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r></h1> <h1>大上海来过好几趟,该玩儿的主要景点似乎都扫荡过。这次有着充裕的时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填满日程表。上海是购物天堂,偏偏我没有福气,走进现代化的巨型商场会像小孩子般感到茫然。逛豫园和城隍庙吧,人山人海的,但为了能在豫园的百年老店品尝一次正宗的南翔小笼,我还是又去了一趟。</h1> <h1>夜游浦江是此行的highlight, 我跑到游轮的顶层甲板上,特地买了VIP座位享受美景,不曾想从前两岸美丽的夜景现在变得无比夸张,每座建筑物都使出浑身解数,打出的灯光必须比竞争对手更加刺眼更加花哨,以达到博人眼球的效果。白菜萝卜各有所爱,在经过最初的震撼和亢奋后,我感到眼花缭乱,好似观看一场农家乐的盛会。</h1> <h1>距最后一次来上海已有七八年,浦东又有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新修的滨江大道很有特色,其长度和宽度都远远超过德国的Promenade,与其说是大道,它更像是黄浦江边一条长长的街心花园,中间还有一条笔直的红色跑道伸向远方。走在滨江大道上,身边美丽的南国花卉,远处江对岸的外滩风光,让我顿感神清气爽!前方陆家嘴的摩天大楼鳞次栉比,从前上海最高的金茂大厦早已变成小弟弟,而盖过它的“啤酒起子”高楼又被当前浦东的第一建筑“上海大厦”取代。可惜我对现代的高楼大厦兴奋期比较短,没几天就有些审美疲劳。只有外滩万国建筑群才是我心目中上海的象征,无论是极目远眺或是徜徉其间,都能感受到一种刚健、雄浑、雍容,华贵的气势。</h1> <h1><br></h1> <h1><br></h1> <h1><h1>有朋友推荐去上海的新天地和田子坊看看,光是名字就让我好奇,我兴冲冲地坐地铁跑去一睹为快。原来,新天地是一小片修缮一新的旧日洋房,挺气派的,里面是酒吧一条街,不少外国人在那里出没,悠然自得的样子好像坐在他们家乡的街头。</h1></h1> <h1></h1><h1><br></h1> <h1>可是我怎么就找不到感觉呢?大概是我骨子里不喜欢包装过的景观,一心向往原汁原味的东西吧。</h1> <h1>接下来到田子坊转了一圈,和新天地的高大上相比,这里无限接地气,倒是看到一堆破旧的老式房屋,但商业化太厉害了,脑子里留下的只有大红大绿的东西和熙熙攘攘的人流。</h1> <h1>摊位大妈的上海传统手工豆花味道纯正,要了一碗原味的坐在她支在路旁的小木凳上美美地喝下。站起来才察觉,左胳膊被一只躲在凳子下面的百年老蚊子亲了一口,肿起来一块,痒了好几天。</h1> <h1>悻悻地离开田子坊,不知再往何处去。忽然想起前两天问过一位生于斯长于斯,早已移民海外的上海女友,她说记得小时候复兴公园附近有很多洋房,于是我启动导航往那个方向寻去。走了好久,一丝老房子的影子都没有,按地图复兴公园应该在马路对面方向,但我的右侧是一座高架桥,长长的看不到头,我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莫非那些老区早就灰飞烟灭了?</h1> <h1>失望中我发现步行道左侧一个居民区有一个小门是开着的,里面似乎没有门卫,好奇的我呲溜儿一下钻了进去。那是一片半新不旧的居民楼,没什么特别之处,里面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在意我这个不速之客。于是我大着胆子鬼子进村一般往里面摸索,没多远发现了一个工地,一片正在修缮的楼破旧不堪,但依然能辩出欧式建筑的影子。 一个女工头正在指挥工人干活,做好了被她轰走的准备,我上前询问这是什么年代的房子。