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韬】山水无情亦有情

喜阳阳

山水无情亦有情

王子韬

一篇《边城》，从一开始就潜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哀伤与凄凉，哀伤与凄凉渐渐的郁积凝结，末了，竟形成了一种莫大的伤感。几令我泪下。因此，怀着这样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就《边城》我无意用正经客套的语言来解释什么，姑且谈谈我的杂感。

碧溪岨的溪流中，一条渡船日夜往来，似乎时间也就此凝固在这青山绿水间，结出一颗名为“真善美”的果子。这是人性中的善，是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贡奉，不曾想在这边城，它却被轻而易举的实现了，着实令我欣喜。然而当我转头看向死亡的时候这一切都那么不堪一击。“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最后老人真的死去了，俗世的悲欢又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境界里重演，曾经清丽动人的山水霎时变得冷冰冰，这似乎是对淳朴、善良的讽刺，然而人性中的善与美却又不尽其所能地展现出了自己的坚韧。君不见老人在女儿去世后尽心将翠翠抚养长大，顺顺在儿子尸骨无存时依旧展示出一个山城人的顽强与善良，以及老人对死亡的坦然和自知命不久矣仍为翠翠的婚事而奔走的坚守，从这个角度看，人性似乎又可以超越死亡的。“你尽可以把我毁灭，却不能把我打败。”边城万古不变的山水为一代又一代的子民奏出一曲又一曲凄婉的乐章。

山水确乎无情，而山水又包容了人、涵养了人。人长养在风日里，自然多情，移情于山水，则山水尽着我之色彩。人在多情的山水中尽情展露着人性与人道，却不知人道之外尚有天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终究不过是造物主手中的一团泥巴。面对不可抗拒的命运，人脆弱如苇草；面对命运制造的一出出巧合，人只有无可奈何。天保死后，老人为了翠翠的爱情仍在想尽办法，但面对误解，老人身为善良之人的自尊和没有碾坊这般的嫁妆的自卑使得他的行为徒然让误解变得更深。编完那晚的草鞋，听完那夜的风雨，老人空留对命运的长恨缓缓归去。那么翠翠呢？是像无处绑缆的渡船那样最后不见踪影，还是像那座白塔那般终究会坍塌？人性抵挡不了命运，爱情恐怕更是如此。纵有田间野外山歌互答、松间月下互诉衷肠，古今中外的爱情悲剧终究逃不过生死两茫茫或是天涯各一方。而边城那个纯真的社会所产生的悲剧更是加剧了其广泛性与深刻性，这是再有情的山水、再多情的人心也无法消解的。

沈从文的文字兼具中国古典语言与西方语言的长处，不浓不淡；而抒情式小说《边城》以不急不缓的节奏叙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故事，从此，中国人的心里悄然出现了一座边城，与陶渊明的“桃花源”遥相呼应，成了后人魂萦梦绕的地方。然而，和桃花源一样，在当时那种环境里，边城不可能真的存在，因此它仅仅代表中国人和全人类人性深处潜藏的人性光辉。沈从文当时写边城是为了让那些为中华民族奋斗的人不要失去对中国的希望，但在今天，“边城”却有了不一样的含义。如今，在在这个商业化的社会，人日益被物质所异化，大多数人仅仅成为劳动市场上被标上价码的商品，不知道生命的真正价值在何处。而《边城》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人存在于世界、人与人交往、人与自然交通的最好方式。它虽然不如“为爱琉璃三万顷”的磅礴震撼，不如“小桥流水人家”的精致细腻，却有它独特的粗犷与淳朴。它让人亲近自然，却不是庄子、卢梭那样的返乎原始，“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如是而已。

无论善恶，面对命运的安排，只是无力；那千年静默的山水又看过多少悲欢离合，它不说话，只是让多情的人细细看出它内里的温柔与宁静。山水有情，边城人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