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人格—《人间词话》

小楠

　　初次接触王国维是被他的人生三重境界所吸引，有幸硕士毕业论文研究王国维的美育思想，再次走进他的文学美学天地。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境界”说。

作者作品简介

　　王国维，字静安，浙江海宁人。早年追求新学，接受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想的影响，把西方哲学、美学思想与中国古典哲学、美学相融合，形成了独特的美学思想体系。《人家词话》是王国维所著的一部文学批评著作，是作者接受了西方美学思想洗礼后，以崭新的眼光对中国旧文学所做的评论。

　　王国维在少年时接受传统旧式教育，儿时不喜爱看科举官方教科书《十三经注 疏》，偏爱读前四史，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嗜好。尤其是中日战争中国惨败后社会上 各种变法图强的西方政治、思想、学术，他一方面目睹中国的惨败，感慨不已，另 一方面又有幸认识新学、接触到西学。正是这一经历打开王国维思想的阀门，了解 到儒家之外的学术、文化，嗅到西洋彼岸的气息，再加上年少时的勤奋好学和强烈 的使命感，“绝举业而不就”，心系国家，关心当局时务，专研西方学理，寻求改造国民和救治国家的方法。

　　郭沫若、吴文琦曾这样评价王国维：

发黄的纸张，钟情的文字，

一本周锡山研究王国维文学美学思想的书籍

走进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

　　 王国维的人生三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看似是做学问的境界，实则是人格历程所经历的环节。

在第一境界中，可以看到大多数我们自己的影子，涉世不久，对人生的无比迷茫，正如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但是在迷茫中有多少人因此而坠入歧途，自暴自弃，人生路漫漫，我们也应该上下而求索。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一句话：“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在第二境界中，柳永如此艳丽之词，也被王国维拿来说明学问之事。诗人所忧之事，是“相思”，但相思到如此地步，我只有柳永能做到了，可见柳永真是一个重情之人。联系到人生，做一件事能专一到这种地步，不成功都难。继第一阶段的迷茫之后，在这一阶段中便有了目标了，在追逐目标的过程中，必然会遇到许多的困难，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像柳永想念女子一样，即使被折磨得瘦骨伶仃，形容憔悴，我始终不放弃自己的目标，一往直前。寻觅了千百次，却在无意间看到那人在灯火阑珊处。在苦苦追寻，历经磨难之后，总算看到惊喜了，之前的付出都有了回报。在人生的旅途中，在追求成功的路上，我们时常会陷入迷茫、困惑、苦恼中，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选错目标，还该不该坚持下去，这些都很正常的，毕竟成功哪有那么容易呢？在这场旅途中，必定有很多人中途放弃，马云有句话说得好：“今天很残酷，明天更残酷，后天很美好，但大多数人都死在明天晚上，真正的英雄才能见到后天的太阳。”成功总是不经意间到来，这是一个人历尽千帆之后上天赐予的惊喜。这个惊喜有时来的很晚，但只要我们一直坚持，他迟早是要来的。

做学问是这样，人生也无非也是这样。前方路漫漫，不管你属于哪个阶段，我们都要不忘初心，继续前行。

美育视野下的“境界”

　　王国维的“境界”说已然突破传统诗学范式，更多凸显的是一种人格的高度。王国维设定境界说离不开其美育思想的支撑，他重视审美自觉，培养国民高尚健康的“嗜好”，发展一种积极向上人格。现和大家分享一下我的硕士毕业论文一小节中从美育的视角品读不一样的“境界”。

我们重新审视其“境界”说，会发现“境界”除 了一般诗学意义上的意境内涵，更增添了人生意蕴、人格高度。王国维从“境界”中感知人生百态，于词的境界中见出人格和胸襟的高低，于曲的境界中感知戏曲家 品格的意蕴，于小说境界中体认悲剧性人格的崇高，积极呼吁并培养一种高尚、健康的人格和人生态度。

首先，王国维依照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的“意境”之说，再吸收西方叔本华、 康德、席勒的思想提出自己的“境界”说。这里，王国维与传统的“境界”说具有 同样的内涵，是诗学层面上的“境界”。那么，王国维怎么界定境界的标准呢?他 在《人间词话》开篇就提出“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又把能否写出真景物、真感情的作品确定为有 无境界的标准。譬如，他用“红杏枝头春意闹”的“闹”字和“云破月来花弄影” 的“弄”字作为例子阐明怎样创造有境界的词。此外，王国维还列举了一些自认有 境界的戏曲作品，如关汉卿《窦娥冤》《谢天香》、马致远《任风子》，他认为有 境界的戏曲作品在于“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其 实，王国维认可古代诗歌“意境”中的情景相结合，提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 境”，也根据诗歌的内容提出“主观之诗人”和“客观之诗人”。这些论述都是基 于传统诗学层面提出的，是在吸收严羽、王昌龄、王世祯、王夫之等学理思想上的再创造。