没想到她非常热情,主动给我介绍这是上海老建筑,是上世纪殖民地时期外国人建的。</h1> <h1></h1><h1>看我感兴趣,她来了劲头,把知道的全抖落出来,她指给我看那些一层被封起来的院落部分曾是过去的天井,还告诉我小区里一条条的巷子叫弄堂,所以上海的门牌号是几弄几号。最后她详细描述路线,教我如何穿过这个小区,去找原汁原味的上海石库门老房子。</h1> <h3><p style="caret-color: rgb(0, 0, 0); color: rgb(0, 0, 0); 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font-style: normal; font-variant-caps: normal; font-weight: normal; letter-spacing: normal; orphans: auto; text-align: start; text-indent: 0px; text-transform: none; white-space: normal; widows: auto; word-spacing: 0px;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 -webkit-text-stroke-width: 0px; text-decoration: none;"></h3></h3><h1>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七拐八拐,钻过几条极端狭窄看上去似乎走不通的楼缝,就跨进了另一片住宅区。我眼前一亮,这片房子好奇特,陌生之中夹杂着熟悉的味道,我的心抨抨跳起来,眼前这个景象正是小说里描述的上海老弄堂啊!</h1> <h1>这些用布条包裹着的水龙头让我感到好熟悉,想起小时候北京的冬天,在奶奶家四合院里取水的情景,脚下是滑溜溜的冰,那个水龙头因为怕被冻坏也是被什么东西包着的。</h1> <h1></h1><h1>临时抱佛脚,我百度了一下石库门这个概念。原来这一带从前是法租界,战乱年代,大批中国有钱人及普通百姓涌入租界,法国地产商趁机盖了大量的一栋栋连在一起的中西合璧小洋楼,上海人管它们叫石库门。石库门是上海最有代表性的民居建筑,通常被认为是上海近代都市文明的象征之一。石库门建筑盛行于上世纪20年代,占据了当时民居的四分之三以上,大上海的光鲜后面,不知有多少人间悲喜剧在此上演,那些石库门里活生生的故事被许多风靡一时的小说和电影记录下来。正是这些文学作品在我的心底打下老上海的烙印,成为我此行探寻上海历史踪迹的动力。</h1><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 <h1>弄堂里静悄悄,少有人迹,我拍下一幅幅难得一见的画面,那些景物勾起我对儿时贫困年代的回忆,亦让我感叹在如此现代化的都市依然有一群底层百姓居住在准贫民窟里艰难度日。</h1> <h1>终于遇到一位正在弄堂里晾衣服的外地大姐,她已经在此生活十多年了。她引我看其住所一层的公共厨房,指着后面黑黢黢的一扇门说里面住着一个上海老太太,二楼住着其他几户人家,最上面还有人睡阁楼。以前的石库门房子是没有卫生间的,所以过去上海一大早摆在街上齐刷刷的马桶是一道风景。现在大部分人家都修了厕所,但是很多住户还是没有地方安装淋浴设备,她和孩子们就是用最原始的大盆方式洗澡,这在冬天真是不可想象啊!我原以为这里也像残留的老北京胡同一样,基本被外来人口居住,一问才知道大部分依然是上海老居民,只不过上海人住的是面积大一点的房间,比如带天井的。</h1> <h1>了解石库门的内部格局后,一栋小楼住着几户人家,我从门外扫一眼,数数厨房里有几个煤气灶就知道了。