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探访黄河源(7)
17小时无人区
北斗围着北极,慢悠悠地转,无眠的夜很长。
宾馆里热得憋闷,玛多的天终于亮了,太阳升起来。街道、楼宇、电杆、云朵、影子,水洗一般分明。
八点的玛多,马路上没有人,饭店不开门,早饭无法吃。引擎的轰鸣开启了我们奔赴黄河源的关键一天。玛查里县城,建设路8号,黄委玛多水文勘测队大牌子,“扎根高原,献身水文”大标语,从镜头掠过。
副驾驭座上,藏族向导扎西小伙,低声颂经,转经筒在他手里顺畅地转动, “不用担心,今天会顺利的!”扎西还不时回过头来,重复这句话。
探访团两台越野车,张师傅开前车,是走南闯北的“老青海”;程学军驾后车,跟我们一样,没有高反的历练。尽管他最年轻,可是昨天在四千米天路已经驾车一天了,深夜还陪两位团员去了医院。早上一见面,这位硬汉子,一直笑着说没事,可是他铁青的脸和发紫的嘴唇,看起来得需要多强的忍耐和毅力啊,在佩服他的同时,也捏着一把汗。
玛多县平均海拔4200米,大小湖泊四千多,是名副其实的千湖县。常年平均气温-4℃,极寒天气-48℃,低于漠河的北极村,冬天黄河结冰一米多厚。玛多,藏语是“黄河源头”。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外嫁吐蕃王松赞干布,松赞干布在鄂陵湖畔河源迎接,不少唐代人认为,河源就是黄河源。
探访真正的黄河源,今天是最艰难的一天,比去松赞干布的迎娶地要远得多,偏僻得多。去黄河源要过鄂陵湖,过扎陵湖,过星宿海,走约古宗列渠,到了玛曲曲果,才到黄河源。这么远的路,路难走,多是无人区,没地方住,看完黄河源当天回玛多,是不现实的。原本到达黄河源后,返回麻多乡住,第二天再去曲麻莱。即便这样,一天的行程也是紧紧张张,也得走夜路。
在几百公里无人区里穿越,没有热水,没有饭店,没有手机信号,车子抛锚了无法救援,人员病了没有医院。7筒氧气,是唯一的急救措施。
记下这个日子,2019年10月6日,我们冒着风险在挑战。
张师傅是个热心人,嘱咐大家不要在车里打盹,睡着了有生命危险。他知道我们对野生动物感兴趣,随时注意路边,还停下车来让我们拍照。在他的关照下,我们看到了斑头雁,黑颈鹤,藏野驴(野马),麻鸭、黄羊和狐狸,还有丘陵上的鼠兔。这些高原生灵,在大自然的王国里,不怕寒冷,不怕缺氧,驰骋于天地之间,一只只都是强者。当平原的人们来高原大口喘气步履维艰的时候,强悍的野马,一小时奔跑六七十公里,有时还耍“驴脾气”, 和越野车较劲;更悬乎的是藏羚羊,时速一百多,在草原上越野车跑不过它,常常把越野车落得看不见影儿。如果不是亲历亲见,谁敢相信这不是编瞎话,尤其是这些不容修改的奔跑数据,都是些什么的样的禁区与奇迹啊!是惊奇的发问,还是挑战“不可能”;是涅槃重生还是生命的绝唱!找不到答案,也没有答案。
9点21分,我们到达鄂陵湖出水口,沙石路像一条堤,把黄河水约束在堤与山之间。这里天地很近,山坡桔黄,湖水清清,河水净静,水边长了红草皮,仿佛伸手能抓到白云。扎西说,黄河源区生态保护后,这些红草皮才长起来,以前来的人多,草皮踩没了。近些年,黄河源区有五万牧民迁出,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草原,把美丽的家园还给了珍惜的高原生灵。正是人类有了这种选择,开始了力所能及的行动,雪线上升,冰山融化,荒漠进攻,温室效应,才放慢了节凑。
原来,黄河在源区也发生过断流,1996年,扎陵湖与鄂陵湖之间首次断流;1999年6月又出现断流,时间长达半年之久;扎陵湖乡牧民没水吃,被迫到二十公里以外打水吃。2003年,鄂陵湖出口再次出现断流,“千湖之县”干涸了两千多个湖泊!后来,三江(长江、黄河、澜沧江)源区被划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在西宁挂牌成立,结束了“多龙治水”局面,给三江源生态恢复带来了生机与希望。青海卫星遥感中心监测数据显示,保护与不保护不一样。2004年后,扎陵湖、鄂陵湖水体面积呈“先增后减再增”趋势。2018年,扎陵湖水体面积较上年、历年分别增1.6%、1.2%;鄂陵湖水体面积较上年、历年分别增6.5%、2.8%。
