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我这一生与四座城市有缘,一是北京,二是成都,三是兰州,第四便是西安了。我的老家凉山地处西南,但迄今为止,我一生的四分之一时间生活在西北。上世纪七十年代入伍离开四川,在三十岁之前,我一直在陕西当兵。西安是我当时能够接触的最大城市。不能说我了解西安,但前些年它比老家省会成都给我留下的印象更深刻。所以这次与几个朋友到陕北雨岔峡谷路过西安,触景生情,生出许多感慨。当兵满三年第一次探家在西安火车站广场排队候车进站那天下午的场景历历在目,仿佛那天的夕阳余晖还在晃耀我的眼。可是光阴已经走过四十年了。那年,1979年8月,我第一次到西安,我和我的老乡石云安、张光耀还有罗明才探家路过,我们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饭馆喝啤酒。那啤酒是散装的,服务员用土碗端上来,我们喝不来,说它犹如马尿。那时我已经拿了八九个月排级军官的工资了。但是,我们平生还从未喝过啤酒。</h3> <p> 后来,我当了新闻干事,陕西日报和陕西电台是我们投稿的主要地方媒体。我和我们报道组的柳军、李荣国分别来过两三次西安,主要目的是给报社和电台送稿。柳军在大街上以钟鼓楼为背景给我拍过照,我俩好像还到过碑林。李荣国和我去看他在西北工业大学读书的弟弟,我在学院的高楼前有过留影。当时为自己一生再无上大学的机会感慨万千,几乎流泪。后来我去了兰州,再到北京,印象中也因公来过两三次西安。但每次匆匆而过,竟调不出任何在西安的细节。有记忆的倒是十年前我和阎大夫从北京开车回四川疗养路过西安,齐闯和李荣国陪我们去过陕西博物馆。齐闯小俩口送我到汉中才返回。西安其实有我许多熟人和朋友,多年不见,自然愿望有机会一聚。但毕竟近年大都联系少了,贸然约见显得唐突,所以我还是打消了相约见面聚会的念头。</p><p> 和同路摄友坐车路过大雁塔,陕西日报社,想找几十年前的影子,但是,找不到了。车水马龙的喧嚣早把当年的熟悉亲近冲走了。</p> <h3> 我们想去回民小吃街看看。打的跑了四十多分钟到了回民街,才知道回民街不是一条街,而是一个片区。北广济街、洒金桥,还有北院门、化觉巷、大学习巷、大皮院……回来上网查,方知回民街是由这些街道小巷组成。所谓著名的特色小吃街区,是上世纪90年代才形成的气候。这是时代让人吃饭的产物。过去,当然不是新时代,是指民国之前的满清。那时的北院门还是官地,属陕西巡抚办公专用。但天下兴衰,由不得当权者的任性打算,此地官气淤结不流畅,倒荡出一片平民衣食的滩口。世事沧桑,当年坐镇此地的巡抚大人,再不济也该有如今省委书记的派头吧,其作威作福时可曾预料自己庄严肃穆不可侵犯的圣地能风化成如今这般烟火俗气味道十足的市井气象?</h3><h3><br></h3> <h3> 平民百姓,对小吃有天然的一份亲近。现代汉语词典这样定义小吃:饭馆中分量少而价钱低的菜,量少而价钱低,这是小吃的本质属性,所以它难登大雅之堂。但这才是平民百姓最爱的理由。当然,汉语词典定义似乎还不全面,因为小吃不仅含菜,还涵盖糕点汤水面食之类。门类之庞杂,让归纳者也难以把握。我在成都也多次光顾小吃店铺,成都小吃的精致讲究让外来者叹为观止。但我还是觉得并不就比西安的小吃就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不是诳语。西安和成都都地处祖国西隅,都沾西边,但一座山将二者隔成一北一南。一山之隔的小吃,差别显而易见。西安的小吃和成都的小吃相比,西安的更有粗犷豪放大气的气质。小麦和水稻,牛羊和猪狗,从食材的源头,这区别就明显的迥异。隔着一座山,北风吹不过秦岭,南雨飘不进渭河。世俗风情的流动最受地理制约。</h3> <h3> 走进这个片区的任何一条街道,琳琅满目的小吃令人目不暇接。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条街望不到尽头都是吃的,一天从早到晚该有多少张来自天南海北的嘴巴在这里得以口福?想起一句话,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倒不是因为人有节制良习,恰恰相反,人欲沟壑难平。万事皆有定数,口福的容量有限。世间琳琅满目的美食,你能享用的,可能只是你肚子的容量,也许只是一瓢胡辣汤,也许只是一碗羊肉泡馍,还想多占,再美味你也只能望而兴叹了,如果你还想着肉夹馍、柿子饼什么的,为难的可能就是你的胃了。所以,这时最佳的选择就该是饱眼福了。吃不了就看吧,所谓色香味俱全,就把饱眼福排在先了。在回民街,看张记,马记,王记,刘记……等各色百年不败招牌,看店内张扬的店记文字,其中的味道,不亚于凉皮儿、肉夹馍、糊辣汤、羊肉泡馍,臊子面牛肉面炸酱面,以及羊杂牛杂,腊牛肉腊羊肉,还有说不上名的凉糕、静糕、桂花糕诸多糕点——这样的吃相,沾天接地,多少还与文化沾了点边,显出有点高雅。</h3><h3> 其实雅俗是文人自慰的说辞。民以食为天,这是民意,也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这是人间大道——不管什么世道如何天翻地覆的变,不管什么人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都不可任性违背轻慢吧。</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