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游记

幽兰

    岁月如梭，时间追溯到三十二年前。七月初的某天清晨，在睡意朦胧中，就被乡政府枣树上叽叽喳喳的喜鹊吵醒，心想：“今天有好事不成？”

    果然，临近中午时分，便迎来了市县文化部门的几位客人，说是要去太白山采风，并力邀我们几个年轻人一路同行。机会难得啊！我们按捺住狂跳的心，即刻去游说书记请假，书记开明，竟当场恩准。

    心花怒放的我们，赶紧去供销社采买饼干、罐头等生活品，热心的售货员姐姐还借给我一双白色回力鞋。一切都收拾妥当，就待明天出发喽！

图片均来自于网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着急赶路的我们一行8人，就搭着乡政府的工具车，在沿途接上向导“山娃子”后，浩浩荡荡的向目的地进发了。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司机师傅将我们放在核桃坪村七连山路口（省太白林业局林区编号），便挥手和我们说再见！

    男女搭配，走路不累。我们七男二女说说笑笑间，在临近中午时分，很快就到达周至县厚畛子镇的一个小山村。简单吃罢午饭，山娃子就带领我们，兴致勃勃地开始进山了。

    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和嘈杂，面对如荫绿树、山野清风，我们如一群欢快的小鸟。 县文化馆的陈老师一展歌喉，唱起了《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我们摇头晃脑，陶醉其中……

    突然，歌声嘠然而至，遁声望去，山岗没看见，我们倒是被架在高高的悬崖上。山娃子抓耳挠腮，支吾着说想跟着出来玩，并不熟悉路况。哭笑不得的几位老师，见天色已晚，只好带我们原路返回。

    在接过红彤彤的印章介绍信后，热情的村民小组长将我们兵分两组，晚上去村民家吃派饭。

    在喝过香喷喷的洋芋拌汤和大包谷糁后，我们被安顿到执行秘密任务的，解放军某哨所休息。

    去时，战士们都已探亲回家。细瞧，哨所虽小，但干净整洁，厨房、寝室等一应俱全，颇有家的感觉。

    是夜，七位男士睡在两个大卧室里，我和小宫，则被安排在厨房的大案板上休息。

    躺在案板上，就更能体会到，这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小战士，在这原始小山村的寂寥。他们为国舍家，坚守岗位，是最可爱的人！

    老天真是个老顽童，明知我们登山心切，竟和我们开起了玩笑。悠然间，飘起了沥沥细雨，而且这一飘，整整就是两天。留君与此，是想让我们好好体味一下，这世道的艰难吗？

    和村民陆续的交谈中得知，小山村仅有十几户人家，距离厚畛子镇要走三十多公里山路，买生活用品全凭肩挑背扛；村民们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打麻将、听半导体；有的老人，倾其一生，也仅去过厚畛子镇，逛县城更是遥远的一个梦；就连最普通的食盐、洗衣粉，也是如获珍宝，锁在柜子里。

    他们贫困，但他们乐观开朗、精神明亮；他们不富裕，但他们恬淡超脱、悠然自在。和他们相比，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抱怨生活，怨天尤人呢？

    两天过后，天气终于放晴。买些村民们的大米，和将我们领止山路口的小组长握手道别，踏上了漫漫的登山路。

    太白山地处高海拔地区，气候寒冷，植被各异。山脚下是参天的阔叶林，中间是茂密的针叶林，山顶则是无边的灌木丛。

    在山大树密的原始森林中行走，湛蓝如玉的天空，泛着绿光的树叶，还有不知名小鸟的婉转和鸣，都令我们神清气爽，精神硕乐。

    青春飞扬的我们，宛若刚出笼的蚂蚱，一会儿抱着直溜的大树撒欢，一会儿撵起趟子乱窜。几位年长的老师，望着尽情疯玩的我们，满眼皆是疼爱宠溺，满脸都是盈盈笑意。

    也许上帝也瞅见了，给他的孩子，变魔术似的，撒播了满地的野草莓。草莓多得像星星，摘也摘下完，数也数不清。我们左采右撅，一会儿，就一人一大捧。

    那草莓红白相间，粒粒饱满，个个诱人。吃一颗，甜丝丝、酸爽爽、酸甜可口，唇齿留香，我们秒变馋嘴猫，你吃我的，我尝你的，吃的不亦乐乎。

    稍事歇息后，我们一鼓作气，手脚并行，很快就到达了漫无边际的松叶林地带。

    参天古松，傲然屹立，笔直挺拔，树冠云霄。有的，枯树无枝，仡然不倒，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风干的历史，不朽的传奇。

    满地的松针，足有尺余，像厚地毯似的，踩之嘎吱作响，颇为有趣。我们重拾童年，来回踩着转圈玩，山林里，四处回荡着我们清脆的笑声。 

    这极赋感染力的笑声，瞬间迸发了老师们的创作灵感。老师们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抖落出一大堆的彩色衣物，并极力游说我们，不能辜负如此美景！

