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乡韵》

老帅

作者简介：老帅本名陆云帅，壮族，广西都安人，曾在广西巴马、大化瑶族自治县工作，2017年始与文字结缘，著有长篇小说《谁都跑不掉》、散文集《燕喃声》等，系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文艺报》《海外文摘.文学》《广西文学》《散文选刊下旬刊.原创版》《三月三》《金田》巜河池文学》《当代广西》《老年知音》《广西日报》和《广西民族报》《广西法治日报》《河池日报》文艺副刊等。曾获过省级征文奖和广西优秀原创文学作品项目扶持。（作品仅供阅读欣赏，抄袭侵权，当追其责）

五月里的百里画廊

浅夏，树上的嫩芽透熟，成就了绿的嫣然；花田，春天的风华延续着放纵，写意季节豪迈的盛开。此时此刻，好想用三两杯青酒煮熟半腥半生的诗情，逐着红水河流波起舞，伴随百里画廊的清风荡漾。

走在喧闹纷扰的红尘，是该揽一份清风雅意，炙疗夏日烟雨迷离的伤怀；淌着缓缓的流波，倚那绻念绵缠，用摇曳婆娑的曼妙滋润岁月流觥的诗情萌动。在这个姹紫嫣红的五月，我心说，走吧，走进满眼繁花的初夏，走进清流浩浩的广西大化红水河百里画廊，那里有五月一怀的期盼，有我不愿苟且的诗意和远方。

初夏的雨，不是书中所说的淅淅沥沥。随云卷云舒缠舞，是一阵一阵清凉扑面的风。远处隐隐的雷音随雨席卷而过，一浪清风隐去，一波夏雨远游，此时行走于红水河百里画廊，峰峦叠嶂远近间，山外青山，满眼的青翠是那么清新绝尘，是“向天再借五百年”给你勃勃生机的青春和朝气。不用在唐诗宋词里徜徉，不用在上下五千年的诗书里翻寻。五月里的百里画廊，逶迤青山是红水河边延绵百里的诗书，是纵情山水者朝圣般膜拜的诗情和雅韵。

轻轻地展眼，雨后青山，蓝天白云，清风润爽，再添山岚下红袖拂风，粉颊红颜，这一世的丹青梦，不是早有诗画大家在这滴翠峻岭里泼墨留香了吗？快去吧，在这个五月的初夏，收起你枯坐中的怀想，到百里画廊把那旷世的画轴轻轻地展开，把一河诗意的旖旎清丽细细地品读。

若说雨后青山是五月里百里画廊让人惊叹流连的绝美青秀，我敢断言，红水河的水色当是横陈在山光下勾人魂魄的那份绝世娇美。荡舟于流波如歌、碧如沉玉的河面，看那缓流东去，鸟鸥飞旋，鱼雁互窥，碧水云山里，心会随水流浩浩，思江湖之远，怀满腹纯净空明，山高水长间，五月的蝉噪、街市的拥堵、人世的烦扰，一切都将湮没进那寂寂无声的流波里。清静，恬淡，在江上的薄雾轻烟氤薰中，游者始发前的烦躁和不安会随那江流远去，满怀尽是心花的馥郁芬芳。

五月的清雨总是来得正是时候，正当你在红水河上随波逐流，轻清荡漾着絮絮心语时，天上一朵云团随风漫卷，雨随风至，红水河中云山倒映匆匆隐去，烟雨迷离中，舟船雨渡，机声突突，在轻溅珠玉的水面，机船犁开一条白花花的水道，在空蒙的雨雾里渐渐走远。眼中正要勾勒好这番雨中的寂意，一阵风从身边划过，翻掀起你的裙裾或薄衫，雨随风去，渐行渐远，阳光泻入复归宁静的水面，薄雾如乳如膏，似那青烟轻升细腾，软软地笼于河面。此时不禁想起了苏东坡“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诗句，这描写西湖的迷人景色啊，何尝不是红水河百里画廊夏雨洗过风光无限的写照。

徜徉于红水河百里画廊的水光山色间，不远处是情歌飘渺的情人湾，那里江景阔绰，湾似玉弓，紧紧地拥裹着耸入云天的山峦，就像传说中情人湾边那美丽的村姑紧紧拥抱着即将乘舟出外谋生的心上人，叙着丝丝缠绵的情话，祈祷他们的爱情随着流水走到天之涯、海之角。情人湾现在有公路、船运通达，码头上再也见不到村姑岸边望夫的身影，也看不到那一步三回头的舟旅之客，倒是河岸婆娑的翠竹，在五月的初夏摇曳着一地的诗情。坐在缓缓前行的游轮上，举目河的两岸，绿竹倒咉河中，前推后涌，延绵致远，水中一幅画，岸上竹青青，高挑飘逸的翠竹，竹尾在风中如拂尘轻舞，似是摇头摆尾轻念着写给初夏的诗赋，又似左右摇曳点头躬迎四面八方的来宾。生活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丛林中，现代人谁不念那水流清波，青竹摇曳的诗情画境呢？古人常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红水河百里画廊岸竹密布，诗意般写醉了游人的绰约青翠。“读你千遍也不厌倦……”正如那首歌所唱，红水河百里画廊是我今生不愿失去的所爱，是我眼里看不到污秽和凋敝的诗意和远方。

初夏的轻风细雨，滋润着绵绵无尽的诗情，在百里画廊的情人湾舍舟上岸，还会看到阡陌纵横、麦稻芬芳的水墨田园，还会看到村舍孤烟和小桥流水，看到明清时士大夫们打马走过的清波石拱桥。遍尝不够的一隅醉美风光啊，我是走过一遍又一遍，在姹紫嫣红的五月里，又一次躺在她的怀中低吟，是想把心中的喜悦分一份与你，是想着告诉你，五月里的红水河百里画廊也正是你心中常念的那番诗情和画意。

贡川清坡的秋

近读许多咏叹贡川清坡的美文。笔走龙蛇，墨绽春花。那分俏丽绰约，那分旎丽娇美应足以抚慰我那猎奇掠艳的凡俗之心了。只是在某日，偶读郁达夫《故都的秋》，忽而多情起来，那几分热烈，不由自主地移情到清坡金灿灿的秋色里。

清坡的春色娇艳媚人，清坡的夏景馥郁芬芳。都怪郁先生对秋的渲染，那清坡春夏的千般绚丽，我是无心赏览了，有段时间，总是念着清坡的秋到底是怎样！于是赶忙走在冬前，去了一趟清坡，把那里秋色收进自己诗意的相册，今天有空，一一推送给大家。或许那里的秋也能像北平的秋天那样，你也愿意用三分之二的生命，去折换那三分之一的秋色！

奇山丽水，山俊水柔的大化，秋天无处不景，无处不幽。红水河百里画廊，国家地质公园七百弄，那里有的是秋的浓烈，秋的诗情豪迈。把小小清坡摆在这些大作的一侧，是因我要咏叹的云天，是另一种风情，另一种味道，这种风啨和味道是浓烈醇酿后的幽香绵延，是诗情豪迈精心剪辑的经典雅韵。清坡就是这般的风情、这般的味道，她是大美大化浓缩了的山水，是一处让你秋思荡漾、情难自已的田园风光。

情人湾，流波如歌，湾蕴浓情。 感慨过那里的江河浩荡，听到过心旌荡漾的绵缠情歌，你对情人湾的留连，我是相当了解，但你或不会知道，情人湾如诗的流波，那是流过清坡人家旁成就的一地景色；缠绵的情歌，是情人湾边清坡人放喉的悠远雅韵。情人湾的景色，其实是清坡秋色里最浓重的颜色，写清坡的秋天是不能缺了情人湾的，缺了情人湾，清坡秋色或许灿烂，但是肯定不会有那分山水润泽的神韵。

情人湾的秋天，风轻云淡，碧水悠悠。浩浩江水里，有白云，有蓝天，还有缤纷的山色和枫红点点，那是倒咉的云天之景，是碧水摄来的岸景缤纷。情人湾的秋应是属于诗的。有缘时会看到清流卧波上彩虹的斑斓，会听到淡雅清风里飘扬的情歌；触目是五彩山峦；那里枫红胜火，竹黄如金。尽情的眺望，可以看到河岸绿竹婆娑，江上渔舟唱晚；可以看到落霞孤鹜，莺啼鸟鸣；可以看到村舍孤烟，牧童唱晚。在诗意绽放的美景中，想着古人”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诗句，你会惊奇地发现，这诗中的风景不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而是在清坡情人湾的秋色里。

情人湾深情地书写清坡的秋色，而那延绵致远的田园、美丽的村舍、硕果累累的林园也是不会立着当那旁观者的，她们也以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手法书画着秋天的美丽。你看，清坡河缓流东去，波平如镜，掖着一河流金翠色奔向情人湾里的红水河。而她孕育的两岸田园，这时正是收获的季节，但见田野一片金黄，沉沉的稻穗轻摇曼舞，像一湖金色的浪波，像一地的锦茵彩毯。鱼塘里，水色幽柔，长足了的鱼儿，一会浮出水面，一会又蹿进水底，满池都是延绵的涟漪和波光里太阳洒下的金辉。地头的村庄，绿树掩映，一座座小楼，偶露檐角，但见砖映光泽，瓦色溢辉。村头的果园，这时是满树金黄，有柑橘，有蜜抽，也杂有柿子、板栗、核桃等。田园秋色里，行人稀依，偶闻犬吠，那份让人沉醉的灿烂，那份让人沉静的寂美，不由得让我想到了太阳部落《让我们回去吧》那首歌，在深情的歌谣里，太阳部落他们要去的地方，或许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或许是杨柳依依、小桥流水的水墨江南，但我却爱上清坡，爱上这一地的金色灿烂，爱上这处寂美如诗的世外桃源。

或许是年岁的原因，或许是受文人雅士的浅染，我的心中时有一种怀古的情愫在作祟。每走到一处，总是认为，一地的景色如果没有一点历史的积淀，没有一隅让人寻幽的去处，那一定是个不尽完美的景点。

我对清坡的秋色的欣赏，或与你一样，是有自己的看法和一定的标准的。走在清坡的秋天里，如果只有一江清流，如果只见南山缤纷，如果只见田园的成熟，清坡秋色的韵味在我心中是不完美的，记忆中也不会收藏得很久很久。好在这个秋天，在咏叹情人湾的风情别致，在欣赏清坡田园的那番灿烂之后，我还见到历经沧桑、沉淀了历史尘埃的古色古香的贡川青坡石拱桥。

贡川清坡的石拱桥有两个桥拱，是明朝的建筑，距今已有四百多年的历史。把它放在清坡秋天画册里，是因它蕴含着沧桑的寂美，是我在深秋里可以找着的古风诗意。不是吗？那两眼石拱就象素妆的虹，横在清坡河的汨汨清流之上，晚霞夕照里，桥上走着暮归的行人，牧放归回的老牛，以及桥边的青竹，斑驳的光影，近处的人家，真的有了一番小桥流水的韵味。

清坡石桥的沧桑不是一篇小文能够说清的。在秋思浩荡的季节，站在小桥上，我所想着的是旧时的秋景。晨雾晚霞，古老的石桥下是浣衣村妇的欢声笑语，她们挽着高高的裤脚，双脚浸润在清凉的水里，一抖一抖，浆洗着一天的衣物，河水倒咉她们如瀑的乌发，粗布蓝衫掩饰不住她们美丽的容颜。离浣衣女不远，银鹅戏水，和着蓝天畅游，逐着白云悠悠；不远处，一群顽童脱得光溜，扑通扑通跳进河里，水花溅处，是盛开的心花，是无忧的童年。

站在贡川清坡古老的石桥上，任思绪随秋风飘荡。柔柔秋色里，我还知道，在清坡还有传承千年的沙纸工艺，还有回味无穷的美食一一贡川清坡鱼怪，这些都值得你去看一看，尝一尝。贡川清坡的秋天，用淡淡的笔墨描画是很难写尽它的神态的。那里的美，真的如诗；那里的韵，当真是歌。要领略那里的神韵，大家还是选一个不错的日子，自己去看看吧！或许不久之后我会欣赏到你笔下贡川清坡不同的秋！

　　心花漫山开

木叶动了秋声时，都市花色依然盛夏般迷乱。我期盼拥揽的那一抹色彩，或浓，或淡，但绝不是满城的花、满城的欲望与奢华。

想找个可以放飞心灵的地方。那里，不染铅华，峰清岭秀，林壑幽美；那里，没有街市嘈杂喧嚣，没有世间纷扰迷乱；那里，可以枕着山色醉去，可以让久未萌动的心花纵情绽放。

会有那么一个地方吗？

有！小老乡们热切而肯定地对我说。不过，他们热情推介的并不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名山大川，也不是令人诗意留连梦皆神往的水墨江南，而是我十几年前在那里工作过几个年头，以山高弄深闻名于世，被人谓为一个大山海的瑶乡七百弄。

七百弄现是4A级的风景名胜旅游区，是世界上保存和发育最为完好的喀斯特地貌国家地质公园。这些年，政府还投入不少资金，实施了宏大的旅游扶贫发展计划。作为七百弄的故人，我对那个地方是少不了有这样那样的期盼和憧憬的。但凭着过去我对七百弄太多的了解，凭着我曾经深层次触摸过那里的贫瘠和荒凉，看到人们点赞七百弄，直率地说吧，我对十几年前挥手一别，再没心思踏足的那个地方，能在短短的十多年间翻天覆地羽化成蝶，心里压根儿就不相信。听说七百弄的好，我就当作是文人编排的故事来听听罢了。

偏僻荒凉曾是七百弄的代名词。作为大化县一个以瑶族为主体的大石山区特别贫困乡，那里遍地皆山，“九分石头一分土”，被人喻为“不适合于人类生存”的地方。由于少数民族聚居，自然条件恶劣，穷出了名，中央和各级政府一直十分关注。一九九五年，红叶满山的时节，带着党中央对大石山区和贫困地区人民群众的关怀和关注，时任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到七百弄进行扶贫考察调研，之后广西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被人称为“八七”扶贫攻坚“三大战役”的石山区人畜饮水、消灭茅草房、村屯公路建设大会战。大会战时，如今天精准脱贫攻坚决战一样，县里也把帮扶任务分解到单位、到个人。当年风华正茂的我，接受组织的挑选，先后到七百弄的弄合、弄京两村蹲点帮扶了四年多时间。通往七百弄崎岖不平、扬尘蔽日的那条四级砼路，道路边零落破败的茅草房，山路上赤着上身挑货担水进山的群众，还有朱镕基总理慰问过的一条被子五人盖和三姐妹换穿一套花衣出门的那几户瑶胞……尽管我结束那几年的扶贫生涯后，再没有去过七百弄走走，但当年深刻于我心间的不堪山色，如今仍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常言说得好，他乡千般好，故地情难了。尽管对人们说着瑶乡七百弄的蝶变，我十有八九不相信，但挡不住对故乡明月的希冀和怀想。在叶舞秋风，山花馥郁的金秋，我告别了寄居许久的北京。回到故乡大化第二天，秋光正好，温凉宜人。和几位友人在大化城边水岸公园上船，览过水墨画般的红水河百里画廊，在古河巴楼山下的码头登岸上车。迤逦前行，车子穿过都阳山脉腹地的苍茫林海，约一个钟头，到了一个叫做双福的地方，七百弄风景名胜旅游区的崭新路标矗立前方。顺着路标望去，过去坎坷不平、尘灰四扬的四级砼路，变成了路面平顺的水泥路，九曲回环，顺着陡峭的山岭蜿蜒上行。翻上这段直插云天，人称“八里九弯”的公路，到了坳顶停车回望，只见山下村庄的平顶楼房，像一个个小方盒掩映在簇簇林荫里，原来土坎清晰的稻田，已连成一片片，早熟的田块远远地展示着灼人的金黄，待熟的稻田还是一袭的墨绿，黄与绿互镶互衬着，像幅斑斓的水彩画。