顺着沙石路,沿着鄂陵湖往上走,石子打得车底响,宽阔的水面出现了,好大一个湖。可能是逆光的原因,鄂陵湖看起来不那么蓝。碧波荡漾,无边不沿,湖把蓝天印在水里,把白云抱在怀里。湖中的云朵美容了,比在天上还好看。
鄂陵湖是探访黄河源头的第一站,扎西先拜圣洁的水,然后为大家献哈达。出发前,侯庆明、程学军准备了尺寸不同的两面国旗,我们在海拔4300米的鄂陵湖,展开鲜红的五星红旗,幸福地留下了第一张集体照。虽然,我们的履历已经早早地刻在了脸上,我们的面部以及肢体语言,难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但是,我们的心里,流淌着至纯至清的黄河;那是一条大河与一条大河的歌;还有,东方一片草原,一片湿地,一片“红地毯”,一片蓝海,蓝海上白帆点点。
离开鄂陵湖,大约行驶15公里,我们来到扎陵湖。扎、鄂两湖,都是黄河源的淡水湖,两湖面积差不多, 600多平方公里左右,落差不大仅5米,但鄂陵湖的蓄水量是100多亿立方米,比扎陵湖多一倍。巴颜郎马山把两湖隔开,黄河在扎陵湖回旋后,绕过巴颜郎马山南侧,进入20多公里的黄河沟谷,河水分作多股,散乱地流入鄂陵湖。
扎陵湖滩涂有大片的红草地,红草地上铺了一条石头路,渐渐地伸进湖里。可能是当地人铺的取水路。滩涂很软,人易陷进泥里,铺石取水,湖退石进,一条长长的石头路就功成了。水淹了石头路,表明湖水上涨;石头路露出水面,表明湖水下降。石头路,简直就是扎陵湖的晴雨表。
行驶一上午,没见到一辆车,一个行人。只有空旷的山水和草原相伴,它们相视无语,一切静悄悄的。中午时分,我们在扎陵湖小山坡上停歇,完成早饭和午餐。一个面饼,一瓶矿泉水,一包榨菜,没有胃口也得吃下去,下午的时间长,路程更远。
十月的风,从山那边刮来,在山坡打个滚儿,冲向湖面。躺在山坡上吃饭,吃一口喝一口,高反减轻了些,多躺一会儿很享受。身边密集的免鼠堆告诉我们,这些小东西出来得成群结队。薄薄的草皮盖着白色的细沙,踏一脚便是深深的脚印,被风一吹,就成了傍边的鱼鳞坑,源区的生态太脆弱了。
13点30分,出玛多县境,进入曲麻莱县麻多乡,来到格萨尔王登基台。一路听着张师傅、扎西的娓娓叙说,格萨尔王的故事比眼前的风景感染人。当年,这位十六岁赛马为王的旷世英雄,一生除暴安良,扶贫济弱,统一了一百五十多个部落,成为藏族人的崇拜。
登基台建在山坡上,再上面是庄严的寺庙和玛尼堆,格萨尔王骑马的雕塑,高高地立在蓝天上。广袤的扎加滩和远处早已不像海的星宿海,可以想像格萨尔王登基时的宏大场景和威武气势。黄河哺育了她的儿女,她的儿女们创造了多少引以为自豪的灿烂文化。
到麻多乡驻地的时候,我们的目标地黄河源就不远了。藏胞说,黄河源头还有80公里。麻多乡政府驻地一条街,存在着十几户人家。我们问路的地方一处小院子,挂着汉藏双文四块大牌子,麻多乡寄宿制小学和格萨尔文化传承基地,铁门紧锁。这里没有宾馆,没有饭店。看来爬上黄河源头再回来,早晚得奔曲麻莱县城了。来回黄河源160,去曲麻莱200,还有360公里在等待,沙石路,搓板路,盘山路,夜路,此刻已是三点二十了。
“上车走了!”我们不敢在乡驻地多呆。
天空忽然黑下来,黑云越来越低,远处的山只剩了轮廊。车外下起雨来,“啪啪”的冰雹也来了,雨刮器忙个不停。能见度很低,路面不清楚,但赶路不能停车。扎西说,“按藏族的风俗,路上下冰雹,是佛在欢迎你们。”
车子摇摇晃晃地走了好久,来到“黄河源第一家”。16点40分,进入湿地沼泽区。这里天气多变,“一天四季”,若碰上极端天气,就得止步。从前,到黄河源这段路,是要骑马上去的。车窗外的冰雹换成了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洒洒脱脱。扎西说,“再走七八公里,就到黄河源头了。”车子在泥沼里掉屁股,轮子打空转,判断不准的泥路不敢轻易走。我问扎西,“这里的公里,怎么这么大?”扎西说,“快到了,快到了。”
