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母亲

李培莲

　　昨晚又梦见我的老妈妈。醒来时我的眼角挂着泪。时间过得好快，她老人家离开我们已经三十六年了。但我总会不时的梦见她。今天将所有的相册拿出来，无论怎么找也只能找到妈妈的几张照片。那时真的太穷了，妈妈哪有时间和钱去照相？！尽管如此，我想还是给妈妈做个美篇，让她老人家也住在我的美篇里......

妈妈，名叫段玉梅，兄妹十人，排行老十。妈妈性格温和，一生勤劳。

每次梦醒之后，我都会想起妈妈的许多往事，今天也不例外。

记得那一年清明时节，我又回到了生养我的村子里，又坐在了妈妈曾经坐过的石头上，细细地感受着妈妈留下的温暖，痴痴地想着那份远去的爱……

如果我的母亲还在世的话，今年该有八十四岁高龄了，可她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想起那令人痛心的时刻，我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母亲虽然经常有病，但是她的离开实在是太突然了。那是一九八七年的农历七月二十七日，当时，我正怀着我的女儿，预产期就在那几天。母亲不放心我，打发我的三妹来城里看了我。三妹正向我的母亲说着我的情况，她很高兴，说只要你姐好我就放心了。正说着，母亲突然说想睡一会儿，便躺下。躺下不到几分钟，她就开始呕吐，紧接着就不会说话，无论弟妹们怎么呼喊，母亲再没醒来。从躺下到离去不到四个小时，可怜母亲的双手还沾着拣豆角的绿色…….

我知道母亲去世的噩耗则是在母亲离去的第三天。我无法相信那么爱我们的母亲怎么可能突然离我们而去；我痛心老天爷为何这么残酷的夺去这么善良的一个人的生命；我更自责我这不孝的女儿怎么竟不能在妈妈生命垂危时守在她的身边。想着这无法弥补的缺憾，我无声的落泪。当我从自责中醒悟时，我的弟妹们已经准备好了上坟的东西，我们便相跟着走在了通往妈妈坟地的路上，那也是妈妈生前常常走的一条路。一路上，我们回忆着妈妈的点点滴滴。

在我们的记忆中，妈妈一直有病。妈妈虽然有病，但我们从没见过她有片刻的闲暇。那时不实行计划生育，妈妈一连生了七个孩子。父亲在外教书，所有的家务就落在妈妈一人身上。妈妈的病是在生下弟弟的那一年得的。那是“黑色”的一年。我稍有一点点的记忆，后来常听父母回忆起那段艰难的时刻。那一年雨水特别多，有一次连续下雨将近二十天。我家住着土窑洞，不很结实。有天晚上就在大家熟睡之际，窑顶突然塌下一大块土块，打在了父亲的腹部。妈妈生下弟弟刚刚两天。一声巨响，吓醒了妈妈、姐姐和我，可怎么也喊不醒爸爸。当时外面还下着暴雨…….

爸爸因此在炕上躺了整整四十天。妈妈哪里还管自己是刚刚生过孩子的人。她一边要照顾孩子、操持家务，一边要护理爸爸，招待来探望病人的客人。可怜的妈妈，当爸爸的伤病刚好，她就病倒了。因严重中风差一点瘫痪，后来还算又能下炕了，可是从此便落下腰疼的毛病，再没好过。那以后，妈妈又生了三个孩子。生育一次病情加重一次，生活负担也就加重一层。记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妈妈的病已经很严重了。那一天我家正在磨面，那时我们还是用石磨驾着驴磨面。妈妈一会儿要罗面，一会儿又要往磨上倒粮食。突然间妈妈的腰疼发作，倒在石磨旁，幸亏姐姐看见了，否则妈妈就会被驾着的驴踩伤的。还有一次，妈妈正在摘花椒，刚把树枝揪到手，腰又疼开了，一动也不能动的吊在了那里，吓坏了跟在妈妈旁边的三妹。幸亏就在我家院子外，妈妈被邻居看到抱回了家。类似的事有很多。妈妈的病一天天加重，却没有时间和精力治病。因为有太多的活要妈妈做。妈妈总是那么忙。在我的记忆中她好像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我们晚上睡觉时，她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我们早上醒来时，她早已把饭做好又下地了。试想，一家九口人的吃穿全靠她一人做。那时我们家连个缝纫机都没有，春夏秋冬四季的衣服鞋袜全靠妈妈一针一线的缝补，还要下地干活。再加抚养孩子。我每次想到这些，就觉不可思议。记得我上初中时，有一次请假回家，路过我们家的菜园子，看到我的妈妈正在挑水浇园子，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要知道那路很难走，而当时我妈的腰已经弯曲的很厉害。看着她那艰难的步履和瘦弱弯曲的身体，我怎能不心痛？其实妈妈又有哪一天不是那样艰难的度过的？我们家人口多，又是短款户，所以我们的日子过的自然很难，但是妈妈从没让我们饿过肚子，也没让我们穿着脏破的衣服出过门。妈妈是我们村出了名的会过日子的女人。记得她常说的一句话便是“精打细算过日子”。我的妈妈做的一手好针线活儿。我们的衣服总是补了又穿，破了再补，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虽然我们的衣服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补丁，但那细密整齐的针线却总能得到邻居们的夸赞。我记忆最深的是我们穿的鞋，那时我们称它为“弥弥鞋”，因为鞋面全是用小碎布弥起来的，有时一双鞋面可用到几十块小碎布，全是裁衣服剪下来的。那鞋做起来特费时，因为那些小碎布只有用倒钩针一针针纳过去才能缝弥在一起，既平整又好看。那鞋我们穿着特舒服，看着还很漂亮。妈妈爱干净，记得那时我们做饭的锅是个高边大锅，现在已经很少见到那种锅了，每次我们帮忙洗锅时，妈妈总要三番五次地说要把锅里锅外洗干净，还说家里干净不干净就看锅灶。那时我们家所有的衣物都放在我家唯一的板柜里。里面总是整整齐齐的。妈妈走了后，我们打开板柜，看到所有的大小衣物依然整齐的摆放在那里，其中还有两包袱小碎布。这就是我们的母亲，整洁一生的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很坚强。妈妈虽然只活了四十七岁，却被病痛折磨了二十多年。她不到三十岁，背就驼了，腰就弯了。记得那时我已经考上了大学，有次放假回到家，晚上我撒娇的睡到了妈妈的跟前，我想抱抱妈妈，可刚接触到妈妈的身体，我就感觉到妈妈下意识的颤动了一下。我知道是我不小心碰了妈妈，当我仔细看妈妈的腰时，才发现妈妈的肋骨已经完全贴靠在胯骨上，其间的皮肤完全是发红的，而且黏黏的。我抱着妈妈的头哭了，我哭的很伤心！可是妈妈却安慰我说“妈妈一点也不疼,妈妈早已经‘练’出来了”。妈妈的腰已经弯到极限了，全凭胯骨与肋骨相抵支撑着上身，但妈妈还要下地干活，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啊！妈妈的坚强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我们家人口多，负担重，母亲又有病。但是我们很少听到母亲唉声叹气。她常说“有了人就有了希望。孩子多不过是多吃一点苦，等你们长大了，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我们的家境很不好，但我们的父母却坚决的要供我们读书。我们那封闭落后的村里，没有几家供孩子上学的，尤其是女孩，他们更是认为，女孩迟早是别人家的，所以只让孩子上到小学毕业就必须回家帮大人干活了。我们姊妹七个，就有五个女孩，个个喜欢读书。我们的父母便咬紧牙关供我们上学，这成为当地方圆几十里的笑话儿，更可气的是那些不上学的女孩，家人早早的就为她们张罗婆家，不到十八岁便嫁出去了。而我们姐妹却因读书十七大八了还没有找婆家，又惹来很多人的非议。看着我们姊妹们一个个长大，爸爸还真有些担心，而我的妈妈却乐呵呵地说：“你不用犯愁，我们家的女儿一个也剩不下。”现在想起来，妈妈对生活总是充满信心。