画在眉间掠过，转身前行就是七百弄乡的地界了。

七百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山海。人在这里，身前是山，身后是山，前后左右，除了山还是山。山海间，峰峦叠拥延绵至远。那挨肩连着的青山，那隔空相视无语的倔傲峰峦，前推后拥，如波滔滔，似浪翻滚，向着不可预知的远方延展开去。千山荫下，建起不久的栋栋钢混结构楼房和不时朴入眼帘的瑶壮特色民居错落山边谷地；通往村庄的道路依旧崎岖蜿蜒，但可以畅行着车子了。水泥路修到屯里，坎坷不平的青石板道成了风景；路边的茅草房再也不见，山岚中，砖屋、精舍，或现山腰，或见弄底，一山一簇景，一弄一抹色。

七百弄变得陌生的一切正是我心中时常期盼见到的色彩和风景。一路走着，我对自己质疑七百弄沧桑巨变的想法，产生了深深的歉意。携着在百里画廊的游兴，我和友人谈笑风生，驰车往七百弄一个叫“天下第一弄”的景点奔去。

名声叫得那么响的“天下第一弄”，其实是高峰丛、深洼地里的一个小村庄。村庒居着瑶壮两族百姓，一两百亩土地，户不破百。从七百弄乡政府驻地出发，人坐车里，车驰云上，飘呀，飞呀，约有六七公里的路程，就到达了目的地。居于云上，往山下望，天下第一弄深深地镶刻在群山环抱的洼地里。从观景公路拾级而下，约有两三里的路程。弄深意幽，峰奇岭秀，再华丽的词句也不能透彻弄中之韵。遍观天下第一弄，横看山色满绿意，云雾绕缠半山中；俯瞰弄底袅袅炊烟起，鸡鸣狗吠入画中。在寂美的洼地中，偶有农家，炊烟软软地透过屋顶的黄瓦，袅袅飘起漫散于空中；地里稀落着扶犁而耕的山民，零落山边的巨石上或蹲或坐着三两个头戴斗笠的放牧者，榕树下村妇放歌，操场上少儿忘情嬉闹……好一幅的恬淡和安逸的画面，好一处诗意的栖居地！踯躅深弄里，我想到了桃花源，想到了陶渊明。想着想着，诗情隐现，心花在如画的山色中悄然地盛开。

怀揣在天下第一弄的诗意，移步到了七百弄千山万弄观景台，千山万壑朝觐般地奔向人前，连绵的峰峦，或伏或卧，或高或低，或抑或扬，延绵成一幅看不到边的壮丽山海，那波澜壮阔的气势和旷达的苍茫悠远，让观者生出无限的情思和遐想。此时，放飞心灵云山上，一向卑微怯懦的我，油然生出了登泰山而小鲁的浩然气概。

被七百弄故地的山色震撼，我观景之心变得贪婪起来，尽管千山万弄还在云聚云散，时隐时现的阳光中不断变换着迷人的风采，我还是忙催朋友下山，向不远处一个叫做天街别墅的景点奔去。

天街别墅其实是我当年挂点扶贫弄合村毗邻的另一村民委的一个瑶家居民点，景点很小，像是个展示瑶族民居和生活习性的袖珍博物馆。

在天街别墅农家小憩，我与两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唠开。也算有缘，其中一位老人还认出了我。闲聊中，两个老者一股脑儿地把他们心中的快乐与我分享。在他们一言一语中，我知道，他们的房子是在实施旅游扶贫这几年，乡政府拨款给他们修的。而通屯路、自来水、电视、电话，无不是这几年脱贫攻坚的产物。说着，那个认识我的老者叫他儿子给我们做午饭。见我们婉言谢绝，老人满面笑容对我说：老陆呀，过去家里穷，没喊你到我这里来坐过。现在时代好，家里什么都有，我还领有养老的工资，住院也有“公费医疗”哩，你就赏脸吃个饭吧！看着眼前一脸幸福的老人，想起不堪回首的岁月，我心中感慨万分，真为他们活到当下的幸福时代而感到万分高兴。

在天街别墅，肚子其实已闹起“革命”了，谢绝瑶家主人用餐的邀请，桥圩成了我们最向往的地方。桥圩其实不是景点，不是圩，它是游客到七百弄游览的一个重要餐宿地，是饿了半天的游客填充肚腹的“加油站”。

桥圩是七百弄公路沿线仅见的一个较开阔的村庄，百把户人家。饥肠辘辘的我们，迤逦着涌进一个叫“布努人家”的餐馆里。餐馆设施简单，但洁净而舒适，墙上除了挂着介绍当地美食图片外，还有一块“桥圩美食合作社”的牌子。向正在店里做工、穿着瑶族服装的两个姑娘询问合作社牌子的来历，她们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告诉我，桥圩是通往七百弄几个景点的必由之路。随着旅游业发展，当地政府规划把小村庄打造成一个袖珍的特色小镇，先后拨款改造了居民住房，硬化了村道，改造了饮水设施，完善了通讯网络。看到政府重视，村里先有两个壮家人办起农家餐馆，他们的腰包胀了。但一大部分人，特别是那些没有文化、底子薄、没门路的瑶族同胞，温饱还未解决。精准脱贫开展以来，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家，响应政府号召，与贫困户组成生产合作社，贫困户用扶贫贷款入股，人在社里打工挣钱，利润则按季度分红。根据上述模式，村里不仅办有“美食合作社”，还有“迎宾合作社”“生态养殖合作社”等，通过发展餐饮、民宿、养殖等项目，能者带弱者，壮家带瑶家，大家一起脱贫致富奔小康。

和姑娘说着，饭菜很快备好。上桌的菜品少不了山羊肉、农家土猪肉、瑶家腊味、珍味家鸡及园中青菜、山中野菌等。菜或生焖，或炖蒸，或白切，食法“土”，但材料却是没有一丝化学和激素污染的原生态“长寿食品”。尤其是本地的珍禽——七百弄鸡，肉质鲜嫩，味道鲜美，食之回味无穷。

在桥圩熨帖了味蕾，太阳往西偏去。我们忙向谓为“石国天都”的七百弄乡政府驻地赶去。在那里，人头攒动，鼓声轰鸣，展示瑶族风情的民俗乐舞——笑酒大典正在激情演绎。我挤进人群，且歌且舞队伍中，一个瑶妹捧着山里清泉酿制的玉米酒笑靥如花般向着我款款走来，至诚的劝酒歌声中，一碗陈酿倾入腹中，满头华发的我，心跳加快，舞兴勃发。踏着节奏，加入欢乐的人群中，舞着，唱着，我心意飞扬，舞着，唱着，如沐春风。我已然满怀馥郁的心花，像天上五彩的云朵，更加绚丽地在已是别样山色的七百弄高山深弄间漫山盛开。

梦回巴马

流光闪过，光阴似雪，不经意间就把青春妆成佝偻沧桑的模样。

二十岁芳华盛绽时，怀揣建设老区的热情，我踏上巴马那片红土地，有幸当了几年巴马人。闻着巴马泥土的芬芳，喝着巴马沁人的清泉，我在巴马沐浴了七年的阳光雨露，那里是我漫长人生的第一个驿站，是我生命长河中念兹在兹的第二故乡。一九八八年为建设新成立的大化瑶族自治县，根据组织需要，我告别巴马，参加新县筹建，自此留在了大化。一晃几十年过去，多少往事已变成追忆，多少故事渐被岁月尘封，可巴马的奇山丽水，巴马的流年往事，像极清丽悦人的影像，精雕细刻于我心中，魂绕梦牵。

奔赴巴马那年，我刚从区内一所中等农业学校毕业。我之前从没有到过巴马，当时除了从红色经典中读懂巴马是革命根据地，是红七军二十一师的摇篮，是农运领袖韦拔群战斗和洒过鲜血的地方外，其他一无所知。

在前往巴马报到的路上，我乘坐的是当时人们称为“怀好”（壮语音，白牛之意）的破旧班车，没有空调，没有音响。路是称为省道的四级砂路，坎坷不平，一路沙尘，在困顿和忐忑中一路颠簸着从一个叫百林的地方驰入巴马县的地界。听人说，进入巴马了，昏昏欲睡的颓靡被猎奇的振奋一扫而光。心随路走，触眼所见，青山连天碧，稻浪叠金山，河中流波美，村中炊烟斜。好一派旖旎风光！

满满一天行程，车进巴马县城，时已黄昏，晚霞透过崇山挤出的缝隙，远远送来束束斑驳绚丽的余晖，小县城在霞光下，平添了一分静美和绚丽。在车站旁的旅社安顿好后，我和几个一起分配到巴马的同学迫不及待走出旅馆去丈量即将成为我们家乡的小县城。

当时的县城很小，叫得出名的街道也就是文化街和解放街了，不出一个钟头我们就把全城走个透。县城的房子老旧，大多是瓦房，还有几间半边盖着茅草，街道边晒满黑乎乎的牛粪……这番景象让路上的那份欢欣瞬间幻灭。那些年温饱事大，城市建设自是滞后，但一个县城如此破败、污浊是我们所没有想到过的，心情拔凉拔凉的。

短暂等待后，我分配到县农业局任技术员。从那时起，我与巴马的山水田园结下不解之缘，像头拓荒牛，在“粗布蓝衫”的巴马，先于当今纷至沓来的游客领略了藏在寿乡乡间一幅幅醉美的画卷。

在巴马工作的第二年春天，局领导带我到赐福那坝一带进行常规水稻品种选育工作。这是我第一次到赐福。那些年，下乡靠挤班车或蹬自行车，农业局有几辆公用旧单车，我和局领导每人一骑从县城出发，车过巴马食品站，下一个小坡，往前几百米，抬眼处，蓦见盘阳河像条巨蟒，波推浪涌，携一江青碧秀美从深山峡谷中奔来，那绿，那清，那青碧幽美，瞬间把之前在县城见到的龌龊、不雅化为烟尘。一路过了淀粉厂，再下赐福电站，路旁青翠环拥，耳中鸟语如歌……不觉想到陶渊明公书中的桃花源。

听人说，巴马最美的地方是赐福那坝，那是巴马山水画卷的精魂，是醉美丹青的点睛之笔。我第一次下乡，并非心忧工作，更多是心念那一隅的风光。那坝离现在的赐福大桥一二里之遥。盘阳河碧水一路东下，在那坝邀来几壁青峰相倚，峰丛下江流阔绰，刀劈斧凿般的青壁上长着几株参天的大叶榕。碧水之中，鱼环着树影转，云山在水中游。彼时正值春明景和，河滩上莺翔燕舞，鹭鸟低旋，河边林茂山青，连天碧草间怒放的野花山花缤纷绰约。不远处是竹影依掩的村庄，簇簇浓荫里，屋檐偶露，炊烟袅渺，偶闻犬吠；刚刚完成栽植不久的稻田，田埂上小草青青，偶有小虫跳入田里，涟漪轻漾；婆娑的竹林，村头的老树，与薄雾笼纱的盘阳河互衬互托，俨然是幅浓墨丹青，郁郁透着烟雨江南的韵味。当时我刚二十出头，正值青春年少，孤旅天涯，真想像碧水青峰那样，拥着相知鸳侣，置身于这幅山水美画中，把酒临风，相扶相倚，终老于厮。

回想巴马，不能不说百魔洞。第一次到百魔洞是在一九八八年的早春，奉局领导的指示，我到坡月村的百魔屯，指导一个名叫黄国清的专业户种植腊月橙。

见到黄国清时我才知道，这名党支书不是想把腊月橙种在他的责任地或村里的田边地角，而是种到百魔洞的天坑里。于是我在黄国清的陪同下第一次走进百魔洞。开始心里着实害怕，走着走着，不久就被洞内的奇幻玄秘给吸引住了。这里时而阔豁，时而扁窄，但触眼是景，一簇簇钟乳石林转过，又是一丛丛开在壁上的钟乳石花。脚底清流潺潺，水声如歌。当时洞内没有灯光，电筒光到处，可看到，飞天的仙女、端坐的玉佛、泼玉撒珠的石乳流瀑……百魔洞的美轮美奂从那一刻起就把我的心填满，以致后来的几十年里，走过不少地方，与好多名声在外的奇洞擦肩，我很少生过猎奇之心。

百魔洞是绝世奇景，但天坑是不宜种果的，那里光照不足。我把我的意见告诉了黄国清，结果没能说服他放弃种果计划。他说，腊月橙不值钱，家里人多地少，把苗种到天坑里，能结果更好，不结果，就当绿化，保土保水。当时刚落实土地承包责任制不久，吃饭问题刚刚解决，我就没想过百魔洞有朝一日开发旅游的想法，倒是黄国清两杯水酒后，说他去过伊岭岩，认为那里没有什么好，百魔洞内奇景纷呈，若在天坑里种果，那不是世外桃源了吗？以后搞旅游，村里人就发了。也许是黄国清的梦打动了我，也许是当时也没有多少人愿意种植腊月橙，我为了完成任务，最终我给他的种植报告上签了字，县扶贫办则无偿给他发放了果苗。之后，我住在黄国清家近一周时间，每天伴着他和村民们穿涧过洞，堆石铺路，送苗送肥，乐此不疲。在完成天坑果树种植任务不久，我离开巴马来到大化。后来百魔洞真的成为旅游景点了，只是不知道当年那腊月橙是否开花结果？

在巴马工作的七年里，我不仅领略了赐福的田园风光，赏览了令人称奇的百魔洞，还到过甲篆百马种过试验田，到过盘中滩果场种过果树。我走过的田野，我驻足仰望过的河岳，如今都成了寿乡著名景区和景点。如今几十年过去，巴马早已不是过去的巴马。通往寿乡的道路四通八达，县城区里街道宽敞洁净，民居华丽雅致，高楼鳞次栉比，三十年前的农耕之城，现在已是一个民族特色与现代元素有机结合的康养福地。我心念的赐福旧景在岩滩电站闸坝蓄水后，当年一河小景已被大湖的烟波浩渺和气势磅礴所湮没，潋滟的湖光，青翠的岸景，是过去赐福那个小小桃花源的放大、扩展和深化提高。而百魔洞奇景，在党和政府的旅游扶贫观念指导下，早早开发成了闻名于世的旅游景区，实现了黄国清的旅游梦，圆了当地人开发旅游资源摆脱贫困的致富梦。百魔洞的玄妙在吸引络绎不绝游客的同时，还因奇高的负氧离子和富含养生矿物的清泉，引来了成千上万的“候鸟人”到那里栖息养生。

心朝望乡处，回望轻风带走的流年，清风明月时，常常做着回到巴马的梦，魂绕梦牵，眷恋她旧日的清丽脱俗，更欣赏她今日的风华优雅。

灯火阑珊夜大化

从南宁西行百多里地，一个美丽的小城在红水河边倚岸而立，她叫大化，芳龄今年刚好三十，正当青春年华。

百度搜索，大化瑶族自治县成立于1988年10月，位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中部偏西的红水河中游，隶属于河池市。境内有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乌龙岭景区、红水河百里画廊等景点，曾获得世界瑶族文化之乡、中国观赏石之乡等称号。

其实在百度里搜或属多余。提起大化，谁不立马想到岸炫五彩水泛金波的红水河百里画廊，会想到山藏深幽不杂喧嚣宁静致远的国家地质公园七百弄，瑶山珍奇的美景早就闻名遐迩，蜚声海内。不过我今天要推送和分享的那份喜悦，却是书里未曾着墨的景点，百度里自然也是找不到的。这是大化新添不久可堪写意的美丽景色，那里有泻满五彩斑斓的霓虹，有暗淡了星光风华的绚丽璀璨，灯火阑珊时，你也会觉得，大化这一抹丽景是可以收进五彩画册的，这抹丽景就是大化的夜景。

刚刚过去的金秋，自治县借三十年大庆之机，基础设施建设猛力推进，不及一年，小城风华羽化，嬗变成蝶。城区大道阔廓平顺，特色民居砖辉釉彩；红水河波心倒映的风雨长廊簇拥着河岸拔地而起的塔楼重阁，两相挥咉，互为雄奇。新妆明丽了小城，物是人非，风华不是旧日可语。

