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耀荣老师《黄河从窗前流过》分享：

行者•$•李不二

《 黄河从窗前流过》

程耀荣

        每天起床，就在窗口看见滔滔的黄河水夜以继日地向东流去，黄黄的，悠悠的，不急不缓，不赶不停。每天上班，看见黄河从太阳落下的地方穿山越岭，跨城过桥，不懈地奔流而来，向太阳升起的地方一泄而去。它在这里不知流了多少年代。每天到公园晨练散步，都是在黄河岸边运动，看着黄河流动，看着一架架水车在黄河岸边滚动，总被这条孕育中华民族文明的母亲河感动，"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黄河，发源于青藏高原的巴颜喀拉山北麓的卡日曲，呈"几"字形，流经青海、四川、甘肃、宁夏、内蒙古、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等九个省区，跨越了青藏高原、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全长约5464公里，流域面积约79.5万平方公里，是中国第二长河，是世界第五大长河。黄河就像一头脊背穹起、昂首欲跃的雄狮，永不停息地跨过崇山峻岭"，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庄子在《秋水》一文里说：秋天讯期到来后，千百条流水注入黄河，河水大呀！隔河相望，看不清对岸的牛马。可以想象黄河过去的气势。黄河在上游，姿态优美，清澈甘甜，"天下黄河贵德清"。黄河在宁夏河套平原柔顺、平缓、舒展、娴静，风韵优雅，水源丰沛，灌溉便利。沿途水草丰美，农牧发达，被誉为塞上江南和米粮川。黄河在晋陕峡谷暴戾无常。它劈开万仞山峰，如脱缰野马，势如破竹，摧山拆岸，一泻千里，奔腾而下，跃壶口、破龙门，"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黄河在华北平原水流缓慢，河面宽广，由于泥沙淤积，大部分河段的河床高于流域内的城市和农田，并在不断地升高，成为"悬河"，是悬在高处的河，悬在人们心上的河。毛主席曾巡察黄河，登上邙山，看着高悬城头的黄河，非常忧虑地说："黄河涨到天上怎么办？"

        世界上有几条著名的江河，成为了人类文明的摇篮。黄河孕育了中华文明，恒河孕育了古印度文明，尼罗河孕育了古埃及文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孕育了古巴比伦文明，世称"四大文明古国”。四大文明古国大多在亚洲。亚洲就是亚细亚，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文明曙光升起的地方。在这四大文明古国中，其他几条河流孕育的文明都先后中断了，被外来征服者取代了，甚至早已消失了，只能到历史遗迹中去寻找了。唯独黄河孕育的中华民族，最早沐浴了文明之光，最早接受了文明之火，文明源头悠远、持续和长久，至今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断地传承、发展和更新。

        在中国历史上，黄河及沿岸流域给人类文明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是中华民族最主要的发源地。180万年前，在现今山西省黄河边的芮城县境内就已出现了西侯度猿人。3万年前，地处河套的内蒙古乌审旗大沟湾出现晚期智人。西侯度人、河套人，以及起源于黄河支流渭水、汾水的蓝田人、大荔人、丁村人都是在母亲河的臂弯里繁衍生息，进化发展。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条神奇的大河边上狩猎采集，度过了华夏文明的金色童年。伏羲氏、燧人氏、神农氏创造发明了人工取火技术、原始畜牧业和原始农业技术，拉开了黄河文明的发展序幕。

        大约在七千年前，农耕文化就在黄河岸边诞生了，从四处狩猎到定居耕种某一片土地上，中华文明迈出了非常关键的一步。世人对古代巴比伦文明开化的评价是"有音乐，有数学"。1987年河南出土的16支七个孔的骨笛，表明早在七八千年前新石器时代黄河流域的先民已经掌握了一定的乐理知识，能够制作出吹奏至少六个音阶的笛子。到六千年前，黄河流域出现了以半坡文明为代表的母系氏族文化。旧石器、新石器、青铜器、铁器文化遗址等遍布黄河流域。

         从夏、商、周、春秋战国到秦、汉、唐、宋，中国的政治文化中心都在黄河流域，并向周边及远方扩散、演进。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代雄杰英主，统领中华民族，建立了世界上最强盛的中华帝国，把古代黄河文明推向了全世界瞩目的辉煌顶峰。火药、指南针、造纸术、印刷术，唐诗宋词汉文章，诸子百家，孔孟之道，都是黄河文明中闪闪发光的瑰宝，不仅推动了中国的发展，而且传播到世界各地，促进了全人类的进步。孔子、老子、庄子、孟子、孙子、荀子、司马迁、曹操、李白、杜甫、李商隐、苏东坡、王安石、范仲淹，还有王昭君、杨贵妃、文成公主等等这些响亮的名字，都是活跃在黄河流域的中华民族的政治文化精英和才色兼备的神奇女子，他们为后世留下了无数神秘浪漫、精彩纷呈、美丽动人的故事，代代流传。

