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爱孩子,是每一个为人父母都能做到的事情;而爱父母,并不是每一个做子女都能做到的。爱子女是天性,爱父母是人性!浑浑噩噩中,已做父亲许多年,有时候觉得从孩子那里索取的多于付出的。陪伴孩子的时候,孩子给了我最大的安慰,扶起摔倒的孩子时,知道自己的价值和责任。大概每一个父亲最初都是一边习惯着为人子,一边慢慢才适应为人父。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呀,“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只要有父母在,那怕自己也两鬓染霜,在父母那还可以是个孩子。</p><p> 父亲不在后,我一直和母亲在一起生活,转眼母亲已年过古稀。世上最伤感的事,大概就是父母倾尽一切抚养我们长大,而我们只能望着父母老去的背影,渐渐远去。我也是忙着长大、忙着工作、忙着成家、忙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事,却忘了父母在慢慢变老。母亲是像我这个年龄就提前随着多病的父亲从西北回到家乡的,她最好的年华是陪着父亲在海拔4000多的西北高原度过的,她自然也吃了很多苦。一个女人,一边工作,一边还要操持家务,带孩子。手上裂的口子从来都没有愈合过,洗衣服,蒸馒头都要用那双手,零下二十多度迎着风雪驮着我去上学,在高原落下的风湿让她的腿一摁就是一个坑……,就这样,她和父亲在西北生活了二三十年。</p><p> 母亲和父亲并不是很和睦,或许是三观不合吧。母亲有时候会在饭桌上说晚上做的梦,父亲是个唯物主义,不喜欢听这些,常常不愉快。父亲生活中有些严肃缺乏情趣,一心扑在工作中。于公,是个好公仆,于私,不是个会疼妻子的丈夫。他们那辈人,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日子是首要。</p><p> 母亲随父亲病退才回到老家的那几年,是我印象里最不和睦的阶段了,从争吵到分居,但依然像很多没有爱情夫妻一样,凑合着这个婚姻,也许因为家庭里还有子女们吧。无论男女都需要感情的温暖,特别是女人,母亲也一样。在家庭里得不到的温暖也许得有个感情寄托,关于感情寄托,有时属于隐藏属性,工作忙地时候,其实感情寄托是隐藏在工作里面的。生活里,家人,朋友,这些都可以是精神支柱,也是情感寄托,从那里能感受到温暖,那里就是感情寄托。有感情寄托了,就会变得有动力,有目标,在不开心的时候,有人会安慰你,哄你开心,让你感到自己不是一个人,不孤独。母亲病退回来,不能寄托于工作了,她和父亲的关系,也注定得不到温暖,做儿女的都忙于学业生活,对她也疏于关心。离开几十年的家乡自然也没有能理解母亲的朋友。母亲在高原二三十年的生活,气候恶劣人际关系简单,两点一线的重复,在物质上自然也没有享受什么,全身心的扑在家庭和教学工作中,也许就是她的精神生活。退休在家的日子,除了一日三餐,母亲有了很多空闲时间,她是个待不住的人,虽然腿有风湿,但也时常出去,那些年社会上中老年人流行的锻炼活动她几乎都参加过。跳舞,练气功,卖安利,甚至去卖过袜子。这一切都是为退休后重新找到自己。直到她接触到一种所谓信仰,每天不停的背诵经文,乐此不疲的奔走练功,也有很多人在一起同修,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那一阵子感觉母亲真的找到了精神的归宿。也许是意念和心理暗示,她的腿疾也渐渐好了,这就更加深信这个功法。几近痴迷,十几年如一日的看一本书,渴望所谓师父描绘的全是金子的天国世界,每天都重复着“消业”、“长功”、“上层次”…,她也试图说服作为子女的我们,她的所有亲戚。然而,这么多年没有一个亲戚跟随她的,她信的教义里主张放下亲情,其实是在远离正常的社会,远离家庭生活,更重要的是她所深信的“师父”,正为像母亲这样被精神控制的人树立一个敌人,那就是这个国家和这个政党。我是个没有信仰的人,没有信仰的人很多。我搜了“信仰”的概念,所谓信仰,就是你无法用理智、逻辑、解剖来确定其有,但你深信不疑。我也试图解读母亲,唤回母亲对家庭的依赖,晚年能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但我们之间最多的是精神上的冲突。我不反对信仰,但母亲所信的,这么多年没有带给她平静,安祥,带给她的是无尽的仇恨,也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真的像德尔图良大主教所说“正因为荒谬,所以我信仰”吗?!</p><p>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我们在和母亲的生活中,也渐渐习惯了她这样在家庭里的存在,对孙子孙女的平淡,也没有别家隔代亲的欢乐,也很少有亲戚朋友来看她,但她心里最宝贵的还是那天天都看的经文,一日复一日的看,一年复一年的看,那么虔诚地读,没有让她变成“师父”所描绘的“奶白体”,身体却越来越差,无论怎样,决不上医院,直到自己的双目渐渐失去了视力。看着头上仅剩下几根的白发,看着她佝偻着身子摸摸索索的艰难移步,我在天台上哭过,一个中年男人的无能和无奈,我不停地劝解,甚至争吵,始终不去医院,我知道她深信的“师父”说过,如果破坏了法就会神形俱灭,被淹到痰罐子里。她深信一切疾病都是自己的业力。失去视力近乎一年的日子里,我学会了做母亲能吃的饭,每天晚饭我都给母亲熬粥,二姐每星期也来给母亲打理一下卫生。没视力了也不跑了,反而感觉母亲又回归家庭了。最终在违背她意愿的情况下,去医院做了手术,已经是白内障后期了。万幸,母亲恢复了部分视力。不会忘记那天检查回来的路上,我和母亲吃的羊肉饺子,她吃了一大碗,平常,她是不吃肉的。接母亲回来的那天,母亲坐在床上,看着母亲苍老虚弱的样子,我和二姐第一次拥着母亲哭了,那种哭真的疼,两个中年子女的泪,是忏悔,是无奈,还是为逝去的一切送行,我知道,我和二姐的泪还是和母亲不一样。</p><p> 都说中国人没有信仰,中国人信仰“良心”,然而,我愧对逝去的父亲,现在,看着身边健在的母亲,我更是良心不安,我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不能顺其心,便是不孝。一个中年男人,有时候就像一个有许多漏洞的破屋,想为父母子女遮风挡雨,但真的力不从心,幸福很简单,母亲回来了,便是我的幸福!</p><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