倾于小城悦人新貌，有段时间，我常骑行悠荡于县城区的大街小巷，朋友圈里每天都有我炫着的小城美照。直到有一天，一位友人在圈里对我说，大化县城的白天是一本敞开读着的书，读了就读了，没有什么太多的写意，倒是县城的夜景是炫目的美丽，那里有眼球欲中渴昐寻着的视点，有能够撩拨人们情怀让诗意顿生的阑珊夜色。

万家灯火、霓虹闪亮时，小城的幽美，着实是一篇溢彩的优美散文诗，然而走过大江南北，赏过都市华灯璀璨，我心中总是掀不起涟漪。真的要感谢我的那位朋友，他对小城夜景的评说似给我心中平静的小湖投下一块石头，猎奇的心情忽而顿生。灯火阑珊时，逐着被彩灯暗淡了的月光，我与夜色同行，漫步于红水河两岸长廊听歌，登上河岸的重楼吟咏，走着走着，不觉真的有了一番的感慨，小城夜景或是小家碧玉，与大都市比肩，最多是首配做和声的小夜曲，不过这小调奏着的风华，却让人读出了它的悠扬清雅，更不缺人们心中赞美的异彩纷呈。

华灯初上时，站在红水河的岸边，在目不暇接的五彩灯火里，人着实迷醉。大概是取于红水河流波不息创意的文体中心装饰彩灯，灯光闪烁着、流动着，像奔流不息的流水，拥着波峰，泻着优美的曲线流淌着翻滚着……此时，近处的市政广场、江滨公园，人头攒动，跳舞的、唱歌的、健步的、闲聊的……小城显得拥挤而热闹。惊奇于夜晚忽然涌出太多的人，我细细地观察，街上店面里：围桌搓麻的人少了，扑克桌边四张椅子寂静孑然；那些喜欢猜码的大叔好像也不再恋战，走出家门，在灯火阑珊处汇入了人流汇成了人海。这一切是不是因泻着流光的夜色吸引，或是多了几地渲泻情怀的去处，我不能断言，可以肯定的是，灯火中影影绰绰的人们，他们的脸都泛着笑意，由此看出，小城里那些熟识或不熟识的人们，他们是快乐幸福着的。

说大化夜景，是少不得布努阁、和顺阁和初心阁的。读过许多描写水榭楼台的古诗书，我自小就喜欢上有亭翼然、璃泛彩、飞檐凌空的亭台楼阁。一直痴念着家乡何时才有一两处亭台楼阁拨地而已，在家门口能登高望远，学着古人呼朋唤友，在高阁楼台中把酒临风，对月当歌，一抒胸臆。这个期盼等了三十年终于遂了心愿。县庆前，布努、和顺、初心三阁终于建成，这三阁是大化夜景的主轴，远远地观望，三个临江的阁楼，被层次分明的景灯勾画出檐角的曲线，亮丽而奇巧；魁伟的塔楼在旎丽的灯光映照下更显得雄奇壮丽。从似神话宫殿般的几个阁楼移目左右延展，蜿蜒逶迤推送着流金泻银的灯线，灯艳而不花，丽而不媚，红水河中倒映着诗意般的明丽，两岸灯光更是美轮美奂，多姿多彩。

小城夜色取景点不少，你的镜头或是对着雄奇的大化电厂，或是对着珍藏奇异的大化奇石馆，或是对着香飘百里的达哞美食风情小镇。不同的镜头，灯光布景各不相同，但它的主题都不会离开流光溢彩、美醉至美这个主题。

当你饱览了美轮美奂的夜景，夜色渐浓，肚子也该有它的想法了，这时你可顺着璀璨的灯光往江滨大道走去，往达哞小镇走去。霓虹闪烁，灯火温存。不远处是热闹异常的美食摊点，找个位置坐好，河右岸的灯火辉煌，初心阁在河边探出透亮的身子在向你问候。此时，火锅摆了上来，瑶家美食泛着馋人的香气。在灯火阑珊的夜大化，你会说：今晚不醉不归！

淌着水墨江南韵的小河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

云天收了夏色时，北京胡同里的梧桐树，叶舞秋风，渐见斑驳。在寂静的老式四合院里，轻念着宋朝王元之的词章，旅居他乡的我，神思荡漾。

雨绵绵，恨堆积，云幕罩，愁绪难消，但雨中的江南依旧是极致的美丽。那水边村落、湖畔渔市，袅袅飘起一缕缕孤零零的炊烟，淡淡的，细细的。品着前贤诗解客愁带出的江南水墨画境，乡愁渐浓。心波涟漪中，我想到了故乡的街头巷尾、伟岸峰丛，更想到魂牵梦萦，有着江南一样秀丽风光的王秀河。

王秀河发源于大化瑶族自治县城南面的崇山中，一路向北，流过十几公里长的低缓丘岭，流过沿线绿树掩映的村庄，流过我家的门前。一江碧水，或舒宽，或收窄，九曲回环，像条风中飘舞的蓝色彩带，迤逦着从苍葱峻岭中飘流。轻清的流水灵秀了一地景色，缤纷的岸景彩绘了一隅河山。这条美丽的小河，注入珠江干流的红水河前，流经大化镇一个叫作王秀的村庄，河取村名，是为王秀河。

王秀河不宽阔，也不雄壮。比之滚滚长江、浩荡红水河，可说是条不值一提的小溪流罢了。但这河溪流，水如沉碧，波澜不惊，曲折回还，灵秀可人；河岸林木青翠，水中桥影横斜，小桥流水，绿竹村舍，这给因红水河百里画廊而享誉神洲的大化，在美丽的小县城边平添了一处令人向往的旑旎湖光。

“水作青罗带”，此词用之于王秀河，或是有点牵强？但站在河边，看那波光闪烁，静流如诗；看那木棉花开，山花烂漫；看那岸边绿浪迭起，风舞蹁跹。还有薄雾笼纱着的小桥，绿树掩映的村舍，以及轻风细雨炊烟斜，莺啼燕叫在屋边的诗意。这样的景色怎不是个丹青写意的去处？怎不是元之公诗中写意的江南画景呢？

水墨画般秀丽的王秀河，有段时间，并不是今天的俏模样。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实行联产联承包责任别，土地、山林承包到户，人们生产积极性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为了解决温饱，增加收入，毁林开荒现象时有发生。无节制地开荒，结果是，山秃了，水混了，于是王秀河风光不见了。到了九十年代末，“八七”扶贫攻坚战鼓擂响。广西区党委、政府决定在大化城南效沿王秀河一带征用荒坡进行全区异地安置试点。山里群众搬到此地后，进行坡改梯，种上龙眼果树，生态逐步得到恢复，河水又复见清澈。但过不了多久，水面养殖兴起，整条河流被密密匝匝的网箱盖住，一江碧水又复不见，恶臭在炙热的夏天，四处弥漫。

直至二十一世纪钟声敲响，生存环境不断恶化，梦中醒来的沿岸群众，不觉念起了旧时的青山绿水来。这时大化县加快创建旅游名县的步伐，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渐在瑶壮同胞心间发芽。从二十一世纪初以来，县政府不断投入资金，实行退耕还林，种竹种果，浚清河道，建没岸道，硬化村道，退渔还河，加上群众维护生态环境的觉悟不断提高，近二十年的建设呵护，王秀河边，渐是林丰木茂，一河流水复见清幽。过去岸滩狼籍，恶臭难闻的王秀河，如今水如沉碧，湖光滟潋，河岸修竹飘曳，岗峦青翠，成了大化人郊游踏青、亲近山水不可不去的地方。

旅居他乡，时常念起故乡将暮未暮的春天。每至这个时节，我会和三、五骑友，或早或晚骑行王秀河边，时见，蓝天倒咉，银鹅戏水，渔舟轻渡。不宽的河面，薄雾如岚，猎渔的船筏穿过时，惊鸟腾飞，一幅春水图画荡漾入心间。河面轻淌诗韵时，河岸上，风吹杨柳千枝摇，青山如画万般翠。此时春雨密访，山中野花竞放，高大的木棉树蓓蕾盛绽，杯碟般硕大的朵朵木棉花，密密簇簇，挂满一树虬枝，那花色，红的似火，粉的如霞，倒映水中，一河春光，神采无限。

春去秋来，在秋高气爽的季节，王秀河更是斑斓诱人。此时，天高云淡，洒滿暖暖阳光的河面，碧水悠悠，波光闪烁，如露似珠；河岸边边的花草，风姿尽展，或黄或白，或红或紫，杂花生树，落英缤纷。这时节，赶趟着，枫叶渐变容颜，竹叶日见斑驳，绿海之中，簇簇金黄，点点秋妆，如镶在翠锦上的花絮，似飘在蓝海上的霞云。秋意馥郁中，没谁不赞叹，王秀这地方，秋光似锦，诗情无限。

沿着王秀河边，岸边楼阁偶露檐角，林木苍苍中，喻示着那里尚有人间烟火。从大化县城沿河岸上溯，河的右岸依次是柳絲荫扬、兰桂飘香的望阳曦龙湾小区，接之为精准脱贫攻坚战开打后，安置又一批石山区贫困群众的农民创业园，再是望无尽头的丘岭和苍翠的岗峦。河的左岸依次为大化水力发电总厂，从电厂往南2一3公里就是大化镇的王秀屯，以及隐没在林海中供游人美食娱乐休闲养生的王秀山庄。再往南，则是林海苍茫，无边无际。有河就有桥，通往红水河情人湾景区的电厂宿舍区旁有一座水泥桥把电厂和县城连接起来，桥头楼宇错落，桥下水流淙淙，由于年深日久，电厂这座桥体还长了几株家乡常见的古榕，使得古朴沧桑的拱桥平添一分生机，更有一派江南小桥流水的韵味。电厂桥上溯千把米是一座铁桥，年代无考，桥身都是用钢铁焊接而成，桥面用预制水泥板铺就。这座桥是连接农民创业园和王秀屯的路，只能人行或摩托、单车通过。再上一两公里，又是一模一样的铁桥横垮河面。桥头两边，或是私宅农舍，或是公建楼宇，小桥、流水、人家，互衬互托，相映成画。

属南亚热带气候的大化，四季如春，居于王秀河边，村舍依依，目满青翠，晨有雾岚相伴，晚有霞照相随，兼有小桥寂美欣赏，更有流水轻风抒怀，这怎不让客居他乡的人念兹在兹？怎不是一个纵情山水者心驰神往的地方呢？

神游于王秀河的旖旎风光里，秋风拂面，神思醒来，忽而念到，若是元之公在世，我一定会邀他到王秀河边走一走，这样，他的另一首传世之作，淋漓写意的或许就是我家门前那条水墨画般的王秀河了。

三月的盛宴

在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季节，乍暖时，把酒问春，何处可寻一地春芳，拥着醉人的雅意，把冬寒的伤怀和忧郁忘掉？

其实，不用多问。年复一年，新绿妖娆、风华劲秀时，在芳龄刚过三十、正当青春年华的大化瑶族自治县，三月里，歌圩、民俗展演、康养美食……山歌流韵、古风悠远、时鲜美味，盛宴早早摆开，浓郁的节日气味扑面而来，身置其中，谁能不醉呢？

“树上花儿朵朵开，妹在哪里自逍遥？哥哥树下日夜盼，盼妹快快入眼来……”随那山歌缥缈，三月邀来一地春光，也等来了壮家年复一年隆重的歌节。在流波荡漾的红水河边，在千山锦绣、万弄深幽的壮乡瑶寨，笑靥如花绽开，人们载歌载舞走进春风荡漾的季节，走进令人沉醉的幸福时光。

春花绰约三月天，似春潮涌动，又似休眠的冬虫醒来，人们着上盛装，拼车的，徒步的，甚至坐上飞机的，四面八方，朝着岩滩镇赶去，朝着羌圩的艾圩汇集而去。

常闻“羌圩歌圩如水长，红河不干歌不完。”之说，临其境，非是虚言。”三月二五”，羌圩“艾圩歌圩”是大化三月歌节收场的经典之作。木棉树下，大榕树旁，蓝天作幕，青山是屏，熙熙攘攘歌圩里，人们“唱它三天三夜心中歌，唱它溪水腾浪起清波！”歌者有近处本地村民的，有来自寿乡巴马的，还有来自拔哥家乡东兰的……歌仙们亮嗓放歌，你方唱罢我登台，此起彼伏的歌声，有倾吐缠绵情话的，有高唱时代颂歌的，更有宣传时代文明生活新风和扶贫惠民好政策的。徜徉在歌的海洋里，岁月的苦寒早被燃烧的热情和欢乐所糖化，幸福像润暖的阳光，拥着心花朵朵，在人们心间纵情盛开。

艾圩歌圩潮起潮落时，我时常会想到不久前三月三岩滩歌节那个更加宏大的场面。是时，红水河流波作歌，悠长的涛音和着两岸壮瑶儿女的歌声，涛声、歌声，唱响山间，唱暖大地。在人潮涌动的岩滩红水河大桥头，一队队盛装的男女，不分民族，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对歌的，有互赠绣花鞋的，有分享五色糯米饭的……更多尚未婚配的青春男女则在浪潮般的笑音里，碰着“彩蛋”寓一怀畅想，祈祷通过碰蛋，遇上心仪的那个他或她，从此牵手爱河，开启浪漫而甜蜜的时光。

在岩滩歌海里，我少如在艾圩歌圩那样让心音放纵。几年来，凡到歌节，我会走进人海细寻着村妇、姑娘们脚上穿着的绣花鞋。岩滩壮家姑娘闺中千针万线密密织的绣花鞋，以漂亮、舒适，有着动人的情话故事而传承千年。绣花鞋记录着壮家人悠长的过往，是壮家女孩聪慧细巧的展示，是她对未来的渴盼和怀想。那些年，脚穿巧致的绣花鞋，正当青春年华的姑娘们，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歌圩里、在共同劳动中找到心慕她们心灵手巧的如意郎君；而在竹篱笆上晒着的排排绣花鞋，在用无声的语言告诉人们，这家女孩是多么的贤淑聪慧。有心的小伙子，可在清风明月夜来句山歌试妹心。姑娘出阁了，箱笼自是满满当当的绣花鞋，它是孝敬婆婆妯娌姐妹和亲朋好友最好的礼物，也将穿在她的脚上，寓着脚下花开之意伴她走向新的生活。

有着悠长故事去书写的绣花鞋，随着工业化时代流水线上如沙下架的凡多鞋类成了山村常见之物，此进彼退，绣花鞋渐在乡村匿迹。所幸，在国家大力提倡保护民族传统物质文化的今天，岩滩人也认识到保护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迫切性和重要性，远家近户，渐见女孩纳起针线，在精准脱贫攻坚战中，当地政府则把绣花鞋当作旅游产品来推介和组织生产。近年来，又见双双绣着千般花样的布鞋出现，又见粉颊红颜的姑娘们穿上巧致典雅的绣花鞋风摆杨柳般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三月里，在大化乡间随处可寻激情流韵、心花开放的不绝歌声，可在岩滩找见写着壮家姑娘悠悠心事的双双巧致绣花鞋。而县城那场震撼人心的公祭红水河的宏大场面也是人们眼球欲中的一场盛宴。是时的红水河边，彩旗猎猎、鼓声激越、人头攒动，盛大的民俗活动热闹非凡。每年“三月三”，红水河沿岸群众虔诚祭祀红水河，源于人们对母亲河的敬畏、崇仰、无奈和希冀。发源于云南马雄山的红水河，从云贵高原出发，穿过红色砂页岩地区的崇山峻岭，一路翻卷泥沙，浊浪滔天，水呈红褐色，因此得名。红水河浩浩千里，孕育了两岸灿烂的文明，但复杂的地理和多变的气候条件，河水常是泛滥成灾。清嘉庆年间广西通志记载，洪水来时“巨石横流，怒涛奔袭，泥沙泛滥，浊如黄河。”沿岸水灾频发，过去漫长岁月里，由于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人们无力变水害为水利，只好把命运交给自然。祭河，自是一种迷信，人们希望通过祭拜，祈那河神眷念苍生，不兴风浪，造福于民。可是，千百年来，瑶壮群众虔诚祭拜，但红水河依然故我，不改其性。驯服它，使其变成缓流清波，造福苍生，还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后，这时党领导人民翻身得解放已有二十多年，生产力发展了，国家决定在红水河流域开发梯级水电站。大化水电站第一个开建后，接之是岩滩、龙滩等水力发电站有序建设。水电站给祖国大江南北输去强大电流的同时，大坝把浊浪汹涌的红水河这条“蛟龙”锁住，高峡出平湖，静水深流，自此翻滚着红褐色液体的红水河变成了一江青碧秀美的浩荡清流。

