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霓裳醉古韵

小尘

作者：暖暖

记于二零一九年夏日

那日夜，潺潺帘外雨。雨珠打在百叶窗的画框上，滴滴答答敲进心房。

那日夜，一个绝美的梦境悄然而至。落英纷飞，似桃园仙境，绝美的女子翩翩起舞，长袖拂过若飞云萦绕，裙裾飞扬如彩霞翻涌，身姿娉婷似弯凤袅娜。一舞惊鸿，一梦京华。直至梦醒，才恍然惊起长嗟，遂决意去寻，这梦中的身影。

曾几何时，我穿梭于热闹繁华的街市，却难以瞥见一幕故去的文化盛宴。我久久地坐在街边长椅上观望众生百态，却寻不到一处那梦中的文化皈依。大街小巷，霓虹光影，我一遍遍追寻，寻我记忆深处的那个身影，而她是否依然存在呢？在这光怪陆离，形影斑驳的世间。

风起，絮起，未几，天欲雨。雨风，雨絮，未雨蕲。蕲光，蕲霁，蕲风，舞天直上九万里。

舞，无论何种，自然皆有其独特的魅力。芭蕾有她的优雅芳洁，拉丁有他的热情似火……可我却无处寻觅，我们泱泱华夏几千年文化淬炼，我们的舞，竟是再无迹可寻了吗？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心中的火被一次次碾压，几近熄灭。

便又是雨，细密的丝丝雨帘，似是罩在我的心里。而雨，是大自然的精灵啊！它轻盈，柔和，灵动，高贵，一如那舞。遂不再叹息，继续向前寻去。

当我循着美妙的梦境，踏上那条弯弯的山径，忽然觉得远离了喧嚣，进入了一片宁静的故里。杏花弦外雨。我贪婪地吞入一口清甜的空气，这里可是我梦中的桃源？梦中那娉婷袅娜的身影，可否在此寻得？

盘根错节的老槐树下，老人们正教授着形神劲律的身韵步法，步履蹒跚的小孩子，竟也急急地学起舞步来。询问起来，我竟是正赶上了一场舞筵，再不能掩内心的激动，匆匆赶去。

推开深宅老院的红漆木门，我惊呆了。没有高台音响和嘈杂的乐曲，亦无五彩斑斓的霓虹。古朴原木构建的舞台，四旁是树树海棠，花中立一人，好似画中人。女子的面颊像是三月春风点醒的桃花，分不清人与花，究竟哪个更让人沉醉。筝箫笛韵，延绵而起，悠扬的古乐自艺术家们之手倾泻而出，奏响了一支古老的曲调——《霓裳羽衣舞》。

凌云起袖，体态婀娜，风姿绰约，醉人心魄。她舞步灵动，轻盈飞跃，似初入宫时的杨家女，云袖一舞，一舞霓裳，柔和而绵长，温润又深情，，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俄而炽烈又刚执，贵妃醉酒，簪髻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环佩玉珏，凌罗绸缎，交相纷繁。她神态似微醺娇嗔，顾盼流转，风情万种。彼时，大风起，雨又至。吹起一树海棠纷飞，她未停下，继续未完的舞。似翩翩落蝶，暮霞蜉蝣，一步一势，似是今生最后一场舞，飞扬而又肆意。云雨交错，风中尽别离。至曲罢，她忽而起袖向阳，至此终了，舞尽天人情欲雨。恍惚间，女子的身影与记忆中融合，封存的文化似终有了回音……

还忆稚童时，回到老家深宅大院，顽皮的我总会趁大人不注意，去大街小巷地乱跑。偶有一次误入人家的花丛，侧耳细听，竟听得院中袅袅乐音，年纪尚小的我亦不知这是何古乐，只觉好奇，便攀上院墙一探究竟。殊不知竟是着一场同尘世仙子的邂逅。高墙之中，身着绮丽舞服的女子翩翩起舞，似蝶，似燕，似梦，似幻。一曲舞罢，竟看呆了墙上的我，直至女子发现了我，对我报以一笑，我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仙女吗？你跳得真好看！”女子嗤嗤笑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古典舞蹈的传承者之一罢了，真正的美是我们的舞。可惜这里很少有人认可，我的观众也只有小小的你。 天黑黑，欲落雨啊。”遂垂目叹息。我急忙道：“怎么会呢！你跳舞就像……就像光一样！”她微微一怔，眸中似涌过万千情绪，而终恢复光亮，道：“是啊，你说得对，我们是光，古舞的光芒，尽管暂时会被乌云遮挡，可却永远不会消逝，天晴之日终会到来，我们必将散发光芒。”彼时的我，尚未懂得她的坚定，却也见得那双眸之中闪烁的光，多么耀亮！

舞罢，我却还在梦中未醒。阵阵掌声响起，才叫我从梦幻中唤起，亦随之鼓起掌来，却知内心的情感，哪里是这掌声便可以表达的。终是寻到了，我梦中的舞，唤醒了我故去已久的回忆。在许久以前，我们对于自己的古典还如此着迷。可外来文化的冲击，令人们在融合中逐渐忘了自己。他们纷纷去掉自己旧时的扮相，去旧更新时竟也去了心。“糟粕”“陈腐”成了它们的标签，令昏了头的国人迷了眼，令美好的华夏文化蒙了尘。可我庆幸，竟还有这样一群人，在浮世中独留他们的一片天地。

霎时，风雨相生，骄阳初霁。不觉碧山暮，但闻万壑松。台下，我得以与她交谈。女子从容温和，笑吟吟道：“我们一直在守护，从未放弃，守护我们的舞。几千年来的文化传承，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经典，怎能不叫人欢喜？也许我们曾被世人忽略，但也常有人像你一样来寻，近年也愈加多了，我们也在努力，练习又宣传，我相信有朝一日，世界文化舞台上也会有一束闪耀的光芒——我们的古典舞蹈！”她的目光坚定又神采，眸中似有星子闪烁。这时，微微小雨已经转停，山光掩映之中，一片过后晴空万丈红。

云蒸霞蔚，归去。亦如来时的孑然一身，可心却不再踽踽独行。古驿道边，依依杨柳轻轻起舞，翩跹飞扬。雨后傍晚，凉风吹拂，那柔美的舞，亦将有如这柳，乘风而起九万里，吹进人们的心房。

移步换影，漫天星斗，霓虹灯与星河争光。在城市中，若细细去寻，那一处深巷街角，不亦有一群人坚守着他们的星光?看皮影一幕幕戏尽人间事，雕木刻一座座尽显自信力，画山河一帧帧绘出中国情⋯⋯星光渐明。

遥记那年细雨纷繁，风过拂谁影，谁许霓裳醉古韵，一枕清梦耀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