</h1> <h1>从大门上的邮箱可以看到,此栋房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住户!</h1> <h1>不像在北方,南方住户的窗户和大门似乎永远都是敞开的。看见这位上海老奶奶正在一楼公共厨房洗衣服,我上去和她搭讪,问您这么大年纪还干活呀,她打开话匣子,嘟嘟囔囔地说起上海话来,可惜我听不懂,问可以拍她一张照片吗?她点头表示可以,然后又低下头认真搓洗起来。</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h1>兜兜转转之中,我发现石库门的弄堂虽然狭窄无比却四通八达,明明看着前面似乎没有路,走到跟前却发现柳暗花明又一村。</h1> <h1>仔细观察,每个弄堂都不一样,各有各的风格,如果容我把那些高高悬挂着的衣服,门口摆放着的杂物,还有狭隘过道里停放的电动车形成的景观称为是一种风格的话。</h1> <h1>老弄堂如此拥挤狭窄,几乎都见不到什么阳光,但这并不妨碍住户们侍弄花花草草。</h1> <h1>如此居住条件下的上海人依然能活出情趣和品位,折射出他们的乐观、坚韧和超强的适应力,令人叹服。</h1> <h1>通过手机定位,我发现这片老石库门居民区的位置介于淡水路和马当路之间,离新天地并不远。</h1> <h1>从那里出来,循着地铁站方向的标牌,就走到了复兴中路。好漂亮的一条街啊,我瞬间有一种置身于某个欧洲城市老城区的感觉:街道不宽不窄,两侧是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掩映下是一栋栋的欧式花园洋房。这也许就是女友提到的上海老洋房吧。</h1> <h1>这些洋房现在属于被保护的文物建筑,里面都有人居住。从楼房的外表和院子里的车辆看得出来,哪些是平民的住所,哪些被达官贵人占有。但不管怎样,这些老上海的标志能够保存完好,已经是非常庆幸的事了!</h1> <h1>这座1926年建成的大型花园公寓俨然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区,门口虽然有保安,却没有阻止我进去探个究竟。</h1> <h1><br></h1> <h1>巨大气派的U型建筑维护得很不错,整个院落非常整洁,中间空地有一小片绿地,郁郁葱葱的,小环境打造得很好,老年人下楼散步都不需要出大院。院子里行人极少,一位老太太正站在阳台上发呆,我向她招手问候,她先是一愣,然后也挥挥手,露出微笑。</h1> <h1>如果不是因为气候原因形成的万国旗窗景,这栋房子的外观和欧洲的老式居民建筑别无二致。</h1> <h1>从花园公寓出来往右,沿着复兴中路走到底就是地铁站了,我通过安检后刷手机进站,这一天的探寻行动圆满结束。</h1><h1><br></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h1>接下来的一天,我跑去鲜为人知的宋庆龄故居参观,动机很简单,明明她的故居在北京后海啊,怎么上海也冒出来一个?买票进去,游人不多,看上去大都比较有文化或者对历史感兴趣。买票进入前院,看见国母的塑像,有人在那里留影纪念,院子的一个角落建有一个规模不小的鸟屋,宋庆龄当年养过很多鸽子,还把一些当作和平鸽送给外国领导人。</h1><h1><br></h1> <h1>院中心是一座中等大小的西式建筑,这一定是她的住所了,但我被屋后的绿色吸引,就先绕过房子,去了后花园。好漂亮的小院啊,中间是一大片草坪,紧挨着屋后对称的种有几颗西府海棠和桂花树。据说宋喜爱香樟树,让人在院墙下栽了整整一圈共36颗香樟,高大茂盛,郁郁葱葱,大树下是低矮的棕榈,颇具南国风情。整个院落不大,却非常独特、精致、和谐,很有情趣和品味,一定出于她本人的设计。</h1><h1><br></h1><h1>草坪上几个穿着亮丽的大妈叽叽喳喳在摆pose,她们请我为她们拍照,我也趁机让她们为我留个影。