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散文)

竹

梦见俺娘(散文诗)

◎吉米

我一直等……想见到俺娘。有一天，我梦想成真。

日思夜盼，终于，我见到俺娘了。

一个多月来，我从未梦见过一次俺娘。

像坟墓一样的山洞里，摆放着一张床，她在床上坐着。洞不是很深。光线，昏暗昏暗的。

床，是我小时候住过的那张。床的正面，镶嵌有二块玻璃：一块印有杨子龙打老虎的图片；另一块是我在床上翻跟头不小心被我打碎了。

俺娘，上身穿了件浅红色花格子棉袄，下身黑棉裤，眼低垂，像在想心事。脸没变，还是那样，微胖。外表慈祥，透射出母亲暖暖的爱。

我走近。俺娘不认识我。生前也这样。俺娘站在大门口，总盘问我是谁？她患有中度老年痴呆症。

“娘，娘……”我说。

她头低下，也不抬起，显出一副我与她无关的表情。

我接着说：“娘，娘！”声音很亲切，像太阳射出的阳光，厚厚的，黏黏的。

我声音如风，经过她耳边，半步都没停下。

娘，听见我呼喊你的声音吗？

在我心里，娘一直活着。我没感到，在一个多月前，她去世了。

得知此消息，当天晚上，我坐上6点35分的火车从广州站出发，第二天中午赶到老家。俺娘静静的平躺在水晶棺材里，听不到她一点呼吸声。

整整三天，未合上眼，是我和大哥，姐姐一直陪着，陪着俺娘到殡仪馆火化，然后葬在我父亲身边。

俺娘没死。 她好好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不认识我。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洞口。我看到俺娘的身子微微发抖。

娘，冷吗？

冬天了，广州不冷。我现在，还穿短衣短裤。

后来，我跟着俺娘一起上山砍柴。山很高。柴禾好多。一棵棵茂盛的小树，我弓下身，使劲砍……

再后来，我醒了。

把灯捻开。卧室，全亮了。

看挂在墙上的闹钟，4点48分。

打开手机，在掌阅上读钱钟书的小说《围城》。一点也看不下去，我满脑子都是俺娘。

娘，在天堂，你真得好冷吗？

2019年11月20日写于广州

娘，我想你(散文)

◎吉米

俺娘，死了差不多一个月，终于我梦见她了。

她衣着单薄，寒碜，相貌平时样。往常，见到我，她脸上开出了花，笑得合不拢嘴。

崽呀，崽呀，你来了！她忙上忙下，忙前忙后，没停的时候。

昨晚梦中见她时，她脸上没笑，严肃得很。她向我发怒，你怎么不来看我？

我脑子一大，这是俺娘吗？俺娘，生性胆小、怕事，绝对是一等一善良的人。我是娘的开心果。只要我上娘家去，一碗面，三个荷包蛋，雷打不动。

我一惊，梦醒了。

醒来，我摸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记忆，把我带到俺娘火化的那一天……

那天，天哭了一阵后，那种晴。蓝中掺杂灰色。灰色渗透在蓝色中。好象偌大的一个“奠”字，贴在天上。一朵朵流动的白云，变成一个一个睁开眼睛的花圈。泪水，汇成一条河。

俺娘睡的红色小棺材放在门板上。明天早上七点要火化了。棺材前面，摆放着好多年前俺娘拍的遗像，蜡烛放在遗像两边，正中间放着一个香炉，红红的香火，烟雾一圈一圈上升。

坐在俺娘的棺材边，我一点不害怕。

她只不过是累了，让我先走。她睡着，她没死。

我细心地读俺娘的照片。她脸圆圆的，微胖，福像。细小的眼睛，眯着，眼睛向上看，嘴角含笑。读着俺娘动人的眼睛，我读出，慈祥和母爱。她看我的眼神，柔柔的，暖暖的。我整个身心，被浓浓的爱包围着。

