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h3><h3><br></h3><h3> 子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虽然,流年似水,人生短暂,但岁月长河中,所有过往已被永恒定格。作为一名曾经在八一军旗一迈出矫健步履的军人,距初入军营已过去了5O载悠悠岁月。然而,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一练兵场上的摸爬滾打,拉练途中的风雪之夜,军营的模样,那熟悉的一草一木,连同附近村庄,战友的身影,尤其那些老兵熟悉而亲切的面容,就像夜空闪烁的星斗,常于更深人静,便浮现于眼前。</h3><h3> 我们参军那会儿,差不多都十八九岁。人生的春天,一如春天的原野,杨柳袅娜,花儿绽放,连泥土也散发着芬芳。当此青春华年,正是理想萌动,播种希望,为梦想扬帆启航的季节。</h3><h3> 上世纪7O年代初,举国“备战备荒”。刚走出校门的我们虽还青涩,却怀揣一个绿色梦想,憧憬着远方的军营,报名应征入伍了。 </h3><h3> 于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在家乡那熟悉的码头,朝着送行的亲友,也朝着生养自己的故乡,轻轻挥一挥手,便解缆启航。</h3><h3> 家乡清清的河水呀,拍打船头犁开一路浪花。抵达镇江后,登上一列长长闷罐列车,继续驶向远方军营。火车经过一天一夜的奔驰,翌日晚间,抵达周村火车站。</h3><h3> 一阵“哐当哐当”的声响后,一节节车箱门打开。大家陆续下车,在路基一侧排成一列列队伍,报数点名,接着随老兵沿着虽不算崎岖却也不平坦的乡间小路步行往新兵连。</h3><h3> 那晚,风不是很大,虽略有云霭,尚可见一钩弯月。趁着朦胧月色,我放眼四野,依稀可见远处虽有几座小山包,近处也隐约有沟壑,但总体上属平原,略具丘陵地貌。一路上,三三两两的村庄在夜色中静静地卧着,房舍影影绰绰,从庄上远远透出一星半点灯光,我努力想像着,那是尚有庄戶人家未眠的眼睛。</h3><h3> 从家乡出发,就换了部队冬装,挎包丶水壶丶茶缸,背了背包。走了不远,内衣全湿,渐渐拉不动腿,想着,怎么还不到?可心里明白,这刚入伍,可不能表现差,于是抖擞精神往前走。</h3><h3> 这一晚,也让大家稍稍感受了啥叫经受艰苦磨炼。更悲催的是,每行三五里,接近一个村庄,就有欢迎的口号与锣鼓声,以为到了,队伍却不停下。就这样走过四五个村庄,也见有老兵欢迎,可队伍照样前行。以后问老兵方知,是分散驻扎在村庄的连队,都安排老兵于沿途欢迎。</h3><h3> 那天,夜深露重,终于到达新兵连一一一个叫“山头”的小村庄。 </h3><h3> “山头”,果然如其名。百十戶人家居于一座山顶上。正如唐代诗人杜牧中描写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不过是夜,不会诗兴,当沿着一条斜斜的山道登上山顶,岂止气喘吁吁,真是筋疲力尽,哪还会去想,一千多年前,有那么一位诗人,驱车于城外,看到山顶上有片红枫林,便停马车于山脚,沿山径而上,呆呆立于枫林前边看边思,口中似乎还咬文嚼字。于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偶然触景生情的一次吟哦,被后世传诵千年。</h3><h3> 终于,在山头于一座石基土墙草房前,可以放下背包歇一歇了。稍后,屋檐一盏灯光下,叫龙辉明的排长欢迎了大家。夜已深,他讲话很短,好让大家进屋。一会儿,一位老兵拎进一铅桶黄橙橙小米饭,另有玉米糊糊汤。虽饥肠镳镳却因吃不惯难以下咽。不知是龙排长或谁,让人做来一桶大米粥。那米粥香,不夸张地说,至今还想起那香。当时龙排笑眯脒地说:来部队第一顿饭,这算专门优待,以后要适应部队生活。</h3><h3> 此后,他一直与大家一起。他中等向上个儿,偏瘦,说话简单明了,做事干脆利落,大家喜欢这明快作风。</h3><h3> 新兵连训练,主要是队列丶射击等基础课目;政治思想教育是了解军队光荣历史与传统,部队条例丶纪律。用老兵话说,这是从社会青年实现向军人转变的第一步。 </h3><h3> 老兵们也介绍部队曾参加开国大典,受到毛主席检阅,这让新兵也有了一种光荣感。