在那个以素为美的年代，我们异口同声的抗拒着，暗暗叫苦不迭。人在江湖走，还是老的辣！力邀我们上山，原来是被下套当“模特”呀？

    老师们见过大世面，自然明白“对症下药”。承诺说：每人送我们一套照片，这才力压众怒，于是就有了那帧身着彩服，在树林里竞相奔跑的珍贵照片。

    吃罢午饭，我们精神抖擞，继续在树林里穿行。突然，眼前恒亘出一条弯弯的小河，那河水清澈见底，我们蜂拥而至，在河水边尽情嬉戏。 

    老师们花样颇多，又建议拍一组嬉水照。让小罗和小刘爬在河边，作牛饮状喝水；让我和小宫，蹲在河边洗手。 

    为了配合老师们，小罗和小刘喝饱了水，我和小宫洗困了胳膊，也不见老师们下达“撤退”的命令。 一怒之下，小罗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扭头便走。

    老师们又是集体上阵，这个夸小伙子个性，那个赞小伙子聪明。几番周折，小罗终于败下阵来，多云转晴。

仅存的这张照片中，左侧穿红衣裙的是我

    天色向晚，山上冰雪未消，其冷无比。我们按计划，今晚就在“太白庙“安营扎寨。

    趁无人之际，我们快速换上毛衣、毛裤。细细端详，庙有有口袋物什、成堆的麦草、满地的铺盖卷儿，很明显的驻扎痕迹。我们赶紧填饱肚子，占个地儿。老师们则捡来枯枝，在庙外燃起了熊熊大火，驱赶着山风的凛洌。 

      头戴红帽的采药人，相继而回。我和小宫东挪西移后，最终被“清理”出庙；小罗和山娃子装赖成功，和采药人一起和起了“呼噜”鸣奏曲。

    山里的夜晚，寒风刺骨，我们围坐在火堆旁，脸是热的，背是凉的。在空旷的深山野外，仰望点点星空，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早上“起床”，才发现由于烟熏火燎，个个都成了大花脸，我们相互打趣，忍俊不禁。 

    和采药人的对话中得知，他们均来自山阳、紫阳一带，抛家弃口，年年上山，就是想挖回一些“三叶草”、“太白米”之类的名贵药材，补贴家用。 

    好奇他们头顶的红帽，采药人说那是避邪用的。每年七月初进山时，他们都要焚香火、拜山神、开山路。否则蟒蛇挡道，进不了山，只能空手而归。 

    人有人文，山有山规。他们自创语言，管下雨叫“沙沙”，管石头叫“胡基”。譬如说；“沙沙来了，胡基太滑，赶紧回家。”说罢，黝黑的脸上，写满虔诚。

    感念于采药人的不易。为了生计，他们蜗居荒郊，与日月星辰为伍，和狼虫虎豹为伴，厉尽生活的艰辛。他们用不屈的脊梁，为家人撑起一片爱的蓝天。因为他们知道：家有儿女，不能懈怠；家有老人，不能倒下。这就是中国男人的铮铮风骨！为了心爱的家人，无怨无悔，舍命也值！

    太白山因其高海拔的特质，水的沸点较低，米饭久蒸不熟，夹生难以下咽。无奈，我们只好借来采药人的碗筷，用泥糊般的山泉水，煮起了方便面。吃罢，我们和采药人互道珍重，踏上路程……

    地势愈行愈缓，漫山的灌木丛犹如江浙一带的茶园，齐整有序。远观，星罗棋布，丛丛相同；近瞧，腊质密封，耐寒抗冻。

    植被稀疏，怪石林立，人迹罕至，满目苍凉。有的石块，明显被堆砌的痕迹。远古之人？天外飞仙？我们百般猜测，不得其解。 

    再往上走，就进入“四十里跑马梁”。山顶平坦，大石铺就，我们恰似身怀绝技的侠客，策马扬鞭，踏歌而行，去共赴武林盛会。在古人的练兵场中急行，心中满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徒然间，又凭添好奇：山高路远 ，人都难行，马是如何上山的？马踏飞燕不成？

    浩瀚无垠的跑马梁上，左边是若隐若现、高耸如云的楼房大厦，以及形如白练、曲折迂回的渭河；右边是硝烟弥漫，狼烟四起的古时战场。在现代文明与远古铁蹄的交相辉映下，日新月异，百废俱兴，铸就辉煌，成就历史。

   穿越广阔无垠的跑马梁，就进入群山环抱的大爷海。她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群山之间，如静谧处子，安详自在。

   名曰海，实为六、七万年前的第四世纪冰川，属冰川湖泊。湖面海拨3590米，面积10.2亩，水深18米，是我国内地海拨最高的高山湖泊。 

    沿大爷海环绕一周，湖水水质清澄，幽深不见底。湖边，不知名的小鸟来回穿梭，空灵飘渺，争相衔去湖里的小草树枝。小鸟大若燕子，鸣声“啾啾”，见人不惧，逗人喜爱，民间尊称“净水童子”。

