲奶奶便去世了。之后我祖父和其他苏北人一样，怀揣一把菜刀，只身来到镇江，在远方亲戚家做饭。爹爹的淮扬菜手艺是很高的，以至于我也喜欢做菜。由于他上过几年私塾，会算账，之后在日本人开办供电局的时候找到了查电表、收电费的工作，一直干到退休。小时候看到他白天背个算盘，手拿账本挨家挨户去收电费，晚上把一分一毛的钱整理好。应该是在镇江站稳脚跟之后，我的奶奶带着全家离开苏北农村，来到了镇江安了家。我有四个叔叔和一个姑姑，一大家子的生活都靠他一人承担。祖父他不善言辞，为人中厚、谦和，好像从来没有看他发过火，总是笑眯眯的。

       小时候都是和父母探亲回镇江，才见到爹爹。之后我初中毕业那年，我一个人从湖北来镇江在爹爹家度过了一个暑假。再就是我上大学之后，因为离南京近，有好几个寒假是在祖父家度过的。也正是那时候是我人生观形成的时候，祖父成为了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之一。

        有一年寒假，爹爹中风半身不遂之后，我陪他去医院做康复治疗，他坚持不要扶他，拄着拐杖自己慢慢走。有一次我陪他去医院之后，我回家做什么事情，等我去接他的时候，治疗时间已经过了。在一条很长巷子的尽头，爹爹一手扶着墙，一手撑着拐杖，艰难地挪动着步子，这个画面就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了。当我问他为什么不等我来就出来了，他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正因为他这种自强不息、求己不求人的精神，影响了我，也影响了整个张家的人，我的几位叔叔因为文革都是工人，改革开放后经过上夜校、电大取得学历，转变成干部了。我的两个妹妹也是先在工厂工作，后自我奋斗，自学成才的。

       上大学的时候，正值有关人为什么要活着的人生大讨论的时候。我回去问卧病在床的爹爹：人为什么要活着？他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活着就是活着，没有为什么”。说实话，当时对于这个答案，我不以为然，但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时常会蹦出来回味一下。随着年龄的增长，年近花甲之年的我，看到住在医院的父母，身患癌症却乐观的苹妹，豁然知道了这句话的含义：生命给予我们的只有一次，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着，或着说为了更好地活着。如果放弃生命，意味着放弃一切。真的没有为什么要活着，活着是生命体的本能。

        到现在才悟到祖父的话，也是对祖父的纪念吧！

张镇

2019年11月20日于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