当说起连队曾在青岛驻防,令新兵很有些神往。</h3><h3> 为培养令行禁止的优良作风,各项训练都严格要求。拂晓出操号声响起,寒星尚在天际闪烁。隆冬的练兵场上,一队队新兵已伫立于寒风之中,像一排排挺拔的青松。在班长们一声声口令下,立正丶稍息丶齐步走……从严从难要求。</h3><h3> 徐炳根 我们班长,中等个头,一张略方方的脸,身材偏瘦。在班长中,属于性格脾气和顺的那种。他的齐步走堪称完全符合动作要领,绝对标准化。</h3><h3> 还有位副班长,也是无锡兵,比班长个儿略高,长得也略厚实,人相当温和,已记不起他姓名,但有一个细节,我至今未忘记。那是一天上午队列训练后小憇,因天气寒冷,他走至我身边,两腿蹲下轻轻问我冷不冷,又用双手捂住我冻红的两手轻轻搓揉,让我暖和点……这个场景,这份严寒中的温暖,令人感动!</h3><h3> 我想,那个年代,人们的感情真的很纯朴,“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绝不只是雷锋一句名言,只喊在嘴上,而是体现在一言一行上。新兵连都是老兵站岗,冬天在外边站岗的滋味,我是到了老连队才体验到,那可是腿直晃丶冻下巴的冷!</h3><h3> 新兵连打地铺,老兵换岗回来,不忘用手电筒照一照,看谁睡得好不好,给掖一掖被子。我想,这应该也属于我军一种红色基因,它是来自红军井冈山斗争时期的“三湾改编”呢?又或是毛主席“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丶互相爱护丶互相帮助”的谆谆教导……</h3><h3> 新兵连生活结束后,就要去老连队了。这时,寒冬已过,春暖花开。伫立于山头村山顶眺望,广袤平远又有小山缓坡凹凸起伏的鲁中大地,在和煦春风的吹拂下,既有翠绿葱茏,山桃花绽放,又有芳草碧连天,那蜿蜒曲折的阡陌则更具悠远之意。</h3><h3> 如果说,在新兵连的日子,较多感受到的是“温暖”两个字,到老连队才知,在这个战斗集体里,要说那些班长与老兵们过硬的军事技能及方方面面的本领,那可是臧龙卧虎,一个比一个強。</h3><h3> 在班长中,1丶4丶7班长都是作为预备排长用的。我在三排,起先七班长是谢风清,后接替他的是过新南班长。</h3><h3> 谢班长是四川籍老兵,颇具兄长风,班里十多个兵,无论来自哪里,个性脾气丶优缺点如何?全装在他心里,可谓大度能容。所以,班里很团结,他还有个特点,幽默风趣。经常说个笑话,或就班里某人某事逗个乐。由于他的这一点,即便批评哪个战士,既不伤自尊心,还笑声一片,其所收教育之效,自然极佳!</h3><h3> 我们三机班没这么热闹,相对较沉闷,人数少是个原因,但不全是。所以,我爱往七班跑,享受他们的欢乐气氛。尤其自己在班里,在勤杂务方面可能少点眼力见儿,不免受批评,就更愿到他们班感受欢乐气氛。譬如,那时连队住在老乡家,一天傍晚,担了水桶去一条大沟对边的一户人家的屋后水井打水。当地不用辘辘,而是以扁担绳钓钓了水桶放下井顺势一摇,便打上来水。但有点技巧,倘若绳钩与水桶脱了,就沉入井底。那次,一只水桶还真沉入井里,怎么都钩不上来。但天色已晚,井旁长又有一丛灌木,藤枝葳蕤,绿叶素荣,遮挡了光线,只能等明日再说。回到老乡家,把扁担与一只水桶放到不显眼处,不敢向班长汇报。偏第二天施工一整天,老乡找不着水桶,这让班长知道了,晚上专开了班务会,狠批一通。</h3><h3> 当然,自己也有受表扬的时候,还是连里表扬。比如大冷的天,在村庄一面北墙上出黑板报,拿粉笔的手都冻红了,指导员见后,在全连晚点名时,好一番表扬。被表扬的感觉,可真叫一个美,山东方言叫“滋[四声]”。</h3><h3> 过新南班长,是全连的尖子,射击丶投弹丶挖掩体,卧起跃爬滾,利用地形地物等战术技术,包括军事体育等方面绝对过硬不说,组织能力也没话说。一次连队实弹射击,很晚才轮到三机班,现场负责的是耿盛茂副连长和过新南等几个班长。将晚时,巳看不清前方靶标,决定明早安排我单独打靶。翌日晨,我们班长没到场,倒是过新南带了几名老兵骨干在射击场设置靶标,用旗语报中靶环数与弹着点等,整套程序有条不紊。凌晨的射击场一一“黎明静悄悄”,因心情也好,13发子弹打了114环。</h3><h3> 那时,不单单是军事训练,主要任务是釆石建营房。每天往附近小山上,抡铁锤用钢钎打眼丶装炸药雷管放炮丶劈石搬石运石。连排长们或因开会与其它事由并不每天到釆石场,常常是过新南等一些老班长负责釆石场施工与安全。