流淌千年的红水河，早不是旧日的模样，但人们对红水河的敬畏和崇仰始终未变，对河山爱护的初心未变。政府顺应民意，并把民俗活动作为推进旅游扶贫的载体，几年来，把祭河活动列入三月三不可或缺的一项活动内容。只不过此时非彼时，活动已赋予了新的意义，增添了新的色彩。“感恩红水河，颂歌新时代”是近年来祭河活动的主题。是时，来自大化、都安、巴马、马山、东兰、平果等县的上万名群众，聚集在大化虔诚地祭祀着红水河时，眼前是那锁住“蛟龙”让滚滚洪流变成平波清流的雄伟的大化水电站大坝；人们激情满怀念着祭词时，心中明白祭河不过是过往民俗的展演，是寄托美好愿景的一种仪式，感恩母亲河，更当感恩把红水河千年水害变成千年水利的祖国和当今伟大的新时代。

在阳春三月里寻醉，无论在岩滩或是在羌圩都有理由乐不思蜀的。但你却不要忘记，在祭祀红水河壮鼓声声响起时，十里飘香，厚藏康养文化的“大化美食文化节”在醉美的人间三月天已在大化县城早早开启。“壮瑶大席”“壮家土司宴”“瑶家簸箕宴”“七百弄全鸡宴”“七百弄全羊宴”“红水河全鱼宴”……诸多名宴美食，在江滨美食街、在安置山区易地搬迁群众的达吽小镇将轮日排开展示。味蕾馋着的盛宴像流水不息地摆开，美味在飘香。我时常提醒自己，可不能在岩滩和羌圩的壮韵中醉去啊，该启行时还是快快启行吧，迟了，那里热气氤氲的珍馐百味可就要凉了。

　　地苏河上安福寺

安福寺离我老家不远，但它的新妆容，我只在朋友微信圈见到。少小离家，孤旅天涯。安福寺在故乡安下身家，佛渡万方，香火日盛，名声远扬。

记忆中的安福寺，是家乡地苏河石滩上小小的土地庙，就一间小瓦屋，二三十平方米左右。庙离我家约三四千米。我打小不相信所谓神灵，经常走过庙旁，但从不拜祭。倒是庙旁的地苏河，真的让我魂牵梦绕，不论身在何方，总是对它十分惦念。

地苏河是国家地质公园地苏地下河系统地表上的一条小河，蜿蜒上溯六七千米，就是河的源头。源头被称为世界潜水之窗，峭拔群山圈出一洼一洼谷地时，还轻轻地把一泓泓潭水安放于上，因此，世界潜水之窗并非只有一眼深潭或一扇“窗口”。被群山和田园围护的一眼眼水潭，深不见底，清幽如玉，它们像眨巴在乡野间的大地之眼，亘古以来，乐见世间进步，以至今日山河壮美。 不久前，在潭水中发现了存活5亿多年的桃花水母，这是一种对水质要求极高的生物，在现今内陆河已鲜有发现，被誉为“水中活化石”“水中大熊猫”。由此可知地苏河的水质，不需品，知其甜。由于地苏河水来自地下水源，冬季少雨，水位下降，地苏河十有八九断流干涸，只待来年暮春，雨季到来，地下河水上溢，昨天还是一沟黄沙一沟泥的地苏河，由于地下河水漫灌，半日里，或是一夜间，神奇地变成了一江碧波。

居于河滩上的安福寺，始建时，四周是水，只有一条用乱石块堆砌成的河坝与岸边相连。也许是地苏河青碧秀美，令人向往；也许是地苏河灵气深藏，引来信众，近十年来，寺庙规模快速扩大，香火鼎盛，听说有几位远道香客，一心向佛，捐款在寺的东面建了一座公路桥。

安福寺，肃穆宁静而安详。其主体建筑有佛塔、庙舍和打理佛事的佛堂，占地约三四亩。每年雨季，庙旁水流淙淙，波平如镜。沿河两岸茂林修竹，野花竞放。在放眼见底的河水里，是一群群在地下黑洞中蛰伏了一季的鱼虾，它们自由地追逐着，嬉闹着，尽情地享受着许久不见的碧水蓝天。河那边时常还见一群群光腚的孩童，有的躺在水上轻漂，有的扎个猛子深潜，有的则扑腾着水花，干那泛着欢腾与无忧的水仗……

在安福寺远眺，地苏河边由政府出资修建的岸坝向望不到头的远处延伸，像平地长城紧紧护佑着一江碧波；河边坦荡的田野里，水泥硬化的道路四处铺开，如蜘蛛网般纵横田间；田地尽头是绿树掩映的村庄、校舍和杂花生树碧绿满坡的连绵群山。也许是一江碧水滋润，地苏河岸的田野，早有薄雾如纱，晚有轻岚飘渺，此时，或有农伯逐畜寻食，或有老妇赶鸭归舍，虽不见牧者骑畜横笛，也少听到牧歌声声，但这样的景致，也足够是一幅最美的水墨丹青了。

安福寺浸润在故乡的水光山色中，或许真的禅意通灵，佛法无边。要不然怎会有那么多人不辞辛劳，从或远或近的地方来，膜拜于那高崇的白塔之下？我对安福寺有什么样的感触，自己也说不明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身在水墨画中安身的安福寺里畅游，我所要书写的绝不是芸芸信众们所要表达的那种情怀。奔着安福寺而去，与其说闻其名前往，倒不如说，是为了排解那久蓄成湖的乡愁罢了。

回见故乡，安福寺已非旧日的安福寺，唯故乡山水依旧。一别经年，何时能再回到梦魂牵萦的故乡……

龟山神话

挽着奔流不息的红水河，都阳山脉绵延向远，辗转到达大化县城西北面一个叫亮山的地方，许是心生爱恋，迤逦向前时，搁下诸多山岩，紧箍那片方圆不出三四平方公里的谷地。千百年来，守它护它，跬步不离。

山水相嵌，在大化行政区划图上，亮山与县城几乎无缝衔接，缀连成片。晨起，从壮乡首府南宁出发，一路向北，到大化县城时，钟摆多还在已时内转圈。天气晴朗，小城披戴阳光，风的味儿很鲜甜，空气清新，红水河两岸的亭台楼阁，或峭拔伟岸，或巧致典雅，风采迴异，灼灼其华。恋上一地美好，在大化县城打马走一圈，正值中午，到达吽小镇那些美食坊把肚子填饱，打着饱嗝，驱车继续北去。这时，人多困乏，懒得理会车外满眼绿岚和跌宕起伏的群山了。好在出县门，困倦正泛滥，车已驶进亮山地界了。透过车窗，朝左前方眺望，一只硕大的绿甲大龟，擎头望远，活灵活现，驶入人眼。龟似向人致意，又似凝神远探或观察什么。奇景入眼，人的疲惫，犹似薄岚渺去，倏忽消泯。

招人注目的大龟是座山，以前叫龟山。二十一世纪初，政府制订旅游扶贫规划时，应该是对那只大龟寄予很多厚望吧，有人给龟山添了个金字，约定俗成，现今人们显然已经习惯“金龟山”这一称呼了。金龟山上青藤密缠，灌木葱茏，大龟一身披绿。鬼斧神工，塑山成就的大龟，体壮肢硕，雄健昂然，如此神奇，赖有唱者作歌，书者留笔，金龟山渐有了一些名声，引来了不少迷恋于祖国大美山水的旅行者。

追光向远，当有无数的风景和奇遇奉献给心志坚定的旅者。但在大化亮山，犀利的风不能吹瘦、千年流光难蚀其神的那只大龟，你许是未曾听闻，或是无暇与它有约，那么是时候去了，在暮春，或在初夏，惠风和畅，百花争荣，这时去会那龟，把它收进视频里，或许它就是个吸粉的主，为你蹭到不少流量呢。

金龟山现是大化、巴马和七百弄国家地质公园长寿旅游线上的一个景点。它还有个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世代轮回，至今还被亮山人口口相传。那故事凄美动听，兼有猎奇者钟情的几分神秘，心弦为之拨动时，那龟便在不经意间住进人的心底，念它自是日复一日，日甚于一日。

相传在上古时代，大化红水河一带地僻蛮荒，空山寂寂，杳无人迹。壮族始祖布罗陀创世于田阳敢壮山后，年暮犹存英雄志，几经思量，终下决心，派他的孙子特强带领部分族人从敢壮山出发，筚路蓝缕，险涉千山进入红水河边的都阳山中开疆拓土。特强承其祖志，在部落发展壮大后，又分派他的一个孙子带人沿红水河东下另立家业。一行人登上木筏，顺红水河而下，在现在的大化城郊的双排村弃舟登岸，披荆斩棘走了几公里，眼见亮山那带古木参天，地势平缓，猎物丰盛，于是止住脚步，搭棚拓荒，刀耕火种，艰苦创业。壮人定居亮山后，勤劳农事，人丁渐渐兴旺。之后有十几户蓝姓瑶家逃荒过来，两族人先是通过婚嫁建立姻亲关系，之后在战胜自然的生产劳动中互相帮助、同舟共济、携手进步。

一年秋天，逢大旱，久无滴雨，小溪断流，池塘干涸，亮山人只得挑起沉重的水桶，到几公里外的红水河里挑水喝。挑水人群中，有一个名叫翠珠的壮家女孩，年方十四，瘦薄纤弱，体未长成，与其残障寡母相依为命。一日，阴风怒号，黑云翻卷，水波狂兴，惊悚吓人。天不作美，但翠珠家中水缸已经冒烟，小姑娘只得吊起胆子去挑水。仓皇、恐惧，在红水河边急急舀了两半桶混浊的河水，小翠珠刚把沉重的担子搁到肩上，忽然听到身前草堆里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她放下水担子，弯腰扒开草堆，只见一只碗口般大的乌龟乞求一般紧盯着她，龟的一只脚似被利物所伤，正在往外滴血，翠珠急忙取下头巾，包紧龟脚止了血，然后把它置进桶里，挑回家中。

翠珠母女心疼伤龟，喂食添料，敷药治伤。有东家的照料，不久，龟便痊愈。龟似通人性，常在东家母女面前转悠。翠珠外出劳动，它送到门口；从地里归来，它爬到门口相迎。家中添个可爱活物，翠珠家倒是添了不少趣意和生气。但好景不长，有一天晚上，翠珠姑娘服侍母亲睡下，便在灯下做起针线活来。昏倦瞌睡间，隐见身披绿甲的一个美貌郎君徐徐朝她走来。郎君十七八岁年纪，身材挺拔，眉清目秀，到她面前鞠躬开口道：“多谢姑娘相救！”翠珠回问：“你是谁？救字从何说起？”那郎君再鞠一躬，对着绿珠道，他是龙王五子，因南海受外族侵扰，龙王见他年已长成，派其带兵镇守。自到南海，他苦练雄兵，派出健将镇守四方，蛮族自此臣服，茫茫大海风平浪静。有一天，他从珠江口上溯到西江，但见水色浑浊，色泽赤红，惊叹之下，继续溯河而上，不久就进入浊浪滔天的红水河。他一路西进，边考察山川形胜，边思澄清河水之策。来到红水河中段的大化，水势更加澎湃，泥沙翻滚，巨浪滔天，惊悚间，一只眼似铜铃，头如笆斗的粗壮黑龙张着五爪，兀地拦在他身前。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只在东海被他父亲打败的从琉球流落过来的黑龙。黑龙败后遁迹，料想不到，他竟然躲到红水河中兴风作浪。　　　　

龟是龙王五子转世！翠珠暗自咋舌间，美貌郎君继续说道，仇家相见，他们在河中恶斗起来。他带兵不多，斗了几个时辰，兵将损失殆尽，自己的腿被黑龙深砍一刀，由于无力再战，便摇身变龟逃上岸来，侥幸姑娘救了他的性命。黑龙四处查探，似已发现了他的踪迹，为了不连累恩人及乡邻，他将化作山岳，永居亮山，呼风祈雨，渡人劫难，泽佑苍生，以谢姑娘救命之恩和众乡亲的护佑之情。翠珠姑娘待要下问，只听雷声阵阵，梦中惊醒，绕屋寻龟，哪见它的影子。是夜雷声不断，暴雨如注。第二天，人们推开家门，许里外，一座大山竟被削去半壁，不远处，平地堆起一座惟妙惟肖的龟形山。龟山拔地而起，翠珠又有灵异的梦，众人惊奇，便在龟山下建了座小庙，渐成一景，与身后的龟山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许是缘深，龟山终有神话永流传，给旅游景点平添了神秘的色彩，游客纷至沓来。辗转千年，那只龟终能赐福予人，用坐化之身和它的故事慰藉那些寻奇猎秘者之心。然而翻起旧篇，古时就信誓旦旦的大龟，它做过呼风唤雨、渡人劫难、佑护乡邻那些事了吗？没有！亮山人着实没存有这些记忆，他们的先辈也没有这等故事口口相传下来。今人倒是记得《大化人民革命史》和《都安县志稿》有载，1937年，为反抗反动政府征兵拉夫、收税拉捐、横征暴敛，亮山一带村民在韦美华、韦子英、韦彩华等人的带领下，奋起抗争，遭到残酷镇压，酿成的“亮山惨案”致“有无辜良民致命者数百人，遂成凄风惨雨，前所未有之奇祸也”。还有，清光绪年间，有一年遇到大旱，壮族头人挑唆村民筑坝拦水，断了下游蓝姓村庄的溪流，两姓村民大打出手，造成三伤一死的惨剧。因水引发的纠纷，扩大成当地民族之间的矛盾，从那时起，壮瑶两族再无往来，势同水火。

平地惊雷，共产党领导人民翻身得解放。倏忽近百年，道上一路花，现今金龟山下的村户，仓廪实，荷包胀，衣食无忧，许多人已不知，当年种田须得纳税那等事了。而村中四通八达的水泥路、窗明几净的学校、高耸的高压线、高处的移动通信天线，他们倒是记忆犹新。那是多年来的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人民政府聚财发力实施的惠民利民工程。以20世纪80年代建好的“民族团结渠”为标志，亮山人永远结束了滴水贵如油的历史，当地壮瑶村寨为水争斗和为水置气、互不往来已经成为历史。他们互相帮助，团结共进，被县里树为民族团结进步的典型。翠珠们更不用到红水河挑水了，如今的亮山，灌溉有汩汩的渠水，家家户户都喝自来水。曾经浊浪排空、水害频繁的红水河，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建了大化水力发电站，强大电能给人带去光明的同时，高峡出平湖，河水清如许，岸竹娑婆，青山如黛，造就了红水河百里画廊江河画卷。进入新时代，亮山人还加快了乡村旅游建设的步伐，特色民居拔地起，霓虹闪烁龟山旁；村庄绿荫满，家旁递开四时花；田园翻稻浪，坡上果满枝。看这一地壮美田园，见证壮瑶群众的甜蜜和幸福，那端坐无言的大龟，该是心生惭愧了吧？龟何所思，亮山人没谁有心考究，因为他们早已明白，大龟泽福乡民之说，不过是个美丽的传说，是先辈为无法抵达的幸福编织的梦。匍匐于地，磕着长头，先祖们触摸不到的，亮山人现今已经满怀收获。共产党才是福泽人民的“真神”，跟党走，向前进，踔厉奋发，美梦才能成真，神话才能变为现实。