         历经千年万年，在这中华民族母亲河周边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今古奇观，诞生了一个个令人神往的美妙寓言和神话故事。楚河汉界在黄河岸边，虎牢关、秦王寨、渑池在黄河岸边，鲤鱼跳龙门、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在黄河流域; 渭水垂钓、武王伐纣、商鞅变法、梦斩泾河、《洛神赋》、绿珠跳楼的故事在黄河流域; 黄尘古道、烽火边城、断垣残壁、秦砖汉瓦遍布黄河流域; 刀光剑影、铁马金戈的驰骋，响彻云霄的金鼓齐鸣在黄河流域; 问鼎中原、逐鹿天下、地动山摇的呐喊都在黄河流域; 盛世繁华的大都市东京汴梁、《清明上河图》的美妙景观至今还埋在黄河底层; "风在吼，马在叫"的《黄河大合唱》唱响在黄河岸边。炎黄故里、山顶洞前、大槐树下踏遍了黄河儿女的足迹，走出了无数的黄河游子。这里有李太白的飞扬顾盼，有王之涣的登高呼喊，有毛泽东"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世纪豪言。可以说，黄河几乎记录了中华民族的整个历史和生命进程中的所有符号，凝固了千年万年的风起云涌，承载了一部炎黄子孙的战天斗地史。就连二十四节气也主要是黄河流域的节气文化。中国上古的粮食作物称五谷，稷黍麦菽麻，都是黄河流域的作物。稻是南方作物，后来传到北方，才加入五谷之中，称作六谷。

         黄河在《诗经》里流着，黄河在庄子的《秋水》里流着，黄河在唐诗宋词和汉赋里流着，黄河在黄皮肤的华人血液里流着。黄河流得太有文化了。可以说，黄河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河流，是值得炎黄子孙无比骄傲的河流，是一条真正的“圣河"。

         黄河也是世界上最暴虐的河流，是含沙量最高的河流，所谓"黄河斗水，泥居其七"，"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 黄河在华北平原、中州大地，由于泥沙淤积导致高悬城头的河水制造了无数的灾难，使黄河被称为"中国的忧患"。从有文字记载(公元前602年)的黄河泛滥开始，到1938年国民党扒花园口，两千五百四十多年间，黄河共计溃决了一千五百九十次，大改道二十六次，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但让人感到神奇的是，黄河每年16亿吨的泥沙在入海口处可造出几十平方公里的陆地，把海岸线推出去好几百米。山东的东营市是黄河造出来的，6000平方公里的黄河三角洲都是黄河造出来的。黄河在黄土高原造成的水土流失和在中下游造成的决堤泛滥，又在入海口造出大片土地，利害如何计算？功过如何评说？中国古代有《精卫填海》的神话故事，但比起黄河填海来，真是太微不足道了。黄河之水不断扩充着大海的水量，又不断压缩着大海的地域，这真是一个非常离奇的现象。

         西方史学界有一个著名观点，认为环境越困难，刺激文明生长的积极力量就越强。黄河流域之所以成为古代中华文明的摇篮，可能就是由于人类在这里所要应付的自然环境的挑战更为强烈，人们潜伏的创造力才能被刺激起来。事实上一切形式的生命，为了生存下来，都要同外界环境进行数不清的艰苦卓绝的搏斗，在搏斗中求生存、求发展，在搏斗中强大自身。黄河文明就是黄河儿女与黄河抗争，利用黄河、改造黄河的结果。

         请听听那高亢激越的《黄河船夫曲》：“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请听听那群山幽谷间回声蔓延的《信天游》："大雁听过我的歌，小河亲过我的脸。"听听那悠远沧桑、荡气回肠的河州花儿、宁夏花儿、洮岷花儿和山西民歌; 再听听那声震屋宇的三千万老陕血脉贲张放声齐吼的秦腔，分明就是向恶劣环境挑战的狂涛和号角。再看看兰州的太平鼓，看看陕北的安塞腰鼓，看看山西的威风锣鼓，那粗犷的激情宣泄、尽情尽兴的表演，分明就是以生动有力的方式感受生命，就是抗争艰苦环境的冲动和豪气，也是应付艰险苦难的旷达和从容。

         中国人正是在与黄河水患搏斗的过程中，积累挫折、经验和力量，锻炼了坚实的体魄，铸造了坚韧的性格，涵养了浩然正气，也多了一份走向远方的自信和坚定。你看那黄河滚滚，掀起万丈狂澜; 浊流宛转，结成九曲连环。孕育古国文明，它是伟大民族的摇篮。你看那奔腾而来、咆哮而去、雷霆万钧的壶口瀑布，既是黄河的象征，也是中华民族不惧艰险、勇于开拓、勇往直前的精神象征。

