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江河里捞沙人

邱彬

<p> 秀 江 河 里 捞 沙 人(原创)</p><p> 作 者: 邱 彬</p><p> 秀江,是江西宜春袁河在市区一段河流的习惯称呼。在我的记忆中,她曾经是繁忙的;河里舟楫穿梭,帆影重重叠叠。只见各种竹排、小船来回流动,水面常见水鸟、野鸭扑楞乱飞。岸边垂柳青青,花絮飞扬。河两边的码头上,挑水、洗澡、洗衣、洗菜的人们络绎不绝,那醉人的景象就像一幕定格的电影画面,始终抹不去她的印记。</p> <p>记忆最深的是重桂路码头(文革期间改叫青年路)。从河边一路向上全部是青石铺就的台阶,共分三层,每一层有26级、总共有78级台阶。上完台阶,一堵庞大的古城墙耸立在秀江岸边。它雄伟、挺拔,东头是庄严、古朴、又显深邃的老城门,西头是重桂路码头,中间是往北门去的老浮桥。在城墙的上面是原宜春县航运局的办公场所。宽大的院子里是堆积如山的河沙、卵石等建筑材料。这里曾经是宜春最大的建筑材料集散地。</p><p> 在重桂路与中山路交叉的街口,布满了各种小吃店、饭店。这里曾经车水马龙,人流簇拥。大多数都是在秀江河里讨生话的捞沙人和船工。听说在重桂路码头泊靠的各类船只有三百多艘,在秀江河捞沙的人达到上千人。</p><p> 文革初期,我初中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为躲避文革的骚动,也为了帮扶家计。我到重桂路码头当了一名"捞沙人"。</p><p> 我们每天在秀江河上上下下,不知早晚,忘记寒暑;白天与太阳为伴,晚上枕着月光,将船横在秀江河中间乘凉。</p><p> 捞沙人,就是在秀江河里捞沙的人。我们从码头将船撑出,泊在秀江桥下不远,水中可见河沙厚实河段将船锚住,用船篙稳住两头就可以下水捞沙了。我们一人一边,端着一只没有挂耳的土箕,一个猛子扎入河底,把土箕往水底河沙中一插,再用双手下力一扒,满满的一土箕河沙从水中端出,奋力举起,倒入船仓中。一船河沙,大约有三至四立方。我们从水中潜水捞沙,一船大约要潜水二百次左右。其中,捞到一半时,还要一人上船用木瓢将沙中渗出的水挹尽,并将河沙扒平,保持船的平衡。在水中捞一船沙子,大约要一个半小时。然后,我们将满载的沙船驶进重桂路码头,由航运局派人验方后,再一担一担挑入沙场。每一船河沙每人要挑四十担左右,每担重约15O斤,刚开始挑时,对那78级台阶如履平地。但到最后几担时,每一担都是水淋淋的,约重二百多斤一担,压得我双腿打颤直晃动,真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 ;步步维艰、步步惊心。有时不凑巧,船拢岸时码头没有空位,我们就要从别人的船上搭一块木板借路卸货。当挑着河沙从自已的船跨入借路的船时,脚一踏上去,摇摇晃晃,弄得我心里直发慌,颤颤惊惊、真有一种上刀山的感觉。我们两个人一条船,每天要捞三船河沙,从早上五点一直干到下午五点收工。累是累了点,但除了给船老大的租金,剩下的我一天也拿到了三元钱。那种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这个工钱,在当时可比南下高干的工资还要高的收入,你说我能不高兴吗!</p><p> 刚进入捞沙这一行当,白天的喜悦之情到了晚上就消失贻尽。看到自己的双脚的脚底,由于受到一整天河水的浸泡,然后又打着赤脚,在78级台阶上、在沙砾中来回踩踏,脚底己经被侵蚀得如同蜂窝一般,犹如蚂蚁钻心般的疼痛,让我麻木不仁。当同船的孟生用有力的双腿将我的脚夹住,用药棉醮着碘酒,在我的脚底一遍又一遍地涂抹时,我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强大的刺激让不能自巳,大叫大喊。喊得惊天动地,叫得声嘶力竭。喊累了,叫哑了。月上船梢的时候,我己进入了梦乡。