闺中美女峰

水流春光，涛韵悠长，如梦如幻的红水河百里画廊；千山锦绣，万弄深幽，古朴韵味的国家地质公园七百弄。这些奇景早已蜚声海外，扬名神州了。说到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的岩滩美女峰，却是如藏闺中，籍籍无名，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远方游客知之更少。

美女峰，让人联想得好深好远的名字，其实不仅仅只是一座山峰，更不是用于渲泻诗意和畅想的那个“峰”，它是坐落于大化岩滩镇红水河右岸，岩滩水电站坝首偏上一点点的一个山光旎丽、水色撩人、奇景天成的美丽景区。那里有天来神笔塑下神韵通幽的绝世神女像，有滟潋湖光泼墨绘就的如画山水，还有一泻千里激越飞扬的红水河弹奏着千年不老唯汝知音的那曲高山流水。如此说来，美女峰当是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如养在深闺的绝色美女，如遗忘园角的奇花异卉，似闲置匣中的无价珍玩，她待在那里，用景传音，用色招人，等着你去发现，去欣赏，去夸赞。

天下美景，人们都会心驰神往，趋之若鹜。然而能捷足先登，发现美景的总是那些满怀诗意，醉心于猎奇探险揭秘的风流才子和所谓的骚人墨客。自从国家重点工程岩滩水电站开建，高坝截流，蓄水成湖，美女峰奇景横空出世，很多人或单人独马，或三俩结伴，不顾舟车之劳，从或远或近的地方赶来，有的用笔涂鸦，有的吟诗作赋，有的以镜头传神，美女峰的神韵渐渐开始外传，慕名前往的游客日见增多。

作为景点核心的美女峰，状如仰面睡熟的美女，是一脉绵延数里的山峦，状如仰面睡熟的美女，当地人称美女峰。形如美女的山峦，有很多版本的故事在当地口口相传。有的说，在上古时候，有一个仙女，她思春下凡，偶尔驾云来到岩滩这个地方，看到此地钟灵毓秀、景色秀丽，决定定居于此，为了躲避天兵天将的追捕，她化作山峦，静卧于苍松翠柏之间，从此熟睡万年。有的则说，古时候有个壮族美女，婚后不久，其秀才丈夫病亡，当地财主涎其美色，千方百计威迫利诱，想逼美妇嫁其为妾，美妇鄙其为人，断言拒绝，财主于是设计陷害，这位壮族美妇，不得不带着年幼的遗腹子，流落它乡。当她来到岩滩，看到人们热情好客，怜贫惜幼，盛待外宾，且该地地肥水美、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于是定居于此。为了养活幼子，她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因操心过度，积劳成疾，在三十多岁时风华飘零，英年早逝。其子痛失慈母，日夜恸哭，天上皇母闻其悲声，又感念这位母亲贞德，心生恻隐。只因世之生灭，天数已定，皇母无奈，只能把美妇变作一脉山岭，一者让其永伴幼子，抚儿心伤，二者让其造福人间，庇佑当地人众及远近来宾，享用人间世代的香火祭拜。且不究这些传说是真是假，但美女峰确像是一个睡卧的美人，头枕红水河，其头发如丝如线，流苏般的细密柔软。她静静地躺卧在美丽的红水河边，仰看高天流云，俯瞰大河奔流，耳听千年涛音，其身材匀称得体，曲线优美，胸峰圆润，丰满动人。远远望去，她好似在做着甜美的梦，睡姿优雅，如雕如塑。见此情景，顿生出“前方有美人兮，心潮微漾；见美人如玉兮，不可冒渎”的感觉。 观赏美女峰，晴天也好，雨天也罢，景致都是不错的。碧空如洗的晴日，云彩飘忽，熟睡的美女在白云簇拥下，宝相庄严，如佛如仙，无比的肃穆圣洁，纵是卧睡高岗，却是凛然不可侵犯。如果是雨日，即使是暴雨如注，雷震九天，那睡着的美人自是波澜不惊，凭那风摧雨骤，电闪雷鸣，我自笑对苍穹，安之若素。此情此景，什么叫做勇敢和坚毅，什么是人们吟颂的英雄本色，这睡了千年的美女为你作了无比透彻的阐述，你或许是个脆弱的人，此时也会气血潮涌，豪气万千，把仪态万千的神女收进相册里，把天工巧塑的万般神韵化成歌。

美女峰，是那样的形象动人，是那样致人称奇和遐想。快点前行吧，登上美女峰，问一声，神女可安否？登上美女峰，就可挽神女之手，讨一缕仙气，吹散世间千千万万烦恼丝。美女峰其实离岩滩镇政府岔路口的观景点不是很远，驱车跨过岩滩红水河大桥，沿巴马至岩滩二级水泥路一路上行，约摸三四公里，美女峰已然在你脚下。换了视角，万般风情的美女是不可能看得见的了，极目远眺，在美女峰的正前方，只见天上白云如乳如膏，随风飘流，缭绕群山。云海中，峰峦起伏，绵延致远。移目俯视，但见高岗列岸，峡谷幽深，奔腾不息的红水河像一条碧绿的玉带，穿过巍巍高山，越过苍葱峻岭，浩浩荡荡，奔流远方。好一幅江河万里图，好一派无数英雄折腰绘就的锦绣山河。站在美女峰顶，初来者往往留连于美女峰的至美至幽，红水河的至壮至雄，作为故乡人，我却早已转身，把镜头投向睡美人头下那片碧如青玉，水天一色，夹岸缤纷的岩滩湖。

岩滩湖以前是没有的，自从建了岩滩水电站，雄伟的电站大坝把红水河拦腰截断。岩滩水电站坝高近一百多米，闸坝后，随水位的上升，高峡出平湖，整个电站库区，星罗棋布着上千个大小不一的湖泊和河汊，岩滩湖就是其中的一个。岩滩湖形状并不规则，方圆约是五、六平方公里。在美女峰顶俯观岩滩湖，但见湖面辽阔，波光滟潋。如镜的水面，倒咉着蓝天白云、岗峦屋舍、茂林修竹，尤如一幅写在蓝色绸缎上的山水画。在将暮未暮的春天，此时春意盎然、风和畅，平静的湖面上，雁叫声声，飞鸟齐至，湖中渔帆点点，往来穿梭，一幅生机勃勃的春天图画跃入心间。衬着湖水，此时湖边的木棉花也开了，那烧得火红的花朵，灿烂如霞，倒映湖中，山光水色相互挥映，满湖春光，神采无限。若是秋日来到岩滩湖，秋风送爽，满湖又是另外一番景色。此时天高云淡，碧水悠悠，阳光洒在湖面，波光闪烁，如珠如露，岸边的各色花草，也尽力舒展冬前的最后一季疯狂，或黄或白，或红或紫，杂花生树，落英缤纷。这时节，枫叶也变了颜色，有红似火，有黄如金，一丛丛，一片片，遍布在湖岸。此时的岩滩湖，秋意馥郁，满山繁花似锦，一湖的秋波荡漾。

草经冬而不枯，花非春而常开。用这句话来形容美女峰下的岩滩湖，一点也不夸张。由于地处亚热带，加上宽阔的库区形成了特殊的小气候，岩滩湖可谓四季如春，时时皆景。无论春夏，或是秋冬，美女峰下的岩滩湖，随着季节的变换，景色虽然各是不同，只要你有心而来，它都不会负你所望，给你惊喜，给你今生一份美好的怀念。

诗意无尽处，又当离别时。神秘的岩滩美女峰景区是一篇写意不尽，读来回味无穷的的抒情长诗。亲爱的朋友，来吧！岩滩美女峰的千年美女正在枕着如花的梦景等着你，到那里，你一定会看到我所描述的那份至美，也可能发现我还没写到的另一番风景。

画里山村

天上飘着轻歌一般的流云，地面吹着爽人的微风。秋思浩荡的时节，云似花开，风漾诗情，大地用浓墨写意般的金黄秀着成熟和丰收的馋人盛宴。

戊戌年十月末，我从北风知寒、红叶正殷的北京回到大化。故乡秋色正浓，十里飘香。第二天，老家战康的一个朋友电告，过几天就是善喜老妈百岁寿辰，问我是否有空去给老人祝寿。善喜曾是大化镇亮山村战康生产队的队长，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那里下乡蹲点住过他家，菜园里摘过老妈种的菜，小饮时喝过老人家自酿的米酒。岁月中结下的情缘，一直深藏我心中。遗憾的是，近三十年了，我工作单位走马灯般转换，期间还交流外地工作了多年，往来穿梭，疲于奔命，恍惚间白发满头，一直没能到故地走走。年届退休，逾加念旧，朋友来电正是时候，我忙应了他的邀约，趁着老人百岁寿辰，决定回一趟“故乡”，到战康走走看看。

战康屯离县城就五六里地远，大化至巴马的二级路从村庄转角处伸向远方，往六也乡的油路在这里与二级路分开去寻找另一个终点。全屯近一百户人家，九成以上为壮族，其余是瑶族，占比不多，记得好像也就十三、十四户吧。村庄被群山环抱，前有满冈绿波簇拥，后有雄山灵气滋毓，幽静而不寂，近城而不闹，有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近三十个寒暑，日月沧桑了青春的风华，记忆中的那个小山村，模样变得怎样了？青鸟可否还有亭亭如盖的龙眼树栖靠？绿竹可否还是我心念中的那番曼妙优雅吗？在路上，我不时念叨着、猜度着。

到了，到了！那是个丽日暖照、枫红如霞的秋日，和友人从县城启步，没多久，战康从崇山作屏的五彩幕帘中由远及近咉入眼中。此时，天如湛蓝的海，白云如花，天高地远，妖娆盛绽。在丛丛翠竹接引下，我们在村口下车，缓步走进了久违的村庄。

山村变得很是陌生，陌生得让我立马想到蝶变这个词。我喜欢这样的陌生感，因为这种陌生感正是当年战康人所期待和憧憬的。触眼所及，当年零落分布、高矮不齐的泥瓦房、棚架房不见了，旧时走过的泥路不知何时已经硬化。平坦、洁净的水泥路穿过丛丛绿树，绕过秋波微澜的几张大池塘向村庄深处延伸，向栋栋釉砖泛彩的小楼门口延伸。像轻盈的玉带，又似舞动的流波，宽敞平坦的水泥路把人们平顺地带进村庄的每一角落，带进一个个充满幸福和生机的农家。今非昔比，但战康人一定会和我一样记得，昔日村中，好大一片半边篱围半边砖的泥瓦房，有几户瑶族人家还住在夏不挡雨、冬难御风，盖着油毛毡、石棉瓦甚至是茅草的棚架房子里。与农户住房匹配，村道是条坎坷不平的泥路，雨天污浊泥泞，晴天灰扬尘蔽，进出村里，不溅个满裤脚黄泥，也是一身的灰头土脸。记忆中，那时下乡多是蹬着单车去，到了村边，雨天得高挽裤脚把车扛在肩上才能进到村里。晴天也不安然，土路坑洼不平，积尘没屐，最好的选择是把车置留村旁的小学校点里。生活和家居条件是那般的差强人意，战康人求变的美丽梦景自是早就做开。

追逐着心中的梦，战康人紧跟时代的步伐，付出了努力，回报的自是家乡日益向好的变化。看着眼前山村风华羽化，蝶变成一个可用如画字眼来形容的花园般的山庄，我感慨连连。朋友则竖起大挴指，大声赞叹精准扶贫攻坚打得好。他边走边告诉我，战康村能够嬗变成蝶，大功归于县里在精准脱贫攻坚开始时就把其列为脱贫致富奔小康整体推进示范村。政府派出驻村工作队，为全面推进精准脱贫进行规划、设计和指导，农户在政府有危改和房屋立面改造资金补助支持的鼓舞下，努力创收，加大投入，借势国家扶贫惠民政策的东风，大兴土木建设能够诗意地栖居的“安乐窝”，没几年，全村九成以上农户建起了三至四层里外贴上釉砖的“小洋楼”。通村公路硬化是广西脱贫攻坚“八有一超”指标中的硬项目，过去几十年，因没有屯级路专项资金安排，战康和众多的村庄一样年复一年望路兴叹，精准扶贫攻坚战一打响，国家有大笔扶贫资金投向脱贫攻坚主战场，有了充裕的财力物力，当地政府总体考虑，在投资修路的同时，还给战康下达了村容整治、改水改厕、文化设施、卫生室、运动场地、种植绿化、产业发展等项目。在财政扶贫资金支持下，村民少量集资并出工出力，用不到三年时间，不但修好路，还多项目整体推进，昔日那个掩藏在瞳瞳树影下的破败小村庄，旧貌换新颜，人们早年梦中的那个美丽新农庄，在精准脱贫征程中终于变成了现实。

一行人边说边走，迎面碰上一蔸好大的龙眼树，我伸手试抱粗壮的树干，还差两把掌宽才能抱拢，树牌标注树龄110岁。树一点不见老，枝繁叶茂，绿叶青翠。见到老树，我不由想到自己多年来的担忧。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龙眼果价格一直不好，好多地方都把龙眼树砍掉了。当时战康村百岁以上老龙眼树有近百株，是大化名副其实的老树博物馆和龙眼品种“基因库”。果贱树廉，我一直担心，那些龙眼树是否早成农户灶中的薪火？走进村里，我放心了。战康人珍视傲霜斗雪、不屈不挠昂扬生长的每一株大树，珍惜好不容易拥有的能够遮光挡雨让人们安然栖居的每一簇绿荫，他们不仅不砍老树，爱树爱草爱花，还积极贯彻政府生态扶贫的理念，近年来，在新栽不少花树的同时，对龙眼老树倍加爱护，不但给其施肥培土、整形修剪，还给每株大树浆砌好护土的树盘，请来专家，一株一株给它们推算“生辰八字”，弄清树龄，挂上标牌，注明品名、树龄，供人欣赏。

我一直深信这么一句话：当人们心存善念，他们向着正道走的步伐就不会停止。战康人的行为似乎正向证明了这句话，他们从保护龙眼老树，保护生态环境开始，这几年还加大了村容村貌整治力度。过去常堆在池塘边散着恶臭、引来苍蝇嗡嗡乱飞的垃圾不见了，猪牛不再在村间野游，狗屎、猪尿、牛粪再没有在脚下出现。一路缓行，身边树木葱茏，阳光透过青枝绿叶洒下一地斑驳，飘逸的青竹风中摇曳，秀着诗般意境的曼妙婆娑；荷塘里，碧水悠悠，鱼在嬉游，微波轻漾；远处，釉砖辉彩的栋栋居民楼旁，三角梅纵情盛开，桂树花香正浓。

在风光旖旎的故地上走着，正当心中细品着“花香馞馝田园路，翠林葱茏咱村户”的意境时，一个荡着柔柔波光的大水塘横在我面前。池边杨柳依依，绿草如茵。目光越过泛着轻清涟漪的水面，远处浪涌一般延绵致远的一片翠绿中，斑驳的素妆点缀其间，玉白点点，似是盛绽花田冰清玉洁的素菊，又似绿色天幕下纷纷扬扬飘着的美丽雪絮。哦，那是画家笔下的山水彩画吗？过路的村民告诉我，那不是画，是村里产业扶贫项目水果种植合作社的果园，种植有易被强光灼伤的高产优质价高的柑橘新品种茂谷柑，那绿幕是柑果绿叶编就的翠锦，缤纷的素妆是人们用白灰涂在果皮上的保护层，科学上叫做“涂白”的技术可使果子不受日灼，少烂果，提高果子品质。

身处一幅天然彩画中，思量着战康的前世今生，我心绪悠悠，感慨万千。正当散漫的思绪走得渐是遥远时，笑声歌声从不远处传来，猛一抬头，村西头炊烟袅袅，欢声笑语杂着悠扬的歌声在荡漾。朋友说，善喜老妈的百寿宴就在那里举行。

