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与豪情

随缘

                          

     

       写下这个标题本身就是件冲动的事，因为记述的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可能跟豪情一点瓜葛都没有。

                                    

                                     （一）

    

         那是九五年的夏天，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暑假。

        哥几个闲坐的时候，忽然就萌生了骑着自行车上张掖去的念头。都晚上八点了，三个人一人骑了一辆破自行车就华丽丽地从金川出发了。

        张掖在我们的西边，有两百多公里的距离。虽然是晚上八点，但盛夏的热浪还是不遗余力地关照着我们。每个人嘴里面叼一根小孩吃的那种棒棒冰，化一点撮一口，化一点撮一口，倒也是个办法，既不耽误赶路，也能有效解决天热口渴的问题。

         出城骑行了二十多公里以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也凉快了很多。皓月当空，路两边的庄稼地里蛙声阵阵，蛐蛐儿也叫得着实起劲，冷不丁有受到惊吓的野鸡咯咯咯叫着从草丛中飞起，搅得月光也在颤动。突然就想到了戴着项圈的润土在月亮底下拿着叉子插獾的景象，应该就是在这样静谧的月夜之下吧。

        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已经没有人说话了，哧溜哧溜车链条传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饿极了。晚饭是下午六点多吃的，除了自行车和几根棒棒冰，我们没有带任何吃的。已经骑行了四十多公里路了，离中转的永昌县城还有十几公里。更糟糕的是一段一公里多的大长坡，我们还没走完一半。双腿无力，只是在机械绕动，虚弱得感觉一阵风来就飘走了。“抽支烟吧！”黑夜中传来幽幽的一句，整个人立马瘫在了自行车上走不动了。

        抽完烟，几个人都精神了一点，推着自行车上了坡顶。

       要说运气也真好。上到坡顶后，居然在路边看到了一家小商店，那么晚了还亮着点微弱的灯光，目测那灯泡也就15瓦，足可以看出主人的精细。

        几个人欣喜若狂，车子扔一边就奔商店去了。

        商店委实太小了，除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吃的只有蛋糕，再就是有几瓶“粒粒橙”饮料。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人要了两袋蛋糕、一瓶饮料，蹲在外面就咥开了。都说饥饭好吃，那天感觉世界上再没有比蛋糕更好吃的东西了。亏得都不是皇上，要不然就给那蛋糕赐了名了，说不定百年以后就成老字号了。

        吃完一袋后，都感觉后味有点苦，刚才饿过头了只顾往嘴里塞，谁都没注意到。打着火机一看，蛋糕都发霉长毛了。长毛就长毛吧，总比挨饿强吧！

         凌晨两点，我们赶到了永昌县城，找了家夜店吃了碗面算是对自己的犒劳，而后在永昌饭店住宿。累得像狗一样，死死的睡去。

     

                                （二）

        

第二天吃过早饭，八点钟准时出发，目标——山丹县城，骑程约一百公里。 前车之鉴，备了些干粮和饮料。

        从金川到永昌都是上坡路，骑行还不是很费力。但从永昌县城至山丹交接的绣花庙段，坡度陡然增大，骑行非常费力。五十多公里路，骑了近五个多小时。若在平路上，两个多小时就走完了。

         翻过绣花庙情形就大不一样了。下坡路加上顺风，根本不用踩，车子像箭一样飞快，或者用飞驰表述更为确切。双手必须得压着车把，否则车头会跳起来，车闸也得捏着，要不车速太快控制不住。山路上过往的大多都是货车，小车很少见。看到三个骑自行车的人，司机们都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这倒又激起了我们对此行无比的豪情。

        下午两点多，我们赶到了山丹境内的长城口，那儿有两家饭馆，进去随便将就了一顿。说是长城口，其实是修路的时候直接在城墙上豁开了一个口子。这长城口有一个展览馆，馆内陈列了一些体现边关文化的文物。我记得有战袍、各种刀、剑、戈、戟、箭、弩等兵器，还有很多将士们屯垦戍边时用过的农具、炊具等。站在长城边看这些文物，心情有一些不同，过了这个口就到边外了。

        前面走过的路，有一段和长城相伴而行。以前都是坐班车，只能隔着窗玻璃远远地看一下，知道那是明长城，仅此而已，最多想一想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但那是秦始皇时候的传说，太遥远了，扯不到一起。这次骑着自行车，方便了很多，路好走的地方我们就骑过去，贴身感受长城的气息。以前孤陋寡闻，只是在影视上看到过像北京八达岭那样的长城，青砖碧石，气势雄伟，对身边的这种土长城实在是少了敬畏。

        站在土夯的长城上感古怀今，群山巍巍，山风阵阵，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厮杀。“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想不出当年站在长城上的将军，面对外敌入侵，铁骑刀枪鼓角争鸣，该是怎样的一种无畏气概？沧海桑田，“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长城内外的黄土下，不知熟睡着多少热血儿郎！掬一抔深情的黄土，祭拜我惶惶华夏英烈，如你们所愿，江山无漾，安息吧！

像这样的土长城，我们家乡也有。由于地处戈壁，风侵雨蚀，大多都只能看到一些隆起的土丘，但峰燧基本完好，星星点点散落在荒野戈壁上。在永昌县红山窑镇毛卜喇村境内有二十多公里的汉长城，因两山夹持，风蚀不严重，保存了比较完整的形制，蔚为壮观。十多年以后特意去造访了一次，留下很深的印象。

出了长城口，我们继续西行。五点半到得山丹县城，找到同学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在山丹县城游荡了半日，本欲继续向西杀到张掖去，只有七十多公里了，半天轻轻松松搞定。结果一排点，三人身上只有二十六元钱，胆子再大也不敢往前走了，毕竟不能到张掖去跟丐帮抢地盘啊。正在路边纠结的时候，从酒泉到金昌的长途班车过来了，而且司机认识，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大家一拍即合，自行车往班车行李架上一放，打道回府了。司机师傅不肯收我们的脚乘钱。晚饭二十六元倾囊而出，在金昌阔气得吃了一堆小笼包子。

这次出行是半途而废了，那七十公里也成了我们永久的遗憾，每次提起都唏嘘不已。

（三）

大概十年以后，我已经换了单位。摆龙门阵的时候，提起了那次骑车西行的经历。同事们都很激动，嚷嚷着也要组织一次骑车远行。这次我们选择了向东——武威，骑程近百公里。

刚开始有七八个人跃跃欲试，最终五个人成行。依然是夏天，依然是普通的自行车，不同的是除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其他的几个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当然，相同的还有那股冲动和豪情。

这次骑行很顺利，路比较平坦，早晨五点钟出发，十点多到武威，由武威的朋友接住直接拉到了核桃园，然后大醉，专车把我们连人带车送回了金昌。朦胧中感觉屁股很疼，双腿不知往哪搁，困得要命。

事后同事跟我说，其实那天只要我有一点点打退堂鼓的意思，大家就立马散了。

有时候，生活中往往就缺那么一点点冲动、一点点豪情和一点点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