不过她们接下来的举动就让我不爽了,三番五次踏入草坪,扭着腰肢拍各种独影和组合,保安数次对这边怒吼,但只要他回头顾其他,几位大妈又迅速窜进草坪继续搔首弄姿。看来这几个来此不为参观,而是找拍照背景来的。</h1> <h1>回到洋房门口,刚好有导游带队,就跟着这群人进楼参观。原来这栋房子是1949年蒋介石送给国母的,好像是被没收的一个外国传教士的财产。楼里的一切保存完好,从房子的状况到室内家俱和装饰都是原来的样子。印象深刻的是宋卧室里的全套家具是她父母送的嫁妆,被她精心维护了一辈子,还有就是每个房间都挂有孙中山的大幅画像,陪她渡过漫长的孤独岁月。导游说宋本人讲过,上海的住所是她生活的地方,北京的宅子是她办公的地方,看来这里应该是她更喜欢的居所了。美中不足的是年轻讲解员还不及我的革命历史知识丰富,像个复读机似的背台词,而听众们除了拍照就是默默接受,对于几处明显违背历史真相的介绍,我提出质疑,女导游顿时哑口无言,一脸尴尬,看来她没遇到过这样犀利的问题。其实我不需要她的解答,只是想借机表达一下对歪曲历史的不满,如果她回家能做些功课,深入了解一下历史,把错误的台词去掉,尽量少误导听众就好。</h1> <h1>听完讲解下得楼来,我看见两个德国人正站在一幅宋庆玲在苏联购买的油画前莫名其妙。馆内展品没有英文介绍,导游也只讲中文,于是我现学现卖,把刚听到的关于这幅画的故事一股脑儿告诉她们,她俩乍一听我开口讲德语,吃了一惊,眼睛瞪得溜圆,还以为我是德文导游呢。之后的闲谈中她俩说是跟随老公们在上海长期居住的,除了吃喝玩乐,也对文化感兴趣,虽然不认识几个汉字,却不影响在大上海四处游走挖掘有趣的东西。她们告诉我,在老西门文庙附近还有一片原生态的老上海居住地,非常值得一去,我探索的激情被再次点燃。</h1> <h1>两天后,我又一次踏上“走进老上海”的寻觅之旅。这次是乘地铁到老西门站下车,出了站口四处张望,都是高楼大厦,哪有老房子的影子?!我不禁怀疑起德国人是不是讲错了地名。硬着头皮往前摸,穿过楼区,紧贴着高层建筑的背面居然出现一小片破旧不堪的低矮房屋,弄堂很窄,脏兮兮的,德国人说的应该是这个区域了!在一家大门上看到曹家街的字样,沿着这条街走不远,眼前又是一片“新天地”了!</h1> <h1>和淡水路那边的单纯住宅区不同,这里街道开阔,热闹非凡,充满了生机!街头店铺一个挨着一个,除了吃的喝的和用的,居然还有殡葬店,真是一条龙服务啊!</h1> <h1>马路上熙熙攘攘,人们忙着各自的生计,一条狗高枕无忧地躺在自家门口的街上睡着大觉,居然没人赶走它,过往的车辆和行人自动绕行,这情形还是头一回见!</h1> <h1>经过一家理发铺子,店门口喧闹的街上站着一个女人,她右手握着手机,左手叉在腰上,满头塑料卷儿,身上披着理发布,旁若无人地用上海话对着手机喊叫。我差点笑出声来,这和印象中上海老电影里见过的某个画面简直一模一样啊!</h1> <h1>从主街拐入岔道,便是安静破旧的住宅弄堂,有的通道十分狭窄,堆放着很多杂物,不知道这些东西还在使用还是已经进了历史垃圾堆?</h1> <h1>刚好赶上大晴天,居民们趁着阳光高照在弄堂上空晒衣服。抬头望去,上面横七竖八绷着的晾衣绳好高呀!在北京长大,没见过这阵势,我好奇地观看他们如何使用长长的竹竿顶着衣架往绳子上挂,不光要对准位置还必须举得稳,如果衣服滑落一切都是徒劳。见过一米多宽的衣架吗?那是用来晾床单的!这项任务需两个人共同完成,他们先把床单的两头各挂在一个衣架上,然后两人同时高举竹竿顶起衣架把它们挂在二层楼高的绳子上。这个难度很高,每个步骤都要小心翼翼,不慎失手或配合不当都会导致前功尽弃。</h1> <h1>我和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瘦削女人攀谈,她一边麻利地干活一边告诉我阳光对弄堂里的人是多么重要!