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力量（关于写作）

毛歌

一旦开始写作的时候，我们常常就会想：

我这样写是不是浪费时间？

别人会笑话我吗？

我什么时候可以写出来像鲁迅那样的小品文啊？

要是沈从文健在，我一定要拜访他，请他面授机宜。

别人都在通过写文章挣钱，我可以吗？

我到底要写成某个系列呢？还是东一篇西一篇。

我要追求思想的深刻和语言的华丽吗？

……，……

我相信还有很多这样的问题从你的内心涌出来，这些问题是那样的缠绕着你，以至于使你难以下笔，你很多时候坐在书桌前发呆，写不下去，草稿纸撕了又撕。这种声音无异于巨大的噪音，一次又一次干扰你的存在，破坏你的内心宁静。“写作不过是爱好而已，不写也没有关系的。算了算了。”

写作固然只是你我生命中一件很小的事情，我们太多的人终身没有写作，过得非常的健康和幸福，反而很多著名的作家和诗人不是自杀服毒就是给自己一粒子弹。犯不着为了写作来损坏自己的快乐精神。我相信你会同意我这样的观点，也相信如果真的写不下去了，生活依然继续。从放弃写作的那一刻开始，你会感觉到轻松吗？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内在的，我说的是那种惬意感。就你和我来说，关于写作的热爱依然没有达到非写不可的程度，这使得我们有路可退。我们可以放弃写作，正如我们可以放弃另外一种生活的形式一样，非常自然和自如，把纸和笔收起来就好。读书也是如此，你必须上班，闹钟会叫醒你，如果你迟到，老板会批评你，你的工作没有人代替。读书不会，没有人监督你，没有人会因为你不读书而克扣你的奖金。一本书寂静无声，不会在晚上十点或者早晨五点半，发出闹钟一样的催促声。

我们的生活到处充满了不确定性，你也许提前赶到公车站，而公车却迟迟不来。你正在街头散步，享受十一月接近尾声的温暖阳光，一个乞丐突然跪在你的面前。一家人正在吃饭，罹患老年痴呆症的老人顿时嚎啕大哭，你的情绪瞬间爆炸，即使你遇见这种情况已经远非是第一次了。我们不能预测下一次的写作，究竟会表达出来怎样的情况，即使你赶得上思想的速度，你的语言也会紧张不安。如果你的词汇受到限制，你的思想可以突破词汇的樊笼吗？“你不可能思考得比你的词汇所及更深刻。”（引自《生命中最重要的》)你很有可能写到一半就真的写不下去了。我自己就常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只写了一个字，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倒不是呼吸困难，而是感觉不对头。有时候写了好几个段落，结果就彻底放弃了。试图去学习梭罗的写法，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种驾驭的力量，在追求思想深度的时候，却体验到质朴单纯的话语更加适合自己的内心。所有这些都充满着不确定性，正如命运一样。你刚刚回家，看见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去森林散步，却不慎关节扭断，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老板却喊你重新来过。这种不确定性，带来了一种脆弱感，就像《脆弱的力量》所反复论述的一样，脆弱是存在的核心，是生命的内容，脆弱并非软弱无力，不是无能为力，脆弱帮助我们重新认识我们自己。

所以，写作无关乎输赢，而和勇气相关，对自己的确信，对生活的确信，对未来的确信。这种确信来自于我们日常生活接近终生的体验：人生终究是通过不确定性来获得确定的奇妙存在，写作是一种存在方式。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