</h3><h3> 在山上打石头,是高強度高体力消耗的劳动。对着钢钎抡18磅大锤打眼,像我个头小不但很吃力,还会打空,沒准砸到扶钢钎人手,基本是大个儿大力气的拿大锤。施工辛苦,伙食也清苦,很容易饿,虽累得真不行,可还要坚持。这才感受到了孟子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无所不能”云云。当然,不会“降大任”,“无所不能”也不是,其它倒是感受到了。</h3><h3> 当然,那时大家都有股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施工或训练归来,照样歌声嘹亮,口令响亮。有个场景至今印象深刻,是过新南任值星排长,连队釆石归来,在他的口令下,大家步伐整齐,精神振奋。他的声音从胸腔至喉管发出,音调不敢说比别人高八度吧,至少高三四个音阶,高亢丶昂扬丶响亮。我曾设想,不要说一个连,就是整营丶整团集合,他的口令声可清晰传至每位指战员耳鼓,不但可令动作整齐划一,更提振士气!</h3><h3> 印象中,过班长也挺能风趣幽默的,不知是受前任谢风清的感染,还是其本身特点。我想,是凡风趣幽默之人,总与其内心的“善”紧紧相连,而一个内心善良的人,便可称大写的人了。</h3><h3> 拿破仑曾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军队无法使所有好兵都当上将军。那会儿,“文革”虽接近尾声,却沒结束,原先在外支左丶支工丶支教干部陆续归队,干部超编,这使不少像谢风清丶过新南这样的尖子班长未能提拔,这是部队很大的损失。因为这批兵非常优秀,有幸留下的,有的真成了将军。而且从另一层意义上说,虽然严格说来,班长尚算不上“将尾”,却是名符其实的“兵头”。无论是战时打仗,还是平时各项工作,最一线的组织指挥就是班长,遑论还要冲锋在前,率先垂范!也因此,二战期间美国著名的巴顿将军对未当过班长一直感到遗憾。</h3><h3> 就班长的话题,还想说说营报道组长李云付,是他把我选调到了他手下,从此走上部队和地方新闻与宣传岗位。李组长也是四川人,总是一张笑脸与人说话,与人处重情义,但工作认真严谨,一丝不苟。他也是五连人。</h3><h3> 人民军队爱老百姓是她永立于不败之地根本之所在,也是自她诞生起代代相传的光荣传统。建营房前,连队住在一个叫后辛的村。缸满院净,修桥铺路等,是战士们的自觉行动。后来,搬入营房,仍然民有所求,必有所应,民有难处,必有所助,始终保持与村组织及老乡“军民一家亲”。</h3><h3> 有一个感人故事:早先连队住后辛村,战士们常推独轮车上山挖黄沙土垫路,虽然巷道修得平平整整很漂亮,但经不住下雨一冲,黄沙土路变成了泥水路。</h3><h3> 不知过了多少岁月,当年修路的兵早已退伍了,连队搬离村庄也多年。突然有一天,一位曾修过路的退伍老兵回来了,拿出自己养猪与办厂挣的几十万,把村里巷道铺成了硬质化路面。</h3><h3> 消息一经传出,周村区领导来了,区电视台来了,当年部队老首长来了,举行隆重剪彩仪式,区领导丶老首长丶记者丶村里百姓不但兴高采烈,也由衷感叹:一位退伍老兵竟对一个曾住过的村庄与乡亲们怀有如此深情厚谊!实是足以载入人民军队史册的一段极具传奇色彩的爱民佳话!这位老兵,便是过新南老班长。不过,当时他就巳是无锡市锡山区区委常委丶副区长。</h3><h3> 后来,他改任区政协席,我与王太德去了无锡,还有原先做连排长们一同应邀相聚。</h3><h3> 共和国诞辰7O周年前,应过新南邀请,原济南军区副司令员兼某集团军军长张志坚上将等老首长前往蓉城与老战士相聚甚欢,共同表示,要珍视军人荣誉,退伍永不褪色!</h3><h3> 虽然,如今战友常重逢,我参加不多,非不愿或不喜,而是唯恐分别已久的重逢,会冲淡与稀释原有的青春记忆。恐让满脸皱折与斑白鬓发遮掩了军营曾经的青春芳华,踉跄的步履遮挡了青春矫健的身影。倘如此便成了对青春的硬生生切割,会使青春影像虚化。这非我所愿,也许是有些过于追求完美,但为完美无损,那就让自己用心珍藏已定格于岁月长河中关于军营与青春的最靓丽的记忆。我喜欢这样两句话:</h3><h3> 愿人生如初识,</h3><h3> 愿岁月能回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