她住的房子阴暗潮湿,里面的老住户都患有严重的关节炎。我问她有没有搬家的可能,她说政府给他们补偿的房子太远了,对于一辈子住在市中心的人来说,交通和生活都极不方便,她宁愿继续住在这里。</h1> <h1>巷子深处四通八达,我无目的地转悠着。走到一个弄堂口,热爱植物的我一下子被里边的一片翠绿吸引,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爬藤蜿蜒在家家户户的门窗前。刚好有一个上海老阿姨在家门口洗东西,我小心地走上去打招呼:“阿姨您好!您这里好漂亮哦!这是什么植物呀?” 她听了一脸微笑,答道:“是丝瓜,隔壁邻居在门口栽的,到处攀爬,满弄堂都是。”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原来绿色植物的根源在那里:一个无比简陋的土盆,孕育着一颗拥有顽强生命力的植物,这只丝瓜藤的能量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利用极其有限的日照时间,进行最大的光合作用,不仅用绿色美化了弄堂,还给家家户户送去在窗口观赏开花结果的乐趣。丝瓜的主人一定是一位热爱自然,充满情趣的人,他施肥浇水,大部分的丝瓜却结在邻居家的墙壁上,这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嘛,可惜没有遇上这位无私的主人,真想跟他聊聊呢!</h1> <h1>转到一条宽一些的街上,这里的房子不同于石库门建筑的排房,而是一个挨一个的院落,院子由主楼、两个侧楼及中间的小块空地组成,有点类似四合院的格局。那三层高的小楼兼具中国传统和西洋两种风格,我猜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我正在一个院门口探头探脑,碰巧里面一个退休干部模样的男子端着脸盆从楼里走出来,我有些不好意思,刚想离开,他却开口道:“想看就进来看看吧!” 我走进院落,发现里面井井有条,自行车和电动车都整整齐齐的排放在树下,少量杂物包裹得严严实实堆放在一起,一片面积极小的土地上栽种着花草。退休干部给我看他在院落中心搭起的简陋卫生间,他住在侧楼的一层,出来盥洗比较方便,我忘了问这三栋楼里其他人家有没有卫生间。我跟他提起刚经过的石库门房子,他有些骄傲地说那些房子怎么可以和这里比?他们这楼顶有晾台可以晒东西,日照时间也长,而且房子质量好。我问他房子有多老,他回答不上来,想了想说反正是解放前的。我发现几乎所有上海老房子的住家都不知道他们的房子有多少年历史,什么人修建的,他们给出的答案如出一辙:“一百年啦!”与我从历史文化角度对老房子的关注完全不同,如今富足的大上海,有多少人还愿意继续住在贫困区域呢?对于他们来说,房子早晚会拆,他们最关心的是通过拆迁可以得到什么样的新住房,这也是眼前这位退休干部的盼望。听到他讲这房子不知何时拆,我脱口而出:“不能拆啊!”,他眼睛瞪起来:“不拆怎么搬新房?” 我赶紧解释:“我也希望您尽快得到满意的新房子!但您这房子是文物,不能拆呀!” 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我心里也明白,我的希望不过是天方夜谭。</h1> <p style="font-family: -webkit-standard; white-space: normal; -webkit-tap-highlight-color: rgba(26, 26, 26, 0.301961); -webkit-text-size-adjust: auto;"></h3><h1>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弄堂里,我遇上这个来自安徽的老人,寒睻几句之后,她居然请我留下吃饭,这挺不可思议的,是安徽农村人的好客,还是我问寒问暖的缘故?