妈妈很爱我们，同时也很会教育我们，虽然我们的妈妈识字不多。我们姊妹七个都能吃苦耐劳、互敬互爱，如今都能拥有幸福和睦的家庭，这不能不归功于我们的父母，尤其是我们的妈妈。那时在我们村里，人人都夸我们家的孩子有教养。记得妈妈常说“姊妹之间一定要懂得尊大让小，对待别人更要有规矩，懂礼貌”。后来我和姐姐都到外面读书去了，妈妈更是经常提醒我们出门在外要学会与人相处。我上高中后，由于城里离我们村有几十里路，我一般都是一学期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到家，看到妈妈沧桑的脸上总是堆满笑容，笑容里溢满了对我们的关爱。开学我要走的时候，妈妈总要给我做我最喜欢吃的臊子面，总要到我家窑背上面的山坡上去瞭着我走，直到我走出她的视野。后来我上大学了，妈妈已经无法走到山坡上去瞭我，就让我的父亲找了一块很平整的大石头，放在我家的院畔里。从此妈妈便常常坐在这块石头上瞭着我们走，盼着我们归。

妈妈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太多的辛劳，却没让我们，尤其是我尽一天的孝心；她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却没有享过一天的福。我们回忆着、感叹着，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妈妈的坟头。我们照例的给妈妈烧了纸、点了香，敬献了吃的和穿的。我们姊妹几个一一的向妈妈汇报了各自的幸福生活。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妈妈的墓地，又回到了妈妈曾经住过的土窑洞，躺在了一丈八的长长的土炕上，心里好温暖，因为那是妈妈当年让爸爸专为我们这些女儿修的炕。

夜幕降临，我们不得不离开有太多回忆的土窑洞。走出村庄，我再次回头眺望，我们家的大门又锁上了，唯有那块石头还独自兀立在那里。泪光中，我的慈祥的母亲似乎又坐在了那里。我神情恍惚地长久的注视着，母亲突然站了起来，她的背似乎不驼了，腰不弯了，正笑着向我们挥手，好像在说你们放心的去忙吧，这里有妈妈守着呢！刹那间，母亲的身影是那样的清晰而高大。我惊喜地意识到，母亲的爱并没有远离我们，只是深深地藏在了我们的心里。我们将带着这份厚厚的爱走好我们的人生，以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无论怎么写，也写不完对妈妈的思念。且将这些文字保留，让她永远伴着我前行。

拍这张照片时，我已经上了大学，但家里的处境依然很不好。照片中的爸爸和妈妈，一身沧桑。

据说这是我一百天时，村里正好去了个照相的给我们一家拍下的。那时妈妈还没病。从妈妈的笑容中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妈妈很漂亮。

这是妈妈的全家福，站在在最中间的便是妈妈。她是家里的老小，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

这是我上大学时妈妈和姐姐小妹去学校看我时留下的，那时的我很胖，可是我的妈妈已经被病魔折磨的很瘦弱了。

这是我上小学时照下的，小妹居然保存下来这张照片。我们穿的全是妈妈手工缝制的衣服。尽管那时很贫穷，但有爸妈在的日子，我们过的很快乐。

我考上大学了，爸爸向村里人借钱，要给我买新衣服，送我上大学。村里人都不敢借，最后爸爸写了保证书，才借到三十元钱。我第一次穿上没补丁的新衣服。

爸爸年轻时的照片。

意外的收获，今天居然又找到几张妈妈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