我们快步前行，一座建在斜坡上的大宅院呈现在眼前。炊烟是从宅院里架锅做菜的炉灶里升起的，歌声传自厅堂里一套崭新的组合音响。众多人在宅院里忙碌着，祝寿的喜联把宅院打扮得喜气洋洋。宅院占地三四亩，主建筑为一栋三层别墅，围着别墅配有烧烤摊、游泳池、游乐室，四周还有计划地种上桃树、枇杷、番石榴等，整体建筑差不多全面完成。朋友特别介绍，用于祝寿的这处宅院是主人在旧宅基地上推旧重建的。我得意地说，这还用介绍，当年下乡蹲点我就住在这里，只不过过去这地是三间泥瓦房，外加好大一片菜园和几株四季绿意盎然的龙眼树。朋友跟上一步，说，你只知这处宅院的过去，但不一定知道这里的未来。接着，他提高嗓门往下说，这处宅院现在叫“战康寿源农家乐园”，是早成亮山村老党并是当地能人善喜带着村里刚刚脱贫的五个瑶族农户联合创办的“康养美食合作社”，项目冲着巩固脱贫攻坚成果努力实现稳定的致富目标而去，不久就要开业，是一处招待来乡村旅游寻找美食游客的农家乐。我问，农家乐以善喜为主创办，为何取名“寿源”二字？朋友说，战康是个养生福地，现今人们不但生活富足，且多健康长寿。几百人的村庄，年过百岁者就有两人，八十岁以上的寿者就有二十多人。农家乐营业时，食料将就地取材，全是农家自种自养远离农药化肥和工厂饲料的生态食材。听罢解释，农家乐取名“寿源”，我认为很是贴切。

开宴的时间未到，拜见过寿星，我独自踱步在花开馥郁、绿树成荫的美丽山村里。亦梦亦幻间，走着走着，蓦地，“太阳部落”唱的那首《让我们回去吧》的歌声从路旁一栋顶盖琉璃、墙面贴着青色墙砖的农户家中传来。心中联想顿生，“太阳部落”要去的地方，或许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大草原，或许是杨柳依依、小桥流水的水墨江南，而我要去哪里？寻思着，没有“太阳部落”天高海阔那般畅想的我，要去的地方，就去神洲大地上不断涌现的像战康一样有小景醉人、风光如画的新农村就好。

楼亭倚岸入梦来

读过一些古诗书，书页常有建筑的插画，白描的楼亭，精巧、雄奇、典雅，它们的神韵，一下勾走我的心，自此多了一份痴念。

记得小时候，家乡村头有座庙，墙是淬火的窑砖，四角雕檐凌空，屋顶盖着琉璃，有点古建筑之风。但庙是土地爷住的，地方也不大，不是人们游玩之处。想找一处楼亭，圆一把怀古的幽情，在旧时山乡，是无处可寻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得益国家恢复高考，我学成毕业，有工作做，有了一点能够自己支配的钱了。第一次出游，我冲着铭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名句的岳阳楼而去。这之后我还到过黄鹤楼、滕王阁等名阁重楼。每每览过这些建筑遗珍回到故土后，我都痴念着家乡何时才有一两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让人们在家门口也能登高望远，把酒临风，对月当歌，一抒胸臆。

一九八八年，大化新县建立。建县之初，县城区是摆在通往南宁四级公路两旁的小街，屋舍低矮，零落破旧，最高的楼房是大化电站建设者——广西水电工程局和大化电站职工的办公楼和宿舍楼，但也少有高过五层以上的；仅有的几座楼房外墙多是洒着石米或抹着白灰，显得土而旧，散发着光阴的幽暗。当时大化最亮眼的地方，是大化电站厂房大门口的水榭凉亭，六角飞檐，瓦盖琉璃，有点古楼亭的韵味。大化人都喜欢去那里取景、拍照留念。我当时任县领导秘书，工作忙，但每逢节假日，也会携上爱人、幼子，呼朋唤友，到电厂凉亭摆摆姿势，合影留念。现在翻看老相片，很多都是在电厂凉亭前照的。

之后，改革开放步伐加快，大化作为新建的少数民族自治县，国家常开“小灶”给予照顾，城乡发展速度很快跟上邻近老县的步伐。

二十年县庆时，城区大道纵横，高楼拔地而起，过去委琐破败的一隅小街已被一座蓬勃的现代新城所取代。这时，人们追求美好、崇尚高雅的风气日浓，体现在建筑上是各式特色民居和建筑造型和装饰的不断变化。但受财力限制，城区建设还不能大步跨进。此时，大化能够寻幽怀古的去处，是离县城几十里外的都阳莲花山。那片形似莲花的山谷中，有亭台，有楼宇，那些红墙灰瓦、飞檐凌空的仿古建筑，很有气势，漾满古风。但那是民间投资的佛教圣地，是弘扬佛法、听经问禅的地方。

后来，大化要打造旅游名县，县里拨款建设将军山公园，山上有多处观景楼亭，楼亭临高而建，确有雄视城阕、览尽风华的气势。从那时起，大化人想登高抒怀、拥揽亭台楼阁的雅韵，再不用去电厂或莲花山那里了。

在将军山远眺，大化城区房密如蚁，标志性的高楼，分区错落，一城繁华，尽收眼底；青流浩浩的红水河，像碧绿的彩带穿城而过，那天上来的碧水，让山城添了灵秀，引来络绎不绝游客。

纵浪大化，水流天际外，岸景醉宾朋的百里画廊，就静居于县城边，那是一个让来者顿生喜爱，叫人流连忘返的地方，每当我在将军山上的楼亭里踯躅时，就有了高处再登高的奢望。期盼着，在城区红水河的两岸，建有三两观景楼亭，浚一河碧水为流瀑，再用能源大县的电能，打造一个璀璨的不夜城。

这个萦绕于心的梦想，在大化建县三十年之际如愿了。作为极度贫困县，如何让石山群众根本摆脱贫困？异地安置是条成功的路子。上万贫困群众搬到了县城，他们依赖什么生存？大化县确立了发展康养美食，走旅游扶贫的思路。旅游业发展，会带动起服务业，贫困群众就有工做，有活干，人就搬得出来、稳得下来、富得起来。明确了方向，大化县委、县政府从打造全域旅游，创建城区4A级景区目标出发，对县城南北两岸进行高起点规划、高标准建设。安置有移民的达吽旅游小镇，临江新建的几个高档宾馆，红河两岸观景的风雨长亭，还有布努阁、和顺阁、初心阁等主要观景楼阁，均按科学规划有序建设。这些建筑不是顶取楼亭制式，就是整屋的仿古设计。大化建县三十年县庆时，几个临江重阁、观景宾馆按期亮相江边；仿古建造的达吽移民小镇掀开面纱；居民、游客漫步观景的风雨长亭重妆出镜，这些建筑或透古朴典雅，或显雄奇壮丽，大化县城像个刚做完整容手术的美女，崭新面貌，令人惊叹，叫人流连。

如今，楼亭倚岸入梦来，“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城镇新形象已然呈现在世人的眼前。每每登上大化县城临江新建的亭台高阁，我常常想想，脱贫攻坚捷报频传，乡村振兴的号角已经吹响，下一个十年，大化又会有怎样的新变化呢？

　　 盛满乡愁的小河

地苏镇，地苏河，是镇取河名？还是河取镇名？没有史书可查。地名也就是个符号，叫啥都不打紧，地苏河在迢迢故乡奔流千年，称为家乡的母亲河，那是无可争议的。

地苏河以地下河水为源。每年雨季，薄雾笼纱，一江浩浩。清澈的河水，胜过铜镜明亮，是诗意般的青碧秀美。河的源头，水里浮生着誉为环保之花的桃花水母，因为它，地苏河不仅美丽，还喻示河水的品质更是了得。

地苏河不争短长，不计岨流的里程有多远。它低调内敛、悄无声息地穿过翠绿群山簇拥的地苏河谷洼地，用自己的温润，滋毓两岸的花草和庄稼；用自己的甘甜让两岸子民如似品到生生不息的琼浆玉液。河岸田园旷平，阔绰坦荡。田畝、村舍、绿树、花草，常把早间朦胧着的水雾当作宣纸，勾出一幅幅粗浅不一的彩画，像流韵的诗，如水墨江南画境。

离开家乡几十年，童年的记忆藏在心底，藏在如画的阡陌田园，更深深地藏在家乡母亲河的悠悠碧水之中。春天里，轻风拂柳，阳光暖暖地洒在河面，但见波光粼粼，流苏般的细浪悠悠地向岸边荡开，吻上礁石，吻上荒草、绿树。此时，河边是千年诗画，一片古风。

早上，一队队挑水的人群，一群群放逐的畜禽，挤在赶往河边的小道上，喧闹和生机打破了晨间的寂静和落寞。

大榕树下，青柳身旁，村妇在岸边礁石上用木棒捶拍着一堆堆衣物、被子、蚊帐……欢声笑语在晨岚中缥缈，跟随家长而来的小孩则卷起裤脚，在浅滩上任性悠游。阳光初照，晨岚、村舍、炊烟，还有河边的喧闹，千般诗情，不知醉了多少不知愁滋味的青涩少年。

春天完成她的一季值守时，无私地给夏天留下了一地姹紫嫣红。这时的地苏河岸，绿竹滴翠，稻花芬芳，盎然生机里，鸟在欢唱，知了劲歌，夏的乐章比之春天更加激越地颂吟着季节盛绽的妖娆。

此时，地苏河水美到极致，孩子们心猿蹦跶，时常会光着小脚丫跑到河边，脱得哧溜精光，扑通扑通跳进水里嬉闹玩耍，一个孩童，就是一条小泥鳅、小鱼儿，逐着水花，上蹿下跳，优哉游哉。

记得地苏河最好游玩的地方有两处，一是现为地苏安福寺景点，以前壮话叫做“歪百弄”的地方，二是现小有名气的地苏瑶台度假山庄，以前壮话叫做“桥歪姆”的地方。这两个地方，一色的水如沉碧，青流如缎。水如画景，景真如画。在这些地方玩耍，常常乐而忘归，大人们怕孩子玩疯，就编了好多鬼神故事。每次下河，孩子们看着清幽的河水，雾腾的河面，开始还有些心怯害怕，但玩到上心，狐仙鬼怪见鬼去吧！跳水，捉迷藏，晒太阳，打水仗，不亦乐乎，不累趴是不会回家的。

　　我小的时候，没见过地苏有什么儿童游乐设施。夏秋两季，气候炎热，地苏河就是个天然游乐场，是孩童们的乐园。

　　怕出事，大人是不支持孩子去河里游泳的，但他们要出门，要劳作，总不能把孩子缠在裤腰带上，时时盯着孩子过日子，一远离大人视线，孩子们就会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跳进河里。游着游着，累了就躺在岸边，与太阳对话，对星空呢喃，晒暖了，歇够了，又呼啦地站起，一猛子扎进水里，浸润一河的清凉。

幼年的我，说不上调皮捣蛋，但喜玩水，对水的眷恋如得魔怔般上瘾。水能带来欢乐，也能横生不测，每年雨季，小孩被水淹溺的不幸时有发生。我一生永远不会忘记，有次玩水，差点丢了性命。

那是一个夏天的傍晚，天气很热，地苏河边绿意盎然，流波闪烁。我和二弟及几个赶集归来的小孩来到安福寺旁的石坝上，大家一脱精光，扑通，扑通！迫不及待地跳进清澈透凉的河里。

下河不久，我抽筋了，在河里狠命扑腾，我二弟急忙游过来，想把我拖扯上岸。哪里拖得动，大家都是十一二岁的孩童，还没长气力，也没有学过水中施救技术，一个抓住一个，互拖互扯着，眼看就要沉进江底。这时，有一个过路的大人见状，忙跳进水里，把我们拖上了岸。当时是吓蒙了，或是少不更事，我们既没有向施救者表示感谢，也没有问到他的名字。

由于怕大人责骂，我们约定这事不能张扬。很久以后，还是有人漏了风声。时过境迁，最重要的是找寻救命恩人。但找来找去，我从一个青葱少年，变成两鬓斑白的老头子，至今也未能找到那位让我活到今天的救命恩人。

那次河中出事后，我悠着了一段时间，不久，故态复萌，仍如往常，到地苏河里戏耍、游泳。

孩提时，除了游泳，还常伴着晨雾晚霞，到河边放牧畜禽，把鸭子赶进河或是系好牛绳后，垒红薯窑烤红薯的事就紧接着做开。几个小伙伴在田边地角找来大块板结的泥土，小手端着，一块一块垒好，然后找来树枝杂草，在窑炉里生上火，当泥土烧得热红，把在地头挖到的红薯放到灶心里，把窑弄塌，碎土，盖好红薯，个把时辰，薯味飘香时，口水也快咽干了。

不老的地苏河从彼时少年的身旁流过，从如今的游子梦里奔腾。站在异乡望故乡，每当回首往事，总是忘不了雨季里那河清澈的流波，忘不了童真年代那些美好的故事，忘不了河岸如画的田园，更忘不了河岸那些急公好义、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

清清灵古潭

距我外婆家几百米远处一棵亭亭如盖的大叶榕树旁，有一眼清凌凌的水潭。潭水如玉澄明，冬季透暖，夏溢清凉。

水潭名称出处无考，当地人称"灵古潭"。灵古潭像画的点睛之笔，被大自然轻轻地安放在一片山间谷地上。如圆月般圆的水潭，涟漪轻漾，闪闪亮亮，温存怡人，像只眨在乡野间的大地之眼。

灵古潭边，辐射状排列着四五百亩农耕地。常年披绿的山，掩映在绿树中的村庄，在耕地边延绵向远。山和土地，村庄及月影，似都一心向潭，有的从远方逶迤而来，有的直接把它捧在手心，隐隐透出亲它爱它、无限眷恋的写意。横亘于水潭北面的灵古山，峭拔伟岸，像巨人般撑开天地，挡住了北来的寒凉。

上天不仅给了外婆家一眼清水潭，还赐予了遍野绿意盎然的林木。林木长在山上，长在村里，长在田地边，也长满灵古潭的四壁。其中的那株据说已有五百多年树龄的大叶榕，枝繁叶茂，像个忠诚卫士默默地守护着身边的水潭。灵古潭养育一方水土，造福当地百姓。

外婆家所在地属喀斯特地貌，分布着一眼眼不同形状的泉潭。灵古潭让当地人记挂、热爱有加，除却它足够美丽之外，还因它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序，像巨人般撑井大地，扫丁北米的寒凉。

上天不仅给了外婆家一眼清水潭，还赐予了遍野绿意盎然的林木。林木长在山上，长在村里，长在田地边，也长满灵古潭的四壁。其中的那株据说已有五百多年树龄的大叶榕，枝繁叶茂，像个忠诚卫士默默地守护着身边的水潭。灵古潭养育一方水土，造福当地百姓。

外婆家所在地属喀斯特地貌，分布着一眼眼不同形状的泉潭。灵古潭让当地人记挂、热爱有加，除却它足够美丽之外，还因它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相传灵古潭碧水盈盈，千年不涸。明末清初的一年，灵古村东韦姓村民与村西蓝姓村民家中均育有儿子和女儿，于是决定"换亲"。韦家大儿子先娶了蓝家大女儿。可是，蓝家大儿子要娶韦家大女儿时，韦家大女儿却与另一个男子私奔了。因韦家大女儿逃婚，蓝家认为吃亏，多次上门要人。韦家人辩称女儿私奔，自己也不知情。

多次与韦家"理论"无果后，蓝家人愤懑难平，便召集族人到韦家讨说法。韦家本是理亏，但嘴上不饶人，争论时说了一些有辱蓝家尊严的话。这下可把蓝家人惹怒了，他们把韦家团团围住，扬言搞死他们一家。双方剑拔弩张，韦蓝两家的矛盾演变成了两个家族的矛盾。