</p><p>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将船撑到化成岩上去一华里左右、一个叫"'蛤蟆石"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天然的大沙场。我们可以用土箕直接从沙滩挑沙。一船沙子只用四十分钟就装好了。比在秀江桥下潜水捞沙舒服得多。摇着橹,沿着化成岩上游的激流直冲而下。快到化成岩时,大家都全身贯注,如临大敌。从蛤蟆石直泻而下的水流,在化成岩形成一个九十度的急弯,在水流的冲击、回旋中,又倒流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回旋的河水在化成岩山脚下冲击成一个深不见底、黑幽幽的深潭,让人望而生畏。听说每月都有船只在此由于操作不当,翻船落水,前功尽弃。</p><p> 有一次,当我们的船行至化成岩的深潭边时,我一篙插偏,竹篙在岩石上一跳弹开,未能止住船下行转弯的速度,眼看船就要撞向潭边的岩石时,是猛生大哥突然从船尾奔向船头,跳入潭边的岩石上,用自己宽厚、坚实的背硬抗住船首,让船偏离潭边,驶出漩涡的边缘。看着孟生的后背被船挤压得血肉飞横,几道深深的血痕不时渗出鲜红的血。我用胆怯的目光看着孟生,只听他用我才能听到的口音说了一句:"下次注意点"。孟生一句非常轻松的话语,却让我眼含热泪,久久说不出话来。</p> <p class="ql-block">捞沙人最害怕的是冬天,寒风刺骨、水冷如刀,这种季节是不能下水的,只能把船撑到蛤蟆石去装沙,但由于路途远一些,加上对化成岩险滩的畏惧,一天只能采两船沙。如果碰上有太阳的天气,一些身体较好的人,喝上几口烧酒,照样赤搏着在河里潜水捞沙。只不过效率比夏、秋季低了不少。不等一船河沙装满,己是冷得嘴唇发黑、浑身打抖了。</p><p class="ql-block"> 捞沙的工作,每天周而复始。早上,从蛤蟆石装一船干沙,挨到六点一刻左右,当化成寺的晨钟敲响的时候,我们才放船顺流而下。据说,在化成岩下滩时,如没有听到晨钟敲响,不会平安的。反正,撑船的都信这个。上午和下午,我们仅在秀江桥下的水中捞沙。没有惊喜,也没有烦恼。</p><p class="ql-block"> 每当夜晚来临,我们将船撑到蛤蟆石的沙滩边夜宿。我们两人并排睡在船仓中,睁着眼睛数着天上的星星,聆听着岸边村庄里的鸡鸣狗叫,那不时传来的"么气、回家契饭啦","谋唧(即妹妹或女儿的昵称)、回来困告(睡觉)啦"。听到这些大呼小叫的乡村哩语,觉得格外的亲切。闻听着化成寺内传来低沉、悠扬的晨钟、暮鼓,此时的我们无忧无虑,无欲无求,心如止水。</p><p class="ql-block"> 我曾经问过孟生:"你快三十了,为什么还不讨老婆"?孟生笑了笑说:"等四个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再说"。交谈中方知他的父母早逝,四个弟妹的生话全靠他一人照顾,这条船也是在别人那里租来的,孟生的家住在王华附近一个叫院背的村庄。不善言辞的孟生陪伴我在秀江河里度过了差不多有一年的光景。在这近一年的"捞沙人"生涯中,我的人生得到了启缔。从孟生等捞沙人的身上,我看到了一个大写的"人"字,让我的人生阅历得到了升华。</p><p class="ql-block"> 当我和大多数年青人要下放时,孟生提着我简单的行李将我送到火车站。火车开动时,孟生也未和我说再见,一转身,我看到到孟生用双手不停地擦着双眼,两肩在不住的颤动。</p><p class="ql-block"> 我不带一丝云彩的走了,明天,孟生又将寻找一位新的合作伙伴。</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孟生大哥,也没有听到过他的任何消息,但我在心底,却一直怀念着孟生大哥。在我的心里,一直在呼唤着:孟生大哥,你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