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我的妈

云竹

　　早就想给你写点文字，可总是想着来日方长，等我闲下来了，把这些年的过往好好整理整理，写一篇象样的赞颂你的文章。然而，世事难料，哪里有什么来日方长啊！当我一转身的瞬间，你我早成了阴阳两隔。我的妈啊，你可知道，你的孩子们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啊！没有半句虚言，三十多年的婆媳情，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我妈早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那种感情早己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间已然是密不可分。

相识的那一天是1984年的正月初四，那一天你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迎接我，弟弟妹妹们手持塑料花，你和几个婶娘排在最后。说实话，见你的那一刻，我心中涌出的第一个词是“小女人”，因为你又瘦又矮，且瘠椎极度弯曲使右肩高高隆起成了一个可怜的小女人。可是你的白净的小脸上漾起的是足以融化冰山的笑容。我的心被瞬间融化，跟着先生一起叫你妈竟然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从此，你就成了我口中的“我妈”，一叫就是近三十六年。

我妈是个苦命的女人。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后来嫁到王家——一个大家庭，生活是无忧愁，夫妻也还恩爱，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很快地就到了十九口人，家中的劳累自不待言。三儿一女渐渐长大，老大老二娶妻生子，父母二老也养老归山，我们的父亲却罹患重病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撤手人寰，那一年我妈才五十二岁。从那时起，我妈就牢记父亲的嘱托，好好地照顾残疾的大孙子我的儿子阿山，直到她住院的那一天，一直不离不弃地照顾孙子，直到永远地离开我们。

我妈是个贤良坚韧的女人。我到王家后我妈就成了家庭主妇，上侍父母，下侍儿(侄)孙。我小娘从生三妹开始到生小弟三个月子全是我妈侍候从无怨言，有时候小娘不在家，弟、妹们会把大妈当成自己的妈妈要吃要喝如影随形。父亲生病后，我妈就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整整五个月，一日三餐饮食起居全仗着我妈这样一个柔弱的女人(当然，出力气的活则靠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弟做的最多)。有时候父亲也会拍着我妈的手夸赞着：“我是得亏了我这老婆啊！”我妈跟我学说的时候是十分自豪的，因为他们夫妻都是极其内敛的人。父亲去逝后，妈说她的脚掌蜕了厚厚一层皮，那五个月该是怎样的劳累与劳心！以前父亲是天，也是擎天柱，我妈一切都听从父亲的安排，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擎天柱，只手撑起一个家。那一年我们三十二岁，小儿子已经两岁多了，先生又调进了县一中工作，我们一家分三处居住，再加上那几年全县经济凋敝，常常几个月发不出工资来。我妈独自种地照顾着我的山儿，我们每每回家还要给我们做好吃的。有一个星期六中午，妈做饭时给我做了两个荷包蛋，我舍不得，让妈吃，妈说：“我和阿山啥时候吃都有的，现在哪有人给你做的吃啊！”一句话感动得我泪眼婆娑，那两个荷包蛋我是含泪吃完的，那是我吃过的最香的荷包蛋。由于经济的极度拮据，我大多时候都没钱给你，有时候口袋里仅剩五元钱给你留下，你却是非常憨厚地收下，毫无怨言。我的妈啊，做婆婆的能贤良坚韧如此，真是我三生有幸！

我们在城里买了房把你和阿山接来一起住，你其实成了我的全职保姆，每天起早贪黑买菜做饭照顾阿山。直到三星上初三，二弟俩忙不过来让你去照顾二孙子，我们也跟小娘商量好把山儿送回老家让他们照顾。可是你总是不放心，生怕阿山吃不好睡不好。终于在三星考上一中后你就赶忙回了老家，又担起了独自抚养阿山的责任。其时，你的身体已出了问题，只不过我们都没发觉你也从没有告诉我们。我不知道那瘦弱的身体里究竟潜藏了多大的能量，这一坚守便是五年。五年啊，你每天都拖着疲累的身躯看门种地照看孙子。直到2010年高考前，你才让给大儿子打电话回去接你们。那次你已在村卫生室打几天针了，浮肿已经漫延到了小肚子上……我的妈呀，如果你儿子没有把这届高考生送走，你是不是还要一直瞒着我们？

我妈是一个无私的母亲。自从我嫁进王家你就从没让我做过一顿饭。在赵川中学的时候，我们家大大小小九口人吃饭，都是你全盘操持。就是早饭你也常常从父亲所在的小学灶上买了送来我们一起吃，中午晚上你也总是安排得井井有条，米面馒头饺子锅盔一周很少重样的；什么饭配什么菜，九个人要吃多少东西，而且让每个人都吃得顺心满意，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2010年至今你已跟我们形影不离九年了，每一天每一顿你都谋划好买什么菜吃什么饭。小孙子在家的时候，你挑着两个孙子爱吃的买，挑着他们爱吃的做；小孙子上学了、上班了，你就可着我爱吃的做。后来你得了气管炎，做不了饭了，可你也尽力地帮我做好一切做饭的准备工作，每一顿你都提前把菜洗好切好装好盘，我只需动动锅铲便做好了一顿饭。我常常为你的细致周到而热泪潸然，也曾不止一次地告诉你别那么累，我们回来再做不晚。每每这时，我妈总会说：“你身体不好，我多做点你就少累点。”直到你住院的前一天，你说：“今天我起得有点晚，还没给你们做糊汤呢。”我的妈呀，我哪里顿顿都要你做饭，累了你就歇一歇，我来做，时间还来得及。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这一歇就是永远。

我的妈呀，今天是你离开我们的第十天，我不知道你怎么就走得这么决绝这么断然。你不是放心不下你的阿山么？连我喂饭你都要摸一摸饭是烫还是凉，都要看一看菜切得碎不碎煮得烂不烂；人在医院里还要操心阿山睡得好不好；睡梦中你的手还在不停地摩娑说在为阿山盖被子补尿片……妈啊，你就这么放心地走吗？阿山找你可是整整地找了两夜又三天！

我的妈啊！你怎么能够走得这么安然！切菜的时候我们会不约而同地说“我妈说”；做饭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多做一碗，因为那是我妈爱吃的饭；整理你的衣物时眼前总是一遍遍闪过你的身影，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每一套衣服的每一个身影都烙印在我的心间。二弟说，你一个人独占了我妈的爱，妈把她的所有都给了你，我们都没有机会享受。说的是啊，我也以为这么些年妈只为我而活，她的平凡的一生因为有我而活得伟大，活得充实，活得不平凡！

我也知道你走得很安然，想吃的都吃到了，想见的都见到了，再没有病痛的折磨，也再不用担心给孩子们找麻烦。可你的离开却给我留下了无尽的遗憾，如果你卧床不起三年五载，让我也为你端吃端喝尽孝尽责，我就是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可是再也没有了可是，就连梦见你都成了一种奢望。我的妈啊，你真的就这么决然？

生而为媳，当是你我前世有缘；情深缘浅，此生恩德当永铭心间。愿天公大公，让仁慈之人永生；愿地母博爱，令慈善灵魂永安！(2019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