两族人欲大打出手，幸有一个名叫韦德化的先生前来调解。先生教私塾，教人读《诗经》《论语》，讲礼义廉耻，还急公好义。在他的疏解下，两族人不明争了，但心结难解，以邻为壑，不相往来。

正当两家人仍不思和解时，往年多旱也不干涸的灵古潭，有一天满潭清水竟像被人使了魔法一般，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村里一个叫韦姐花的女孩一大早去灵古潭挑水，发现古潭空空如也，张着大口，像要把她生吞一样。受了惊吓的韦姐花连滚带爬地跑回家，不久便生大病，卧床不起。

躺到第三天，韦姐花在迷糊中梦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飘飘然落到她床

前，告诉她：他是灵古的土地神，来救她和灵古人的命。她惊问何故。老者说，灵古乃仙居净土，韦蓝两个家族相斗，触怒了水神，收去潭水是小惩罚，如果两族人还继续争斗下去，所有人都要遭殃……

韦姐花听完老者的话，急出了一身汗，顿时醒了过来。此时，她已看不见老者。她感觉神清气爽，身体也好了起来。她把这个梦告诉了母亲，母亲告诉其他村民。此事便在村中传开。

躺到第三天，韦姐花在迷糊中梦见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飘飘然落到她床前，告诉她：他是灵古的土地神，来救她和灵古人的命。她惊问何故。老者说，灵古乃仙居净土，韦蓝两个家族相斗，触怒了水神，收去潭水是小惩罚，如果两族人还继续争斗下去，所有人都要遭殃……

韦姐花听完老者的话，急出了一身汗，顿时醒了过来。此时，她已看不见老者。她感觉神清气爽，身体也好了起来。她把这个梦告诉了母亲，母亲告诉其他村民。此事便在村中传开。

起初，人们将信将疑，有人甚至冒险去取遗留在灵古潭中窝缝和浅沟的水，结果死于非命。众人这才相信，慌忙去求德化先生做中间人，说服韦家杀猪宴请蓝家及其族人"赔罪"。至此，两个家族人握手言和。

不久，一场滂沱大雨过后，人们惊喜地发现，古潭边似已枯死的榕树又生发出新芽来。接着，灵古潭又盈满清水，仍是那蓝汪汪的，一如从前。

灵古潭的灵异，无疑是人编的神话，但故事有着向善的热盼。是这个故事的潜移默化，还是新中国婚姻法的作用？当是两者兼而有之吧。新中国成立以来，灵古人一直团结互助，和睦相处。

而在20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90年代末，灵古潭干枯就不止一次，这是何故？科学是光，它使灵古人认真反省，深知灵古潭水的消失，与神灵无关，与人们有无争斗无关。潭水的干涸，是因为当地生态环境遭到破坏了。

因为20世纪80年代初，灵古人的粮仓迅疾丰盈了起来，吃穿不愁，钱包也日益鼓了起来。但是，人们提刀上山，烧炭、取材、卖柴火，甚至火烧掠土，蹭出几片种植地来。

就这样，不到几年，山变秃了，泉水渐渐断了，灵古潭的水位渐渐降了下去。最终，潭水消失。

痛定思痛。灵古人知道，林是水之源，要使灵古潭变回清凌凌、蓝汪汪的模样，得浚其源泉，种树种草，恢复生态。于是，他们封山育林，退耕还林，大种玉桂、竹子等。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树木渐渐把那些裸露的石头盖住，灵古潭干涸的次数依次减少。进入21世纪以来，不论多干早，泉潭一直清清的，不再干涸。

灵古潭灵秀一方，美了山水。脱贫攻坚时，工作队发现灵古人多健康长寿，引来专家考察、取潭水去化验，发现潭水不受污染，富含人体易于吸收有益健康的矿物质及微量元素，水还是弱碱性水，是可供商业开发的宝水。

就这样，不到几年，山变秃了，泉水渐渐断了，灵古潭的水位渐渐降了下去。最终，潭水消失。

痛定思痛。灵古人知道，林是水之源，要使灵古潭变回清凌凌、蓝汪汪的模样，得浚其源泉，种树种草，恢复生态。于是，他们封山育林，退耕还林，大种玉桂、竹子等。

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树木渐渐把那些裸露的石头盖住，灵古潭干涸的次数依次减少。进入21世纪以来，不论多干早，泉潭一直清清的，不再干涸。

灵古潭灵秀一方，美了山水。脱贫攻坚时，工作队发现灵古人多健康长寿，引来专家考察、取潭水去化验，发现潭水不受污染，富含人体易于吸收有益健康的矿物质及微量元素，水还是弱碱性水，是可供商业开发的宝水。

于是，工作队以乡村振兴为契机，引进资金，规划建设饮用水厂，潭水取名"万寿金泉"。

如今，灵古潭已被人们用围墙圈住，清清潭泉已被充分利用，造福村民。围墙上写着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几个大字标语，端庄大气，闪闪发光。

寻醉木棉花开时  　

触眼是新绿，遍野醉清风。

人间三月天，处处是勃勃生发的暖意。路树长新芽，绿竹摇曳轻舞，满目繁花似锦，春天的怒放悄悄在开演。

云很淡，风亦清的春日，伴着暖暖的阳光，好想撷一抹春色在缤纷的季节里醉去。独自骑行往贡川的路上，红水河清流浩浩，百里画廊绿竹依然。从广西大化水力发电站坝首上行约三、四公里，蓦见前方，片片霞云如画，簇簇红艳扮靓人间，那抹色彩呀，不正是自己心念中的春日丽影，是可让自己醉去的木棉花浓情写意的艳丽丹青吗？

在春色妖娆的红水河边，心肺贪婪吮吸着木棉花洋溢的芬芳，河水流波轻漾，蜂飞蝶舞，杂花生树，掖着满怀春光雅意，心中不觉感慨：春风十里又如何，只愿寻醉木棉花开时！

红水河百里画廊，我今生永远的念。时常念着那里如歌的流波，念着河岸青竹摇曳的诗意婆娑，更念着河边昂然矗立的木棉树。魂牵梦绕，梦里千遍，处处是木棉的影子，是百里画廊春天一路盛放的赤似丹朱、激情似火的英雄花。　　

红水河百里画廊的大美，美在那里有江河浩荡的诗情，有山青水秀、岸竹婆娑的清风雅意，更有木棉花开给你收获一怀灿烂时，触物感怀，人会像伟岸的木棉树一样，变得坚强豪迈而洒脱。木棉花盛放的时节，燃烧似的花树还会带你游进心角深处的花田，心花馥郁了废芜，复苏心中曾经被冬寒湮埋过的烂漫。

红水河百里画廊，一派诗意无尽的风光，一处叫人留连忘返的人间胜景，那里是广西木棉树生长最为集中的地方。堪称为英雄树的木棉，其成年树高大笔直，毫无弯曲，伟岸崇高，是千千万万英雄们那般屹立天地间，豪气干云的气派。木棉花在春寒料峭中蓄力待发，每年春到，昂然怒放，花色灿烂，红的似火，赤的如霞。她像一簇簇不灭的火焰燃烧在枝头，又如褪散不去的火烧云，把春天的大地装扮得鲜亮夺目

阳春三月，暖意日浓，万山青翠，这是观赏木棉花的最好季节。在红水河边极目望远，出彩的云霞一片片，一丛丛，再是郁结的心情，定然漫出一怀的绚丽，心中花树，会随着木棉花开萌动出久待的美丽，一切变得轻清而透亮，希望就像一树繁花开在心间，开在眼前。

“几树半天红似染，居人云是木棉花。”“十丈珊瑚是木棉，花开红比朝霞鲜。”木棉花花儿硕大红艳，燃烧般盛放着青春的光彩，高傲地展示自己的美丽和坚强，即使花落，也依旧仰望着蓝天，就像宁死不屈的英烈，永不屈服，永不言败！在朵朵盛开的英雄花面前，人生还有什么困难可以不能克服，还有什么可以不能放弃？　　

人间至美的木棉花，其盛花期不是很长，最多是20一一30天。红水河百里画廊沿岸，山水旖旎，气候温润，木棉长势良好，如黛春山中，不时有木棉兀立其间。木棉花开时，是百里画廊最美的时节。此时红水河缓流东去，波平如镜，岸边绿竹婆娑，五色花开，木棉花、桃花、李花……无名的野花，群芳斗艳，满岸春妆如画，神彩盎然。

三月烂漫，当是花魁的木棉花，先花后叶，春来花开，木棉树叶未长，花却先开，一袭花色，茂密艳丽，抬眼处，似是一片霞云，似是烧着的赤焰，春寒未褪时，看那一树花色，自然会感到那分奔放豪迈的热烈，体验到涌动而至的红火和温暖。此时，花树下激情飞扬的你，遥望四周，草长莺飞，春光如画，玉带般的红水河，薄雾笼纱，缓流东去，一派宁静祥和。木棉花开的河岸，碧水蓝天下，绿竹掩映的农舍，琉璃辉彩，炊烟曼舞，真似书中桃源，那分醉美定是你日思夜想的天上人间。

缤纷人间景，那般称绝唱？一路风景，一路云烟。站在异乡望故乡，令人心心念念的就是能够让人愉悦感怀，能够让人魂绕梦牵的故乡景色！如是，当您想在姹紫嫣红的时节里寻一地诗意醉去时，真想约你，好好去探看我的故乡一一大化红水河百里画廊边馥郁艳丽、卓约不凡的木棉花。

“嗳花卖”

桃花红，李花白。春天的缤纷烂漫中，桂西北壮乡瑶寨的山边地头不时见到长着灰白叶子的株株灌木开满一簇簇、一丛丛朴质无华、清香馥郁的花。这种壮话叫做“花卖”的花树，小时没有认真究过它的学名，那年念着毛主席“战地黄花分外香”这句诗，正值花开季节，教室外飘来阵阵花的芬芳，想到“花卖”那碎玉般密簇一团的细细花丝是淡淡的、浅浅的黄，花更是分外的香，不假思索就将“花卖”当作老人家诗中写意的“黄花”。

上大学时，读的是农学专业。念过植物学，才懂得过去自己取名为“黄花”的“花卖”学名叫做“蜜蒙花”，桂西北的山里它是一种很普通、很平凡的花树。花朵香味浓郁，无毒，可入药，花用温、热水浸泡，取汁泡上糯米或普通大米，蒸煮出来的米饭黄澄澄、金灿灿、香馥馥的，色泽诱人，香润清甜。常食之，可养脾开胃，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种壮话称为“嗳花卖”的米饭，壮家人每每在节日，特别在隆重的壮族“三月三”会精制一锅，祭拜先祖，招待来宾和馈赠亲友。

“嗳花卖”制作方法并不复杂。做饭前，先将“花卖”用清洁的棉纱包裹密封，然后放入温或沸水里浸泡，时间以花汁变成黄色为准，然后用其水浸泡糯米或大米约一两个小时，淘出米放入甑中蒸熟，便可得“壮家五色饭”中最基本的一种——“嗳花卖”。如果是糯米蒸的，还可将这种黄灿灿的糯米饭舂烂，撮合成色、香、味俱全的“锤花卖”（壮语音，即“糯米粑”之意）。

制作工艺并不复杂，是民间普通一种饭的“嗳花卖”，在桂西北的都安、大化、巴马一带传承千年，盛行不衰，其因始于当地人们对先祖的崇拜。相传古时，壮族始祖布罗陀第七世孙显带着部分族人从田阳的敢壮山一带，筚路篮缕，险涉千山来到都阳山脉的红水河边开疆拓土，艰辛创业。当时红水河边满目荒凉、瘴疠横行，显和族人到新地方几年后，部分族人染上怪病，开始是目赤肿痛，满目流泪，发展下去变成烂眼，严重的导致双目失眠，变成瞎子。族人心慌，显心如焚，于是学神农，尝百草。那年春天，显见山上“花卖”花气馥郁、清气芬芳，取来少许，熬汤试服，不仅无毒，且清甜明目，于是试着给烂眼的人服用，不久竞慢慢痊愈。他发动族人上山采集，每天大锅煎制，唤人取之服用，坚持一段时间，奇迹发生，烂眼病自此消弭。

“花卖”可入药，自然可以食用，有心尝试者，用花汁泡米煮饭，色美饭香，一传十，十传百，自此“嗳花卖”制法在都阳山脉红水河沿线传开。过去百姓生活艰难，“嗳花卖”多当药膳使用。显去世后，为纪念他开疆拓土之功和尝草救人之德，桂西北一带壮族人民每年在“三月三”到来时，就蒸制“嗳花卖”，到显的墓前，或是红水河边进行祭拜，祈祷年年风调雨顺，家人平安。“嗳花卖”色香味佳，寓意深厚，壮族人民又互赠以表示亲善、互助和友情。

清楚记得，第一次食上“嗳花卖”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某年“三月三”。那天，春光融融，阳光明媚，当时六岁的我，从小学校放晚学回家，见堂屋坐着舅姥爷和几位客人，我怯怯地穿过客人面前，红着脸躲到厨房弄灶火。不久，羞怯的心情慢慢消去，一股香甜的气味扑进我的鼻孔，瞥着灶上，一个大鼎锅正袅袅地飘出一两股膏乳般的雾气，散发的清香正是自己闻过的“花卖”的那一袭味道，我猜着，鼎锅里该是小伙伴们在学校里说的“嗳花卖”了。

早就饥肠辘辘的我，此时天大地大，最大莫过于眼前的那锅“嗳花卖”了。趁着母亲外出，我抑不住饿劲，揭开锅盖铲了一铲金黄金黄的小饭团，没心思欣赏，也等不及热气散好，就手抓着往嘴里塞，刚咽下两口，母亲掖着一蓝青菜转回，见我嘴鼓着，灶边菜叶上散着几颗小饭粒。“大，你嘴里吃什么？”母亲平和地问着我。我使劲吞下最后一口饭团，嗫嚅道“没有……没有呀！”“没有！偷吃东西还不承认！”母亲声音大了起来，从灶边柴堆抽出一根芸香竹，一把扯起我，右手扬起的柴薪还未打在我屁股上，“哇”地我就哭开……厅堂中的舅姥爷听到哭声忙来到厨房灶边，一边护着我，一边数落着母亲：“吃了就吃了，要敢于承认错误……”“小时偷针，大要偷金……”母亲不停絮叨着，舅姥爷把哭成泪人的我抱到厅堂，使劲地安抚着我。劳累一天的我，不久在舅姥爷怀中沉沉睡去。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中被人叫醒，此时已躺在母亲怀中，她一口一匙地把“嗳花卖”喂给我……

记得一个哲人说过：一个地区，一个民族传承千年的东西，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东西。“嗳花卖”正是如此，由它衍生的故事就如天上繁星，满目锦绣。而我堂叔健和堂婶秀的爱情故事或许就是“嗳花卖”满目繁星般故事中一行短短的书页。

家乡是桂西北大山中一个有百来户人家的小山村，村中百分之八十是壮族，百分之二十是瑶族。瑶壮两族虽居一地，由于历史原因，两民族间少有通婚。

我堂叔健上山采药受过伤，走起路来有点瘸；会编织，常无偿帮助村里孤寡老人编点小箩筐、小簸箕之类；还会点小中医，东家小孩发烧，西家老人咳嗽，他都会义务上山抓把草药给送上门去；做“嗳花卖”更是一绝，他做的饭，色泽一流，香糯可口，每年“三月三”集体拜祭先祖时，他的饭团总是一花独秀。

村西瑶家姑娘秀是我们村中一枝花，堂叔健早就看上，秀也暗中喜欢着健。那时农村尚未开化，堂叔健央媒去秀家撮合。碍于习惯，也嫌健有点残疾，秀的父母开始一口回绝了婚事。堂叔健慕秀心坚，非她不娶，坚持年年给秀送去“花卖”，教秀学编织，学做又糯又香的“嗳花卖”；自家做好了“嗳花卖”自然也少不了秀家一份。秀的父母见女儿深爱着健，最后也默许了婚事。一对不同民族的青年，终于冲破旧俗，鸳侣成双。