衰乐，不时在我耳边响起。犹如一根针，一下一下扎我的心。

我不时，来到俺娘遗像前，点三根香，跪在娘生前睡的枕头上，磕头，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

我想起，俺娘最后一次打电话给我，那天我正上班。她问我几时回家？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春节回去。我在广州呀！

俺娘说，她好多年没见过我。她说，过年包一个大大的红包给我。娘，我有钱，你别瞎忙乎，我不要！

打完电话，人在广州，心飞到俺娘身边。

我想俺娘！

她有高血压，胆结石，老年痴呆。我担心俺娘的病。我怕给她打电话。怕她因为我一个电话，她急忙起身，摔了一跤，病患了。

我好想给俺娘打电话，但我……不敢。我很少，几乎不给俺娘打电话，报个平安！

在家，我是老小，上有一个姐姐，二个哥哥。俺娘最喜欢我。从小学、初中、高中，我一直陪伴在俺娘身边。12岁那年，我才从俺娘身边搬到奶奶房里睡。记忆中，小时候，洗衣，砍柴，我总是紧跟着俺娘。她去那里，我就到那里，我成了俺娘的跟屁虫。自从上大学，结婚后，感觉，我很少见俺娘了。

她每次见我，说的第一句话，你上哪儿了，我好久见过你？

我心一酸。眼泪冒出来。我笑着，说，娘，我不是来了吗？我抱住俺娘双肩。

天亮了。二哥的车停在坡下。我把俺娘平时穿的冬衣，夏衣，拐杖，还有我每年买的厚袜，鞋子，足有二蛇皮袋，提到车上，准备在殡仪馆焚烧掉。

我和大哥，表弟，坐在殡仪馆的车上，俺娘就在我脚边。殡仪馆靠在南山脚下。山，越来越近了。

跟在我车后面，一辆车上的衰乐，不时在我耳边响起，我心随之越来越收紧。我泪眼巴沙地望着向我走近的南山，心如刀割。

家里人，一边哭，一边站在火化处大门口。我一个人溜出来，默默地把俺娘用的东西，用一根竹棍子挑起，一件一件烧，烧干净。

这些，都是俺娘在另一个世界，需要的东西。我慢烧，成灰，这才是她的。

火势越来越旺。火，被风一刮，刮在我脸上。我一躲闪，眯缝着眼，天一片深蓝色的。

天的一双眼，也浸泡在污水中。我看到，它又红又肿的眼。

我垂下眼，仔细地把没烧干净的棉被，棉衣，棉裤，重新用竹棍子桃起。

火势，由小变大了。

把两袋俺娘用的东西，烧成灰后，我来到火炉外的门口，呆立着。

下午，我含泪，目送我俺娘的骨灰葬在我爸身旁。

晚上，在市区比较大的酒店开了9桌，亲朋好友都来了。

俺娘今年82岁。白事当红喜事办，好一番热闹！

我坐在一角落，拿起酒杯，木然地左看看，右看看。我淹不下去，酒太烈，太苦。

娘，明天我要走了。一想到走，心一搅，有点酒味的酸辣。

我人在广州，脑子里，不时想起小时候的我。那时的我，像一只活蹦乱飞的蝴蝶。

娘，你为什么要走？

我为什么要长大？

我不知，俺娘生前每天期盼我时流了多少泪的目光。她的目光，像一碗我数之不完的红豆，我知道，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和暖心的母爱。

回想那一天，印象最深的一幕：红棺材放在铁轮上，一下掉进巢穴，火焰在棺材回周燃起，铁门关上。我心，从我住的十八层楼上，纵身一跳……

我眼一睁，闭上了眼。我看到，一地的血，四处流敞。

我侧身躺在地上，一只眼朝天，天纯蓝色的。我嘴含笑，仰卧在河中央，柔和的风，恬谧的梦。

今夜，特别特别静，也特别特别黑。

我好孤独。娘，我想你！

2019年10月18日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