忽然,天气放晴,晴得那么突然,那么轻松,那么轻而易举。
17时整,我们终于到达了黄河源头!东经95°59′24″,北纬35°01′18″。此时刻,我心里像滚开的锅子被揭开了锅盖!这里,是黄河的正源,约古宗列盆地,玛曲曲果(玛曲)。
海拔4750米,我站在了黄河源松软潮湿的草甸上,心脏加快了跃动的节奏。湛蓝的天,褐色的山,对接成一条未拉紧的线。那么高,那么远,那么神圣。不敢直视,不敢多想,只觉得深深弯下腰去,以远古和沧桑填充,用虔诚和敬畏对待,才不是那平庸与逃脱。
黄河源头的三十八分钟,分分秒秒舍不得错过。忍着刀割一般的头疼,观察,拍摄,体味,我要把这里,尽可能多一些地用图片记录下来,提醒自己,不要遗漏,不要失误。
高高的天上,近近的山前,一条带有人迹的干涸小渠,穿过两座醒目的黄河源头碑,弯曲进一洼泉水里,饱饮一顿,幻化成灵动的小溪,没有停歇,潺潺而去。
我竭力排除头晕目眩的困扰,确认眼前不是沙盘,也不是幻觉,而是天上的黄河,约古宗列渠的黄河,玛曲的黄河,带有官方地标的黄河源头。她像一条闪耀着鳞光的小龙,在山坡上,在草甸的间隙里,清凌凌地流动着,弯弯曲曲,曲曲弯弯,很神奇地向山下爬去,越走越细,越走越小,一头钻进草甸里,消失隐没。
看起来,这里一步就能迈过黄河;一双筷子就能搭起一座黄河的“桥”……就是这样的“小黄河”,在黄河源区,不止千条,不止万条;黄河流域,有数不尽的支流!正是黄河源头告诉我们,“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
听吧,耳廓仿佛有张迈高亢又熟悉的歌声: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在牧马汉子的酒壶里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在擀毡姑娘的歌喉里
……
苍格茫茫的涌呀涌
铺天呀盖地
金格闪闪的淌呀淌
溶多少寻觅
一朵浪花是一个脚印
向太阳那个升起的地方走去……”
恋恋不舍地离开黄河源头,原路返回,拍完黄河源第一家,快到麻多乡时,改叉路去秋至,去曲麻莱,天完全黑下来。
无人区伸手不见五指,四周没有一点儿光亮, 我们像钻进黑洞里。路边的车抛锚了,苦苦地在车里等。早上出发时,过了三江源检查站十多公里,见到前一天北京轿车的事故现场,车报废了,夫妻二人严重骨折,据说能保住命,但开车的老公,抢救一宿了,仍然昏迷不醒。夜里行车,真得高度小心。<br></h3><h3> “挫板路(沙石路,坑洼不平)”不好走,后面的车没跟上。张师傅把车停下来,说也奇怪,后车刚刚见到我们,就听到异样的声音。无人区里,怕什么来什么,后车扎胎了。
幸亏发现的早,要不轮胎报废了。车灯照明,程学军,张师傅,扎西,这些有驾照的人,忙着换胎。纷纷扬扬的大雪又开始了,风很大,得有五六级,雪片又大又厚,我下车帮了一小会儿,冷得发抖。
这一天,从早晨八点折腾到半夜以后,我们好在到了玉树州曲麻莱县城,终于从无人区出来了,心里踏实了许多。县城的灯很幽静,夜空璀璨。上帝保佑我们,今天很幸运,很顺利,一个个表现都不赖,年龄大的七十一,小的五十五,一天一顿饭,没有一个“掉链子”的。最应该表扬的,当属程学军、张师傅了,一路驾车,千辛万苦,确保了大家的平安,衷心地谢谢!
曲麻莱母亲河大酒店,因我们的到来,在深夜里躁动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安静下来。我打开“笔记本”电脑下照片,补场记,存盘备份,电池、手机充电,一切完毕,睡吧,2点了。
高原的夜怎这么清醒,翻来覆去,曲麻莱老是醒着,今夜又无眠了!
(图文:张春利;2019年11月16日,凌晨2时9分,于泉城)<br></h3><h3></h3><h3></h3><h3></h3><h3></h3><h3></h3><h3></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