我推辞了半天,她说,那就进屋坐坐吧!正是午休时间,里面几个年轻女子在聊天,是老人的女儿和儿媳们,她们都热情地打招呼,指给我看每个房间里的床,谁谁睡在哪里…….她们一大家子来上海,挤在这座残破的石库门里,最里间漆黑一片,只有一张木床,是儿媳妇和孙子的卧室。我爬梯子去看上面低矮的阁楼,腰都直不起来,里面除了床还有矮桌子和小板凳,显然是一个小家庭生活的地方。顺着梯子下来, 心里真不是滋味。这些朴实的外地农民,是什么原因让她们离开故土, 来到陌生的大城市,住最简陋的房子,干最苦最累的活儿呢?而当大城市需要美丽整洁的市容,他们就只能像蟑螂一样被扫走,赶回原籍。告别老奶奶一家,我心里默默祈祷,但愿这片石库门不要很快被拆除,让这些生活在贫困线上的人群能够在上海多呆几年,多积累些以后返乡生存需要的钱。</h1> <h1>那两天探访石库门居民区,我心里一直有些忐忑,生怕我这样莽撞地寻寻觅觅会引起住户们的不悦。也许人家会认为我是猎奇心态,专门看贫穷落后的东西,毕竟深入石库门的似乎只有老外,我一张中国人面孔,会不会被人家反感?所以我每次在弄堂里和住户搭讪,都做好被冷遇或者被瞪上几眼的心理准备。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对我表示敌意,也没人因为我不会说上海话而爱答不理。都说老上海人地域自豪感强,对外地人傲慢,至少在石库门地区,我碰到的上海老住户完全不是那样!</h1> <h1>我深知"走进老上海"的题目很大,自己只是管中窥豹,探寻了从前老上海的部分生活区。之所以把平民区作为首要任务,是因为我内心有一种紧迫感,近年来石库门地区的拆迁工作如火如荼,很多老区已经荡然无存。伴随着老房子的消失,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石库门的居民诚惶诚恐地看着拆迂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谁知道现有的这些百年老屋特别是原生态的生活区还能苟延残喘多久呢?上海本来就只有百余年的历史,这些有限的文化遗产被扫荡一清,拿什么留给后人?纵观现在的中国,几乎所有城市都是一个模样,那些鳞次栉比,让国人引以为豪的现代化建筑恰恰让每座城市都失去了自己的特色。而我除了感慨,也只能把自己看到的奄奄一息的历史踪迹记录下来。</h1> <h1>也许是在德国生活久了,人变得矫情起来,更喜欢传统的东西。不论是罗马、巴黎还是柏林,为了一睹旧时城墙、一座破败教堂、一条古朴老街,都可能不记得失地保存修复,就是为了保留传统的气质氛围。德国有很多几百年的老房子,但人们没有一拆了之,而是重新修缮,外表尽量完整保留,内部进行装修甚至大刀阔斧改建,以适合现代人居住。几乎在每一座德国著名的城市,老城区才是游人如梭的地方,走在古老的街道上,两侧是中世纪建造的住房和商铺,脚下依旧是碎石子铺就的路,让人产生时光倒流的感觉,坐在街头要上一杯咖啡慢慢品,更是回味无穷。</h1><h3> </h3> <h1>而在我的家乡北京,拥有五百年历史的古城墙几十年前被拆毁殆尽,站在景山公园最高点远眺,曾经辉煌无比的古建筑被现代化建设分割得支离破碎,星星点点地淹没在高楼大厦之中。悠悠文明故国的历史遗产被如此破坏,深感痛心。数年前我专程去寻找儿时住过的胡同,哪里还有迹可循呢?随着经济建设的突飞猛进,北京老胡同基本全军覆没。今天,看到承载着上海百年历史的老房子也面临着彻底走向末路,我心中再次涌起站在景山上的感叹和无奈。走出石库门老区,我最后一次回首,双手合十,低头祈盼这些百年老屋,还有里面那些贫困善良的住户们会有一个好的结局。。。</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