　　王国维并不止于传统诗学层面，而是站在美育的视角从词、曲的背后 看出一种人格的高度，从词、曲的境界中看到人格境界。“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 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王国维之 所以拈出“境界”二字作为衡量文学艺术价值的标准，是因为他拨开“兴趣”、“神 韵”的外衣，看到其背后的根本所在，从一堆诗词辞藻中读出人格和胸襟的高低。

王国维推崇辛弃疾的词品和人格，曾这样说到: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 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 ，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 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 、有境界。

王国维对比姜夔、陆游、辛弃疾三人的词，认为辛弃疾的词优于 另二人的原因在于其有性情、有境界，实则是辛弃疾的人格和胸襟略胜一筹。辛弃 疾词的主要内容是有关点兵沙场和驰骋疆场，充满强烈的爱国主义色彩和英雄色彩， 风格粗犷、率直。从他的词中，我们体会到一种积极客观的人生态度，一种对国家 矢志不渝的热枕，一种对生命的挚爱和情怀，这一切源于他人格精神和生命情怀的 支撑”。1譬如，从他的一首人尽皆知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词中强烈辛弃 疾那种壮志难发、暮年苍老的人生忧伤感，如若仔细揣摩，不难发现辛弃疾渴望征 战沙场、报效国家的决心和意志，既悲壮又粗犷。王国维发现辛弃疾这种独特性情 和人格魅力，因此他认为辛弃疾之类的词人作品有境界，人格有高度。王国维认为 词的境界高低源于人的人格胸襟高低，像苏轼和辛弃疾之所以能写出有境界的词离 不开二人伟大的人格和广阔的胸襟，进而王国维告诫后世学者学词需先学胸襟和品格。

　　在戏曲中，王国维也用“境界”作为衡量作品艺术价值和作家品格高低的标准。 在他眼中，关汉卿、白朴、马致远、郑光祖有自己的排序地位，此时明显已经打破 自明代以来“关、马、郑、白”的顺序传统 ，是因为王国维按照曲家自身人格的高 低和胸襟来衡量的。他曾这样说到：“以唐诗喻之，则汉卿似白乐天，仁甫似刘梦得，东篱似李义山，德辉似温 飞卿，大用则似韩昌黎。以宋词喻之，则汉卿似柳耆卿，仁甫似苏东坡，东篱 似欧阳永叔，德辉似秦少游，大用似张子野。”

　　从王国维将“境界”理解成人格境界来看，他所追求的人格具备“真” 的品质。仔细研读其作品，我们会发现“真”品质的人格具有悲剧性的特质。也就是说，真正的文学应该描写人生的真实状态，真正的文学必定有一种悲剧性人格作 为底蕴。这一点，在他的《红楼梦评论》中是能感受到的。王国维认为，《红楼梦》 主人公之所以是贾宝玉而不是惜春、紫鹃，是因为贾宝玉承载了普通人应有的苦痛 和生活。换句话说，贾宝玉不仅能察觉自己的苦痛，还能感知他人的苦痛，这种集 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于一人承担，体认人生普遍存在的苦痛，是伟大的，也是孤独的。 所以，贾宝玉的人格无形之中带有悲剧的意味，形象瞬间高大很多，丰满很多”。同样，王国维也欣赏窦娥的人格，认为窦娥和贾宝玉一样，都承载着人世间普遍的 苦难。窦娥从一个遵守封建伦理的妇女到敢于反抗，现实一步步地紧逼，性格就一 步步改变，无形之中暗含悲剧一点点增加。

　　王国维欣赏屈原“廉贞”的性格以及誓死捍卫信仰的真心，他倾慕苏轼的豁 达、辛弃疾的豪情，他推崇李煜敢于抒发真感情的大胆，所有王国维看重的人格品 质中皆带有“真”的原质。比如，在品读纳兰容若的作品时，王国维就被真实自然 的景物、感情所感动，并且推崇关汉卿的作品，觉察到关汉卿不仅能够书写“胸中 之感想与时代之情状”，而且具有“真挚之理与秀杰之气”的品质，因此这样的人 格高度写出的作品必定有高尚的境界。其实，从王国维渴望高尚伟大的文学，慕求 积极健康的人格，追求“真”的品质性情，不难感知到王国维亦具备“真”的高尚 人格”。王国维的人生经历，性格以及作品，都可以强烈感受到“真”的存在。

　　王国维的作品充满“真”的品质，源于他的真性情。他一直把“境界”与人格、人生相联系，将学术打通中西界限，大家风范展露无遗。作为一代国学大师，王国维的学术精神和人格境界值得我们后辈一代一代的学习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