“嗳花卖”作为桂西北地区壮家的一道独特美食，扑鼻清香中，满含着人们对先祖的崇拜，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有与乡村爱情缠绵不休的话题。每年冬尽春来，“花卖”花开馥郁时，壮乡瑶寨的青年不禁歌从心起：

“‘花卖’芬芬开山上，就如阿妹站路旁。哥哥远眺望一眼，从此相思意难忘！"

“‘花卖’芬芳开路旁，满树簇簇花飘香。花儿就像幺妹仔，见哥心里好亮堂！”

青年男女边采着“花买”，边对着山歌。他们知道，壮族的“三月三”快到了，该是准备“嗳花卖”的时候了，他们要带着“嗳花卖”和自己的情人共拜先祖，带着“嗳花卖”送给自己的至爱亲朋，还要带着“嗳花卖”赶上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歌圩。

大化、都安、巴马等地大力开发民族文化，每年都举行“三月三”大型庆典、大型壮族山歌会。富有民族特色“壮瑶大席”中，“嗳花卖”这道传承千年的美食，更不能缺席。

“巴乖”

诗与远方其实并不遥远，它无处不在，就看你怎样理解和去发现它了。比如美食，一般人只看到它的物质属性，而在美食家眼里，就是绽放于味蕾的诗，是庖厨中触摸得到的远方。

寻味广西大化，有一道称为“巴乖”的菜，它朴素且普通，却独具特色，鲜美异常。用红水河鲜鱼做的这道菜，入口咀嚼，味蕾便瞬间苏醒，满口生津。食过“巴乖”，终生记挂。由是，“巴乖”成为大化人的至爱，也是寻味者干里千寻，期待早日邂逅的诗和远方。

“巴乖”是当地壮语地，这道在大化已经流传千年的特色菜肴，普通话叫做“鱼怪”。名称土，甚至有点费人思量的一道菜肴，被大化人视为家珍，一代接一代守护传承，除了其鲜美让人不忍拒绝，在它的背后还有仁孝故事，值得人们千年珍存和传承。

当地人口口相传，在很久以前，在大化六也乡德礼村红水河边的一位覃姓壮族小伙子，其父早逝，母子相依为命。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年寒冬，其母忽得一病，茶饭不思，滴水难咽，日渐消瘦，神魂渐失。小伙子到处求医，寻得千方，药蒸剂洗，母亲病情却不见起色。眼看母亲一天天形神憔悴，小似子十分悲伤。一天晚上，服侍病母躺下后，小伙子感觉困顿，在病榻前蒙眬睡去。恍惚间，一仙姑飘然而至，嘱咐小伙子到红水河钓取一条两斤以上的鲤鱼，回家如此如此这般，然后给母亲喂食，定有奇效。小伙子惊醒，仙姑已不见踪影。天未亮影，小伙子就备上渔竿、钓饵来到薄雾笼罩的红水河边。冬寒凛冽，小伙子一连钓了三个昼夜，虾蟹钓了些许，鲤鱼偶有露头，却鬼精灵得很，扭头摆尾，就不上钩。眼看母亲病情日益加重，小伙子不觉悲从中来，对河悲歌：“巴乖呀，巴乖呀，快吞钩，家母病，莫奈何；巴乖哟，巴乖哟，吞我钩，母得活……”悲悲切切时，竟有一条两斤多通体绯红的鲤鱼咬住了钩，小伙子忙取鱼回家，破肚开膛，按照梦中仙姑所教，从园中取来配草，制成鱼膳。先是用鱼汤喂母亲，再喂鱼膳，一日三餐，其母日渐好转，不久就能下地活动了。人们好奇地问小伙子用什么医好母亲，他总是说：“靠勒巴乖！靠勒巴乖（壮语音，指一只很乖的鱼之意）！”鱼膳为药的故事从此传开，当地百姓用鱼膳招待贵宾，食之鲜美无比，滋肠润胃，去滞消胀。一传十，十传百，鱼膳迅速在大化红水河沿岸流行。农耕时代，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人们生活简朴，抟饭掬水以食。随地取材、不废绢帛的鱼膳深为当地官民所推崇。为了纪念那位孝子，人们就以他常念叨的“巴乖”为鱼膳起名。后来“巴乖”制法愈传愈远，不仅壮家制作，汉、瑶等民族也喜欢上这道菜。为便于统一称呼，人们把“巴乖”译成汉语的“鱼怪”。由于“鱼怪”传自六也，大化一带百姓常把菜名称为“六也鱼怪”。

一道用鱼制成的食品，称为“巴乖”也好，喊做“鱼怪”也罢，以其鲜、甜、甘、润和独一无二的筋道、耐嚼，深受当地群和远近来宾的青睐和喜爱。

我第一次吃上“巴乖”是20世纪80年代末。有一天从乡下回到家，一进家门就看到客厅里满桌的菜肴。我细瞧桌上，除了白切鸡、白切羊肉之外，还有一盘似鱼片又非鱼片的菜。我没吃过这样的菜，但猜着一定是“巴乖”。我问妻子，什么时候会做“巴乖”了。妻子指着厨房说是她单位里的周师傅做的。原来，父亲来我家小住几天，说嘴淡，就想吃“巴乖”。我父亲那时快80岁了，味蕾衰钝，妻子理解老人的需求，想着周末我也该下乡回来，在大化工作的叔叔婶婶也有空，于是张罗做了一桌菜，并请来周师傅宰了一尾五斤多重的红水河鲜鲤，加工制成“巴乖”。

吃上垂涎已久的“巴乖”，真是名不虚传、鲜美无比。轻嚼慢咽，鲜抚味蕾，香漫口腔，润甜筋道，回味无穷。

见我和父亲对“巴乖”情有独钟，赞不绝口，周师傅就在桌边娓娓道来制作的方法。这道菜制作方法并不难，将两公斤以上的新鲜红水河活鱼去骨，取鱼肉，切成厚约0.5厘米的肉片，用吸水纸把水吸干，放入兑了热开水的醋精盆里，辅以去皮的木瓜丝片，若是有一种叫做“芋蒙”的野菜切丝更好，佐以适量食盐、黄豆、花生粒、芝麻以及香料，最后用花生油捞匀，在烧热的砂锅翻炒一两分钟就可出锅上桌了。

大化是有名的“美食之乡”，“壮族土司宴”“瑶家簸箕席”“壮瑶风味宴”声名远扬，在“北有满汉全席，南有壮瑶大宴”的赞誉中，“巴乖”是菜中珍品。它不仅是招待贵宾的美味佳肴，是大化美食发展史中的一道珍藏，更是千百年来当地孝道文化的一个缩影，它给来宾的是不同的味觉享受，但在大化游子眼中，它不仅仅是一道珍馐佳肴，更是一缕浓浓的、弥漫着家乡情怀的故乡的味道。

每每沉醉于故乡美味之中，我就有做“巴乖”的冲动。去年端午节，旅居京城。我在菜市里奔忙，但就是找不齐食材。回家后，儿子见我唉声叹气，忙问是何因。儿子一边听我絮叨，一边拿着手说：“老您愁啥呀，这些食材在网上都能买到，快递小哥一会儿就送到。”不一会儿，敲门声传来，打开门，是快递小哥，他手中拎的正是我在超市买不到的食材。我大为感慨，时代变化真大，活在当下真好。

有了食材，我按照传统程序做3两碟“巴乖”。晚上，儿子、外侄女一家，还有儿子几个同事，聚在一起，品尝我做的家乡美食。大家齐声说好，但我感觉差了一点味道，细品慢嚼，吃不出在家制作的那种味道。桌上我不免唠叨几句，倒是爱人一语中的：大化是广西乃至全国食材安全基地，红水河鱼和遍地自然生长的配菜，才能组合成家乡的味道啊。我顿时心悟：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一方山水也养一方食材，没有家乡雨露滋润成长的食材，自然也制不出家乡地道的“巴乖”。念及此，家乡的明月悠悠而来，挂在我的心间。

明月清风，山水依稀，窗外，京城灯火通明，而我眼前尽是家乡的影子。

新水岸

如果天气都像今天，有似春天般的微风，有酥软温润的暖阳，即便是冬天你还是可以去那个地方走一走的。

推荐你去的地方是红水河右岸毗邻大化水电站坝首的一个水岸景点。相对于过去，那地方似换了新"皮"，除了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旧日的痕迹已被全新的妆容抹去。站在似曾相识的这个地方，急着早点把惊喜的发现分予你分享！

水岸公园傍河而居，一江碧水阔绰浩然；从乌龙岭自然风景区波推叠涌而来的莽莽林海用春山碧秀在新水岸的前方用心写意着有别于柔波碧水的另一分妖娆。不知道你心意所属的风光是什么？对于我来说，水岸的旖旎，水岸的精致和骄美足以能够打动我，足以让我感叹流连！走到那里，我很惊讶，春天好像没有走远，而这个时候北国早是冰天雪地。

水岸公园原来的地名是不是叫那些我不敢肯定，不过那里旧时是个泊船的码头倒是有史可考。那些是大化镇一个移民新村，是政府投资建房把他们从山顶上搬迁来到水岸边。家居于大化城里，距那些新村那方水岸并不远，遗憾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就从没有过要到那里走一走的想法。之所以冷待了那地方，是因为在不远的过去，那里一到两公里长的河岸密布着七、八个规模大小不一的沙场，驳船、卸沙传送架、运载的车辆占据了河岸，一方天地被扬尘与不堪主宰；还有臭水沟、参差不齐的工棚、成堆的建筑垃圾和装沙的机械极不雅观地展示着颓废、破败和污秽。沙尘笼罩的天地，破旧污浊的河岸，我相信大家都会有一样的认知，驻足那个地方是没有什么欣喜和意义的。

早就听在贡川乡（新水岸上游百里画廊主景区）挂点扶贫的朋友说，大化县政府正在大化水电站坝首上游打造一个与红水河百里画廊串联起来的水岸公园，工程列为庆祝瑶族自治县成立三十周年献礼项目。遗憾的是我挂村扶贫是新水岸另一个方向的雅龙乡，一年来一直很忙，从扶贫点归来，偶尔也想去新水岸那里走一走，但说不出什么确切原因，最终都没有成行。匆匆是一年，精准扶贫工作在继续，刚刚结束的自治区扶贫年度考评好像也没传出什么揪心的问题，心轻松了许多，这时候应是到新水岸一走了结心愿的最好时机了。好个星期日，阳光灿烂，冬暖如春，骑着自己心爱的"宝马"向新水岸走去……。

出门不及两里地，翻过大化电厂的坝头，前面一个原来挡人视线的一岭土坡被削去了半幅，往百里画廊的水泥路由六米已扩大至十二米，路面宽阔平顺洁净，沿公路前行不到百米，红水河的流波映进眼中，曾经尘灰弥漫的岸景不见，扑进眼里是一幅全新的水彩。盎然的生机，令人心动的青春朝气，正是纵情山水者跋山涉水思之求之的水墨，我的心中感慨顿生，自己不就是那个"晋人"吗？"桃花源"就在自己身边，为何不早来撷取在自家门口就能揽到的那一分惊奇和欣喜？

新水岸用于观景和游人休息使用的几处亭台楼阁施工正在扫尾，我走过它的身旁，漫步在新水岸景区内伸向远方的路上。路旁垂柳刚刚褪去新绿，柳技如流苏般轻扬，异木棉叶还是一色绿意，三角梅这时正好怒放盛开；花树、碧草簇拥着宽阔的步道沿小有起伏的河岸蜿蜒前行，路面是青春的粉红色，不是塑胶，但也说不出是什么原料，它像一条锦茵彩毯沿着河岸，穿过碧草和绿树腾划出的空间向前方延伸，路贴心平顺而柔软，适合穿着健步鞋的老人行走，更适合手拉着手的小情侣们在一片山光水色中细细品味炽热爱情的浪漫温馨。

去到新水岸，景点给人推送的雅意最隆重的当是青山与绿水。跃过眼前如镜的水面，前方的乌龙岭绿浪翻滚，逶迤的曲线定格在沉碧一般的红水河边，不老的流波中倒映着一幅永不褪色的图画，画写意着岸岭的葱茏、伟岸和磅礴，大概蓝天也是出于对水中奇景的感叹和倾慕，欣然地把一穹湛蓝抛下，水中绿树斑驳，峻岭逶迤，云如花开，这时候，你或是没读过多少诗书，但水天一色的诗意也会跃然心间。

过去我对"九寨归来不看水"的观点是十分赞同的，但到了新水岸，细细品味那不息流淌的水韵，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认同的观点似乎是该要做一番商榷了。九寨的水清而美，但它显得过幽过冷，给人是一种冷竣找不到润暖的感觉；新水岸这里的水旷达温顺而柔暖，它不失九寨沟水的清澈透亮和娇美，却凭添了人们心思触摸的亲切柔和与润暖。再说，新水岸还水远天高展示着大江的浩然，那分磅磚大气在九寨沟的几个深湖里是找不到的。

用大气磅礴来形容的新水岸，一江碧水来自发源于云南省曲靖市马雄山的红水河。红水河从云贵高原出发，穿过红色砂页岩地区的崇山峻岭，过去，河水一路卷着泥沙，浊浪滔天，水呈红褐色，因此得名。红水河浩浩千里，孕育了两岸灿烂的文明，但复杂的地理和多变的气候条件，常常洪水泛滥。清嘉庆年间广西通志记载，洪水来时"巨石横流，怒涛奔袭，泥沙泛滥，浊如黄河。"沿岸频发水灾。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红水河开发梯级水电站，变"水害"为"水利"。梯级电站中，大化水电站第一个开建，之后是岩滩、龙滩等水力发电站有序建设。水电站给祖国的大江南北输去强大电流的同时，大坝锁住"蛟龙"，水位上升，高峡出平湖，静水深流，红水河已不是那条翻滚着红褐色液体的河流，而是一江碧练般清澈透亮的流波。

新水岸倚在大化水电站大坝上游，看不见的下游是跌宕不平的深谷，水流汹涌，势如奔马，而坝首上游碧水成湖，阔而缓顺，如镜水面轻漾涟漪，平波上细腾柔暖的雾岚，水静而幽，暖而润。在宽阔水面上，北来飞鸥群集，时而展翅高飞，悠忽低掠水面，远处来的游脡惊散群鸟，游船去远，刚被犁破的水面如镜复原，水中现出湛蓝的苍穹，云朵如花，这幅画景给人读到空明纯净，读到海阔天高。怀着空明纯净，放眼前方，河对岸满山青绿中杂镶簇簇斑驳的秋黄，枫树在绿海里还未收尽深秋已是大红的丽影，点点红妆远远地送来还没有褪尽的红火和热烈，这时刻，你会觉得这怎么可能是冬天的？在新水岸，这里没有冬天，或者说这里是冬天里的春天。

第一次邂逅新水岸，就被山光水色给迷醉，我该用什么来表达自己对它一见钟情的欣喜？在种满花树的步道上徘徊沉思着，这时远远飘来了歌声，前方一个观景亭里，几个孩子在追逐嬉闹，似是管护孩子的两个大妈对着蹲在水边钓鱼的几个师傅递去她们的问候：

"且问阿哥哪路仙，

何时来到水岸边？

山水风光挥异彩，

来句山歌暖心田！"

唱摆，几个大妈叽叽呱呱讲着什么，接着漾来她们欢快的笑音。钓者中一个大叔站起来，对着几个大妈和道：

"哥我不是天上仙，

昨晚夜钓守河边。

水岸旖旎鱼儿肥，

不唱山歌心也甜！"

听着钓者与村妇们对的歌，我身心顿觉轻松爽朗。心想，自己费神思量要回馈给新水岸的那分雅意，老百姓不是给说出来了吗？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冬日，且把刚才听的歌唱给它就好。

（以上图片大部分来自于《光影大化》，在此对所有作者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