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盐豆子,有人称之臭盐豆。我不习惯这么叫,但凡入口的吃食被冠以“臭”字,多多少少会影响它的美质,让人心生嫌恶。一徐州老乡读了前篇《烙煎饼》文章之后,猜想,下一篇必定是盐豆子。这样肯定的断言是只有土生土长的苏北人才能达到的默契,村庄的人都知道,煎饼和盐豆是平常物,根本不值一提。而我,时常怀念的是正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h3><h3> 记忆中的小时候,冬天吃菜特别困难,在第一场霜降来临前,村民就收获完田里的大白菜和红萝卜,码在廊檐下或储在地窖里。家家户户开始储备过冬的菜,捂盐豆子、腌萝卜干、烀咸菜……盐豆子是家家都要准备的。</h3><h3> 办盐豆子是村庄妇女们一件盛大的厨房运动。</h3><h3> 选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秋后打下的黄豆被“呼啦啦”倒进簸箕里,簸糠,筛沙,拣去虫眼烂粒,留下色泽亮黄,颗粒饱满黄豆,清水泡上几个时辰,便倒进一口大锅里,架起木柴火,煮。这个工程要耗费半天光景,煮到豆质软烂,但要颗粒完整,不能破皮碎瓣。用大蒲包装了,封口,放入温热的锅腔内,周围用麦瓤稻草塞严裹实。</h3><h3> 这就是所谓的“捂盐豆”。今年的盐豆子办得好不好,这个“捂”的程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h3><h3> 五天左右,妇女媳妇们估摸着锅腔里盐豆可以开包了,便忙乎了起来,用簸箕端出晒了一秋的干辣椒,红通通地。摘蒂去籽,用石拐磨磨成细细的辣椒泥,一筐萝卜洗净,切厚薄适中的三角块,再剁上半盆姜沫,还要准备好花椒、五香、粗盐。锅腔里的蒲包这才被男人们扒出来,打开蒲包的一刹那,便有一股复杂的怪味伴着热气四下散开,妇女们用勺头扒拉着,然后舀起一勺黏连拉丝的豆子,观望着品评着,不亚于专业的美食家品评一道期待已久的菜式。密封了一周的熟豆已转化为富含氨基酸的另一种豆制品。将扯丝的盐豆与辣椒姜沫盐巴大料和了,喜欢尝鲜的,这个时候就可以吃了,豆粒绵软爽滑,辣椒色艳开胃。</h3><h3> 这时,村庄过冬的盐豆子还没有真正做完。一口大瓮缸已被妇女们细心地洗净晾干,铺上一层盐豆,再铺上萝卜块,一层一层码上来,一口瓷缸就满了。盖上玉米细杆做的圆拍子,放置在院中避阴处,今冬的盐豆子就算大功告成了。</h3><h3> 盐豆子是可以存放很久的菜,开春后天气晴朗时,阳光下晒上几拍子干盐豆,硬硬的。依稀记得小学时光,抓上一把干盐豆,在课室里与同学比赛,捏一粒盐豆手指弹起,用嘴巴去接。那时虽然没有花花绿绿的零食,但不缺乏简单的快乐。</h3><h3> 读高中后,每个周日下午,我总是用面袋子装上一摞煎饼,带上一大瓶子盐豆子,背在自行车后。这是一周的主食,每到吃饭时间,宿舍同学们各自打开自家的煎饼包裹、盐豆瓶子,一日三餐就着白开水,吃得津津有味,条件好的,会有稍微丰富的食材作配料,如盐豆炒鸡蛋,油炕盐豆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营养但学习劲头照样十足,这也许是理想在支撑吧!</h3><h3> 我不爱吃盐豆。这可能与我年少时吃得太多太单一有关,想起盐豆,就想起清贫而拙朴的寒窗岁月,这让我在记录这些文字时,仍然会鼻尖酸涩,内心感动。我们这一代,是煎饼和盐豆喂大的一代,是煎饼和盐豆陪伴着走完了学生时代。</h3><h3> 至今我仍然怀念,漫长的冬日里,空中落着无声的,绵绵的雪花,寒冷的气息弥漫在整个村庄上空。放学归来,推门掀帘,一锅油红油红的盐豆咕噜豆腐粉条在炉火上翻滚,一屋子食物芬芳温馨的味,入了我冻红的鼻,侵了我饥饿的肠。</h3><h3> 此时,只有温暖。</h3><h3> 墨小沫 2012-8-17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