    湖边浅显处，满是朝山的信徒，抛洒的钢蹦硬币。徒然间，仿佛被洗礼似的，山中的一切，变得圣洁无比。

    吃罢庙里煮的糊糊干馍，卯足精神，我们向海拔3768米的拨仙台冲刺。拔仙台，又称封神台，位于秦岭主峰太白山绝顶，山势险峻，盘旋难行。苦于连日舟车劳累，加之山上缺氧严重，我们个个气喘如牛，累倒在地，拼尽洪荒之力，才攀至山顶。

   立于拔仙台上，万山俯首，层峦叠嶂，似群臣拜君王的阵势和威严。传说姜子牙扶佐武王伐纣时，牺牲了不少的将士，武王伐纣成功后，姜子牙奉命设坛封神。经多日多地查看，封神台设在太白山之巅的最高处。自此以后，人们把姜子牙封神的地方，就叫做“拔仙台”，意为选拔神仙的地方。

    二爷海、三爷海均在拔仙台西南处，玉皇池是太白山最大的湖，面积约135亩，她们被誉为“太白明珠”，均属高山冰蚀湖。

    大自然的恩赐，鬼斧神工，令人惊叹。恍惚间，笃信这几个海子，定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及众位神仙的洗澡池。

   天地悠悠，人神皆知；众神操持，普渡众生；我等入梦，众神下凡；肩搭彩沙，手握如意；凤冠霞披，龙袍加持；款款而来，一番沐浴；几多嬉戏，绝尘而去。

    遐思迩想之行，迎面而来一挑水的道姑。道姑约摸五十开外，头挽鬓发，身着篮袍；体态轻盈，健步如飞；面容凝重，朗声如钟。

    寒暄几句后，道姑叮嘱我们早些回庙，早点休息。我们一一应答，道姑双手抱拳，微笑作别。

    夜幕降临了，我们相继回到庙里，在木质坚硬的大通铺上，跟插萝卜似的，和衣而眠，沉沉睡去……

    睡意正浓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快去看日出喽！”贪恋被窝的温暖，勉强翻了个身，又进入甜蜜的梦乡。

    待打着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勉强走近舍身崖边时，红日当空照，草儿对我笑。 

     一时竟愣住，懊悔、自责、委屈、无奈，五味杂陈…抱着头，蹴在崖边，鼻子酸酸，眼泪吧哒……

    也罢，造化弄人，赶路要紧。相对于上山路的平缓宽畅；下山路更为狭窄难行。好在太白山香火旺盛，朝山者众。一路上，有树枝缠绕的红绳子引路，还有虔诚向佛的小脚老太做伴，顿感，艰难不惧，路在脚下！

    太白山地处太白县境内，我们由黄柏塬上山，鹦鸽下山，一路风光秀美，令人叹为观止。

    黄柏塬气候温润，植物葱笼；而鹦鸽气候寒冷，植物稀疏。如果有生之年，再游太白山，当选黄柏塬是也！

    太白山的雨，像极了小姑娘的脸，阴睛不定，说变就变。刚刚还艳阳当空，舒适惬意；瞬间就淅沥小雨，沁人心脾。

    一路南行，一路匆匆，白色回力鞋不堪重负，磨平打滑。山路泥泞，少有树枝攀扶，导致重心失稳，摔跤连连。

   一摔，甚觉有趣，笑翻在地；二摔，自嘲无能，咬牙爬起；三摔，自怜自艾，嚎啕不已。

    同伴们不念友情，一路疯跑，嘻哈而去。全然不顾无助的我，哭天抹泪；感念老师，怜其年幼，困顿之时伸手，一路帮扶到底。

    太白山气候多变，刚刚还小雨不停歇。转眼间，就睛空万里，艳阳高悬。

    历经风雨的洗礼，天气半雾半云。那蓝天，蓝的纯粹、彻底；那白云，白的耀眼、透亮。蓝天白云，相映成趣，飘逸灵动，潇洒多变。

    一会儿，白云化身衣袂飘飘的仙女，长袖善舞，仪态万方；一会儿，又变幻成白发如雪的长者，起舞弄清影，醉在梦里行。像楼阁、似飞禽、如蘑菇，快如长空闪电，美如波光粼粼。

    看完海、赏过景，一切心愿达成时，就有一种幸福和愉悦感。回家的路，因此格外轻松。

    太白山五里一寺，十里一庙。乃道教三十六洞天的第十一洞天，曾被历代帝王奉若神明，唐时香火鼎盛。因祷雨有验，从此信奉者众，为善男信女云集说经，传道祈福之圣地。

   一路上，佛光普照，吉祥如意。我们途经药王殿、太白庙、雷神庙；三合宫、斗母宫；上板寺、下板寺、放羊寺……

    当晚，我们在放羊寺休息。小宫携我，强强联手，擀了面条，下了白菜。虽然缺盐少醋，但筋道爽口，家的味道！出门五天来，第一次吃上了可口的饭菜，好香哦！

    吃饱喝好，元气满满。我们如脱僵的野马，一路小跑，于傍晚时分，顺利到达鹦鸽镇的梁家山村。太白山之行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