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花

散沫无澜

　 这一辈子，和花的接触不多，对花的认知更少，除了略为知道点牡丹，菊花，兰花，荷花，梅花和百合外，连月季蔷薇和玫瑰都分不太清。

但有一种花却一直深深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就是芦花。

　 初识芦花，是上世纪六八年十一月刚到苏北大丰农场​。

田野上，河道边，沟渠旁，低洼处，但凡能与水沾边的地方都是或高低划一，或参差不齐的的芦苇，同一个方向如同列队整齐步伐一致的土黄色军团，在凄唳的寒风中接受检阅，而美丽的是那顶端一簇簇如黛如丝，毛茸茸粉嘟嘟轻飘飘雾蒙蒙的芦花，在深秋的天空下与朔风缠绵交织，如诉如泣。

这景致一下子安抚了我的这颗初到农村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心。

　 调到盐场，内外海堤间几十平方公里目所能及的盐碱地上，看不到一棵绿色的树，只有长势茂盛的茅草和芦苇炫耀着季节的色彩，和我们知青相伴。

每到岁未，小河旁的芦花被淡淡的秋阳所印染，纯纯蓝蓝的水波和洁洁白白的芦花呈现出清亮的光晕，细密的绒花是那样纯净，那样疯狂和成熟，充满了飘逸的美丽和离愁，别有一番风情。

无论用怎样绝美的画笔和空灵的文字都无法宣染它的那种令人眩晕的色彩和亮丽，而夕阳中的秋色，因这丛丛簇簇的芦花更深更浓了。

　 古代诗人对芦花的千古绝句更让它平添几份风雅和浪漫:

风前挥圣尘，霜后幻杨花。

骨相缘诗瘦，秋声诉月华。

西风又转芦花雪，古人犹隔关山月。

最爱芦花经雨后，一蓬烟火饭渔船。

芦花飘雪迷洲渚，送秋水，连天去。

唯有南来无数雁，和明月，宿芦花。

而我似乎更偏爱唐代诗人雍裕之的那首《芦花》:

夹岸复连沙，枝枝摇浪花。

月明浑似雪，无处认渔家。

让人依稀看到河畔，轻风，明月，洁白的芦花，波浪般起伏，而你正置身于漫无边际的花丛中。

　 我赞美芦花，不仅是它的风情万种，更为它的铮铮傲骨。

芦花不与春色媲美，不与花朵争宠，没有秋菊的明艳，没有冬梅的高傲。百花妖娆时它默默以绿色相衬，万物萧瑟际却傲然绽放，把霜雪踩在脚下，轻盈中透着灵气，柔弱而不失风骨。

在秋去冬来风霜雨雪的摧残下，千万次的挺直脊梁，以最美的妆容和最后的决绝，来表达对大地的告别和依恋，彰显与众不同的风姿，折服秋冬，也深深折服年青的我。

　 我赞美芦花，不仅是它的傲霜斗雪，更为它蓬勃顽强的生命力。

北国江南，大河东西，广袤的土地上无处没有它的身影，北方的青纱帐，南方的甘蔗林，哪有它凤凰湼槃般的生命。远离喧嚣的清纯，固守旷野的宁静，宁折不弯，刀砍不死，野火中重生。

当芦花谢了，芦苇枯了，而地下那些吮吸着乳汁的芦根却已在孕育新的生命。

　 到农场的第三个年头，因质疑连队军代表被无端打压，生性倔强的我固执己见，不愿作违心的检查。

那些日子的我，情绪曾一度低落，郁闷时会跑到盐滩旁小河畔的芦苇丛小坐，常常能够见到三两簇绒花静静地躺在水面上，不问坠落，不问寂寞，不问结果，那种追求后的释怀，疯狂后的醉美，张扬后的从容，深深感动了我。

是浓浓的秋色抚平我心中的创伤，是柔弱的芦花启迪我倔强的坚持一一冬天已经来临，春天还会远吗？是飘扬的芦花伴随着我，在那段独特的日子里孤独前行，并笑到最后。

　 又到深秋，夕阳斜，秋水长，雁南飞，芦花白；真的好想好想再一次走近芦荡，与芦花相拥……

(部分图片选自网络)

2019.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