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百合

宋健

凋零的百合
文/宋健
       作为医务人员，我接触过很多患儿的母亲，深深体会到母亲对孩子纯真无私的爱，这其中有位叫娟的年轻妈妈让我许久都不能忘怀。
       在农村生个男孩是件很值得庆贺和荣耀的事，娟算很幸运，第一胎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公公婆婆乐开了花，亲戚朋友的艳羡和祝福，着实让娟感觉自己和孩子是最幸福的人。做完月子，娟便抱着孩子往来邻居和亲戚家，娟喜欢他们称赞孩子。
       然而，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一些问题开始暴露，孩子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走路，而且喜怒无常，和同龄人明显不同。娟和丈夫起初没在意，但渐渐地有流言入耳，也开始警觉，于是带孩子来我诊所求诊。其实很明显，那就是一个先天愚型儿，我让他们带孩子去大医院查下染色体。医院给他们下了同样的诊断。先天愚型儿智商、免疫力低下，生活难以自理，常易得各种感染性疾病。
       自那以后她和小孩便成了我诊所的常客，她总爱让孩子手里捏着一朵百合花，我也不知道其中寓意。但每每提及孩子的病情，她总是难掩心中的悲伤，呜咽泪下。总不断恳请我多想办法治愈孩子的病，可这种先天性的疾病是无特效治疗的。我也只能安慰她说长大就会好的。她疲惫不堪的神情，逐渐消瘦的身体，和失去光泽的脸庞都诉说着她生活的辛酸。
       有天娟又带孩子来诊所，这次和以往不同，她不是带孩子来看病，而是兴冲冲地来告诉我，孩子会笑了。我观察了好一会，终于见到了她所描述的笑。其实那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表情，非正常意识下的笑。但我只能用善意的慌言对她说：嗯，不错，有好转。之后，我看到了她久违的笑，那是一种不熟知她的人永远无法体会的快乐，很甜，很美的那种。她太需要我告诉她，孩子有希望，我这次违心地说了……
       有段时间不见娟来诊所了，在一个不是很特别的日子，我正在工作时，抬头望见娟抱着孩子进来，但见她脸泛悦色，迎面对着我就喊：“宋医生，你看，你看……。”只见她把孩子放在长沙发旁，孩子能扶着沙发摇摇晃晃的移了两步。娟一把挽住我胳膊，使劲摇摆，乐呵呵说：“看呀，他会走路了”，全然没理会诊所里大家的惊愕，待到我把诊所的病人看完后开始和她聊起来。她告诉我孩子很喜欢百合花，那天他就是看到百合花才过去拿，然后发现他能扶着椅子走几步了。我也为她和孩子高兴，我想我是能体会她这份开心的。
       上天有时很不公平，给她的这一小丁点快乐都在不久剥夺了，她的孩子在一场严重感染后夭折了。我听到这个消息后，真不知她能不能承受得了，因为孩子对她太重要，所有的寄托，孩子笑，她快乐，孩子悲，她痛苦。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揣测，只能在心中祝愿她早日走出悲伤。
       直到秋天的某日，我在公交站台看到她，呆呆站立在涑涑秋风里，冷冷的苍凉背影。走近她，那份憔悴无法形容，疏于打理的头发宛如杂草丛生。茫然的眼神，如雕刻，毫无生气，涣发的是人世沧桑。手里还捏着一束干了的百合花，早已没了曾经的鲜艳。她看到我了，音细如蚊漠漠的说：他喜欢百合。她没有哭，反倒是我的泪簌簌而下。我想安慰她，可不知怎么开口，只好看着她登上了公交车，我不知她去哪？我真不该让她看见我，因为我或许会让她想起她那身处天堂的孩子，
       那天以后我总会留心那个站台，希望能看到她的身影，可是，再也没有，我甚至连她的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可怜的母亲，凋零的百合，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