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述一个过程

洪耿

<p>很平常的一个电话响起,也很随意地接听一下:“你母亲骑单车摔倒了,听说摔得很严重,快去看一下。”心猛地一沉,几乎是颤抖着赶到出事地点。路上还想,单车摔下来,按道理后果应该不会严重啊。</p><p><br></p><p>现场围着几个人,交警忙碌着,人躺在地上。我飞奔过去,交警拿来一张纸说:“这是刚刚急救结果的心电图,人没了。”我呆住了,手足无措,脑袋一片空白,仿如进入梦境。后来有人说我呆了很长时间,机械地重复着“不可能”。有可能吗?中午还在厨房忙活到团团转,才六十几岁的人,我可没有侍候过她一天啊!我木然地听交警说明原因,恍惚着,并没有像一些文学作品一样以头抢地,咆哮大哭。交警的描述好像是在隔了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只是隐约知道这不是交通事故,这是人类第一杀手“心肌梗塞”。</p><p><br></p><p>我像进入幻景一样。那一刻,所有的智商、情商、动商归零。旁边一个老者善意提醒:“小弟,赶紧通知家里长辈速到现场,人得马上进公厅。”我知道这一刻开始,我也是一个没有娘的人了。我跪了下来,没有一滴眼泪,我又不相信这是事实了,我得把她摇醒。随后赶到的妻子、弟弟哭摊在地上时,我又清晰地意识到,人真的没有了。</p><p><br></p><p>在准备扶上车时,一个很有人情味的老交警告诉我:你得跟你母亲说回家吧。“老妈,咱们回家吧!”话一出口,人倾刻间如堤坝崩溃。回家,回哪里的家?</p><p><br></p><p>接下来我就如机械人一样听着长辈的指挥,进行后事的操办,那一阵子,灵魂是属于自己的,动作是属于别人的,人处于半醒半梦之间,大脑如电影般回放着母亲的一生。望着静静地躺在冰冻世界里的人,我感觉周围也是一片冰冷,一股凄凉的空气萦绕着,昨天的这个时候,她还躺在暖暖的被窝中啊。就在这个深夜,十五的月亮高悬在空中,“今月曾经照古人”,人已作古,月圆依旧。望着这轮明月,想到人的生命在茫茫宇宙中的脆弱、渺小,想到生命的轮回,自然的交替,心中多少有些释然,也许,生命只是一段旅途,无论风光再美,总有结束的时候,又或许,生命的新旅程开始了。</p><p><br></p><p>潮汕有俗语:多过死人事。在一番繁复的仪式之后,昏昏噩噩中人送走了。村里有人说:“痛是一定的,但你也应该感到宽慰,你知道多少人跟着痛惜吗?”是的,母亲与人为善的德行深受邻里尊重。有一次,一声骤响,母亲倒在地上,脚上鲜血直流,骑摩托车的人跑了,邻居迅猛地追赶上去,母亲说:“不要追了,是我让他走了,感觉不严重,没必要围着一群人,小事而已,不究过失,家里也有车,好人有好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辈子没有让子女侍候一天,悄悄地与世长辞了。我是有恨的,恨苍天不公,也恨自己,未曾防范于未然,我只能仰天长叹,子爱养而亲不待啊!</p><p><br></p><p>一个喝了三两酒的堂叔宽慰我们:“人有一死,或重于鸿毛,或轻于泰山。”换在平时,免不了我的一番揶揄嘲笑,可是,我觉得现在无论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一点都不重要了,我只要人。</p><p><br></p><p>做法事时,房亲赞叹现在的纸房子、电器、家具,甚至还有银行卡,工艺如此精良。当看到那整齐的厨具时,我又痛了。我分明看到母亲自己地做着饭,孤寂地一个人吃啊,她的身边再也没有儿女成群了,她其实是喜欢热闹的,家里经常一顿饭吃十几个人,她忙得不亦乐乎,她该得多落寞啊!</p><p><br></p><p>父亲在菜地里浇水,浇了一半时把瓢扔了,头埋在膝盖上,肩膀抽动着。菜地往时都是母亲浇灌的,他得多伤心啊!这个我几乎没见到流过一滴眼泪的男人,此刻如此的脆弱。妻子很不习惯,每天起床后,母亲总会把开水备好,饭做好,地扫好。她红着眼说:“每做一件她做的事我就会想到她。”儿子的朋友圈是:“这个世界,最疼我的人走了。”按照民俗,人辞世之后一些衣物是要一同火化的,就在大人忙着整理遗物时,女儿咬紧嘴唇,呆立一旁,大人每拿到一件衣物,她就抢一件,她不舍得,烧了,就永远见不到了。拆到睡床时,这个一直和她奶奶睡在同一个床的高中生扑了过去,把大人推出门外,“砰”的关门声之后,撕心裂肺的长哭声穿过门缝,像潮水般涌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p><p><br></p><p>就在今天晚上,端起饭碗里,我又难受了,我看到那盘里的菜,那是母亲种的,我挟起菜走了出去,我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即将掉下来的眼泪。都说时间会冲淡一切,我还是愿意时间过得快一点,不然,太酸楚了。</p><p><br></p><p>唯愿天下所有的儿女,尽孝要趁早,莫等到欲尽孝而亲不在,终会留下人生一大遗憾,后悔莫及矣!</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