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绵绵细雨,无声无息地下着。向远望去,到处是朦朦胧胧的。</h3><h3>正当我和几个 同事在津津有味地玩“双百分”的时候,父亲来了。我放下手中的活儿,有点不舍地带父亲回到自己的房里,给父亲倒了一杯茶。</h3><h3>父亲刚坐下,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包“长沙”香烟递给我,说是前几天乡里开党员会发的。他不吸烟,一直留着。今天下雨不能下地干活,特地来送给我。他还说:还发了包“白沙”的,那包差点,自己头上长了个疔,找乡里土医生搞膏药时,给那医生了。<br></h3><h3>我抬起头一看,父亲头发斑白的额头上贴了一张膏药,上面还用医用胶布粘着。</h3><h3>我对老父额上的疔倒并不怎样地在意,我更清楚地看到,父亲剩下不多的头发又比以前白了许多,被他的孙辈们戏称为“晒谷坪”的秃顶现在面积更大了,眼眶下面耷着沉重的眼袋。</h3><h3>父子俩静坐着。过了一会,父亲似乎觉得无趣,提着雨伞离去了。</h3> <h3>我站在楼道上,看着父亲撑着一把黑伞,于雨中在学校操场上向校门外走去。他步履不象以前那样矫健,而且,背有点微驼,一副老迈的神态。<br></h3><h3>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历来性格豪爽爆躁、虎虎生威的父亲现在真的老了啊!</h3><h3>然而老了又能怎样呢?还有一个满儿子在读书,家中的几亩责任田全赖他耕种,没有一会歇息的工夫。我几次回家,只见父亲每天吃过晚饭就早早地睡着了,不停地在床上翻身、咳嗽、有时还呻吟。第二天又早早地起床,直到让人喊回来才匆匆地吃早饭。尽管他这样不停地劳作,但屡屡为他满儿子的学费而东奔西借。作为当长子的我,虽然心里想尽力为他分忧,但靠那微薄的工资,又能有多大的帮助呢?</h3><h3>父亲爱喝杯酒。瓶里有酒时,不管有菜没菜,吃饭时,第一件事便是找酒杯。但前几次我回家,却没有见他找过酒杯了,也没有见到盛有酒的酒瓶了。想必是无酒了,且无买酒的钱了呀!</h3><h3>我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自己也和现在的满弟一样,为挤进那辉煌的大学之门而苦读。</h3><h3>一天,回家拿钱买复习资料。那天,也象今天一样,天气阴沉,下着细雨。我站在自己的土砖茅屋外,只见父母和当时还不到十岁的满弟正在屋里锤种水稻的肥料,满屋狼籍。父母和小弟都穿着补丁衣服。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不忍开口要钱。但父亲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活,问我回家有什么事。我含糊着告诉了父亲。父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冒雨出去了。许久,他满头被雨淋得透湿回来了。他走到我跟前,将一把零碎钱递给我。我一分一角地仔细数了数,一共三元九角,与自己所要的数目一分不差。我双手抖索着,将脸背着父亲。父亲歉疚似地说:“等了这么久,到学校不会迟到吧?我借了几户人家才借到,你快点去学校吧。”</h3><h3>我无法忍住眼泪,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h3> <h3>十年过去了,父亲老了许多,但他依然要象十年前送我上学一样,为他的满儿子而奔波劳碌。他用他满腔的爱,用他的不停的劳作浇灌了我,然而,我现在又能给予他一些什么呢?他不仍然要不停地劳作吗?今天,他又用他的爱,他的辛勤的劳作供给着他的满儿子。他是否想过,十年后,他又会从满儿子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呢……<br></h3> <h3>我眼泪模糊地一直望着风雨中行走的父亲……<br></h3><h3>父亲啊,你犹如一个摆渡的人,在风雨中摇摆着一叶小舟,将你的儿女一个个从弱小的彼岸,渡到了自立的此岸,渡到了一条通向未来生活之路的起点。于摇渡中,你不断地消耗着自己的生命,将自己宛如青松般挺拔的脊梁,摇成了一副翻耕黄土的犁弓,然而,你却依然要摆着那叶扁舟,你为的是什么呢?……</h3><h3><br></h3> <h3>十年前的一个烟雨天,父亲厚着老脸,给我借来了一包零碎钱;十年后的今天,同样的一个烟雨天,又给我送来了一包“长沙”烟,这送来的仅仅是“长沙”烟吗?我又怎能忍心将它于火中化为灰烬呢?</h3><h3>我抖索着,将烟插进口袋,目送着雨中渐渐远去的父亲。我看到,父亲不是回家,而是向舅父家的方向走去的。</h3><h3>舅父前年已离开了人世。那年,他也只父亲这样的年龄。</h3><h3>亲父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渐渐地,从我眼中消失了……</h3> <h3>(背景音乐《禅茶人生》)</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