        古代中国有四水，江河淮汉。江专指长江， 河专指黄河，淮专指淮河，汉专指汉江。中国人自古就把黄河尊为百川之首，《汉书•沟洫志》称："中国川源以百数，莫著于四渎，而黄河为宗。"四渎就是四水。黄河之所以为宗，并非因其大或长，而是因其在中华民族发展中的神圣地位。黄河，黄土地，黄帝，黄皮肤，还有传说中的黄色的中国龙，这一切黄色表征，使这条流经中华心脏地区的河流升华为"圣河"。黄河就是中华民族的图腾。人们甚至认为，中国人的黄皮肤，就是黄河水染黄的; 黄帝、黄色的龙也是黄河水染黄的。黄土地、黄河永远都是中国人的地理、心灵故乡，也是血缘和基因的故乡。滚滚的黄河浪涛，就像中国人的血液奔腾不息、永往直前。

        近几十年的黄河却常常是那样纤细、瘦弱，没有想象中的恢弘气势，并且经常出现断流情况，黄河母亲变成了"干娘"，让人揪心、感叹，让"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漂泊四海的炎黄游子和慕名而来的友人非常伤心、失望，见了黄河心也不甘。据说1972年黄河在山东利津第一次断流，一位从武汉专程赶来的地理女教师看着黄河干涸的河床，流下了伤心的眼泪。1997年，黄河断流时间长达226天，断流距离从开封到入海口长达七百多公里。这一年黄河水几乎没能入海。值得欣慰的是，这几年我国北方地区生态环境逐渐优化，降雨量增加，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黄河水量也增加了，又展现出气势。

        如今的黄河，时时处处都为它的子民服务，造福炎黄子孙。数以百计的大桥横跨长河，天堑变通途。黄河古渡、黄河筏子、黄河水车不再是渡河和取水的设施，都成了旅游观光的名胜古迹。刘家峡、龙羊峡、青铜峡、三门峡、小浪底，高峡出平湖，水电照万家。近50多年来，黄河流域修建了三千多座水库和大坝，水资源利用率达到60%以上，黄河水患已经被它的子孙有力地控制，完全化害为利了。沿河流域到处都是崭新的民居，到处都是黄土地人精心创造设计的风格迥异的风景区和风情线，到处都是旅游度假和休闲的胜地。沿河农村都成了城镇的后花园，生活着悠闲富足的农民，演绎着温馨浪漫的故事。儒家文化、道家文化、佛家文化、文学艺术、三教九流都在这里延续，以德治国、依法治国在这里并存。西方的马列主义在这里传播生根，作为中国共产党执政治国的指导思想和理论基础; 西方的哲学、经济学、文学艺术、科学技术，理念和语言都在这里传播交流，安家落户。

        如今，黄河母亲孕育的亿万子民，改造着黄河和黄土地，走出黄河边和黄土地，回到黄河边和黄土地。欧洲、美洲世界各地都有来自黄河边黄土地的中国人，连遥远的太空也有来自中国人的制造、声音和足迹。奥运会、世锦赛、世界杯等竞技场上，经常看到来自黄河边黄土地上的健儿佩戴着黄灿灿的金牌，面对徐徐升起的五星红旗，流着激动的泪水，唱着庄严的国歌，显示着中国人的豪气和自信。黄河母亲孕育的万千子民，带着黄土地的颜色、味道和腔调，迈着中国的步伐，紧随时代潮流，与西方交流，与洋人对话，与世界握手，与强国谈判，创造了奇迹，震动了世界。

         我是生长在黄河流域黄土地上的子孙，对黄河、黄土地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我在黄土地上唱着欢快的歌："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不管过去了多少岁月，祖祖辈辈留下我，留下我一望无际唱着歌，还有身边这条黄河。"这里不是人生的荒漠，而是命运的绿洲，是我生命、灵魂、基因的乡土。那黄土山、黄土坡，那黄色的流水、道路、地埂，山山水水、沟沟壑壑，以及那黄土味的风雨、斑驳的云影，都横亘在我的生命原野上，都是我的生命符号。这些黄色的符号，陶冶了我淳朴无华的性格，锻炼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铸造了我坚定顽强的意志。我的肉体，我的血液，我的灵魂，我的前世今生，处处都是黄色因子，黄色就是我的本色。

天上的云，慢慢的飘; 地上的风，轻轻的吹; 无情岁月，有情天地; 宇宙洪荒，天地苍茫。我面对黄河，默读黄河，畅想黄河; 我热爱黄河，敬畏黄河，赞美黄河。空间是那样的遥远，岁月是那样的悠悠; 一页风云散，变幻了时空。我要向黄河祈祷祝愿、鞠躬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