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城的故事

方寒

                         我和小城的故事

         2019年11月13日，是我正式调转工作来到边境小城绥芬河市满30年的日子。时间过得好快，不经意间，将岁月的晨光散落于一池秋水。思绪也不经意随之拨动。30年了，日子忙碌而简单，时光宁静而恬淡，却总忍不住去想，有些记忆，久久不能抹去，那些数不尽的往事总是不知不觉地萦绕心头。

         我从来不曾想过，在我有生之年会离开生我养我的故乡而来到一个于我而言十分陌生的小城，一呆就是30年，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也许这就是我与小城的情缘吧。

        岁月静好，浅笑安然， 打开记忆的闸门，仿佛又回到了那年那月那时光。

                    （一）情定小城结良缘

        记忆中第一次来到小城是1987年的4月22日，一个极其特殊的日子，也是一个极其难忘的日子。那时候，我正在牡师专上大学，与爱人经同学介绍刚刚认识一个月，见过三次面，一般我们都是周六周日休息日见面，可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晚上，我正要去上晚自习，同学告诉我有一个男生找我，我急匆匆的回到寝室，看到爱人情绪低落地坐在那里，我心里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爱人满含眼泪地和我说：“他收到电报，母亲病危，速归。”爱人家兄弟姊妹6人，只有他一个没结婚，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回家，让他母亲在临去世之前能看到他也有归宿了，母亲便可安心地走了。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犹豫不决，我以什么身份去呢？我们才相识仅仅一个月，还都算不上了解，更没告诉双方家长，爱人家根本就不知道有我的存在，要是去了得多尴尬呀，但看着爱人那噙满泪水的双眼和那乞求的目光，我被爱人的孝心和真情感动，失去母亲的我完全能深刻地体会到爱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陪爱人回家。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们坐着北京吉普车从晚上二十一点出发到达绥芬河已是次日凌晨两点多了，在当时的绥芬河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了我可以称为婆婆的人，爱人拉起了老人家的手，深情的呼唤着，可老人家却永远的听不见了，婆婆走了，爱人哭的死去活来，我也陪着难过伤心。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与小城相遇，也许就是这一次的相遇注定了我和小城的缘分，也算是命运的考验和安排吧。

        第二次来到小城是1988年的春节，那时，我已大学毕业，被分配到虎林一中工作，爱人也从公安干校毕业，被分配到绥阳派出所工作，我们分在两地，谈着不浓不淡的恋爱，我对未来两人的感情也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方向，过年了，爱人邀我上绥芬河，因为他母亲去世，家里只有他和公公两个不会做饭的大男人，日子可想而知的难过了。大年初二我坐了一晚上的火车经下城子倒车于初三中午到达了绥芬河，爱人去车站接的我，第一次见到了小城的火车站，很特别的俄式建筑。这一次我很好的了解了绥芬河这座在当时还不出名的边境小城，小城不大，也不繁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有的就是上坡下岭的道路，城市人口两三万人，但小城特别干净，有小巧玲珑之感，最大的一点就是治安特别好，进入绥芬河需持有公安机关签发的边境通行证，小城民风纯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记忆深刻的是玫瑰影剧院、山城巿场、老百货、老国旅、春光商店、还有中心广场等等。在爱人家，我自然是做饭的主力，还记得第一次使用煤汽罐的紧张慌乱，第一次在公公指挥监督下做饭的手忙脚乱，第一次炸油炸糕将手烫出水泡的尴尬，好在爱人是一个心细的有心人，知道我手烫伤了怕人笑话，不问不说偷偷的买了烫伤膏，在我返程之时帮我敷药又带上足够的药膏，这不刻意、不做作的举动深深的感动了我，也让我坚定地选择了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选择了可以终老一生的小城。有人说爱上一个人，会恋上一座城，而我，也正是因为一个人而来到了这座城。

                 （二） 奋斗小城苦甘来

        1988年12月4日，经过近两年的分别两地的爱情长跑，我与爱人终于走到了一起，我们的家安在了小城绥芬河，但我在虎林，爱人在绥阳，我们依旧分居两地，那时交通不便，往来一次，中间要过站要倒车，通信也不便，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沟通基本靠书信，婚后的日子是苦涩的。爱人单位的毕延坤大哥了解了我和爱人的情况后，通过东宁人事局的刘万英局长与虎林人事局和绥芬河人事局齐玉英局长沟通，没花一分钱，就将我的工作从虎林一中调到了绥芬河市职业高中，这在当时对既无钱又无关系的我和爱人来说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幸福，30年过去了，在我心里一直都感恩这种无条件的知遇和帮助。在缘分的天空里，从此让我与这小城结下了不解之缘。

       1989年11月13日，是我到绥芬河职业高中报到的日子，这一天永远地印在了我的记忆中，接待我的是时仼职业高中校长邱景文，一位和蔼可亲的好校长，邱校长的关心问候让我在新的工作环境里少了诸多的陌生感。我调到了绥芬河，爱人却还在绥阳，绥芬河、绥阳虽然距离不远，但交通却极为不便，爱人每周为了能回家看我，下班要从绥阳坐车到南天门，再从南天门等上绥芬河的车，一等就是几个小时，常常到家都已是深夜了，夏天还好说，冬天就别提有多遭罪了，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就是期盼和等待。

       

        结婚时，我们没有自己的住房，跟公公住在一起，我每天要上班，还要伺候公公的起居饮食，加之公公脾气非常特，总是挑三挑四的，当时只有二十三岁的我，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做不好，爱人又不在身边，应对婚姻生活真是苦不堪言。那时，我们的家没有冰箱彩电，没有像样的家具，生活很艰难，很拮据，为了能将有数的工资节省着花，我总是等到市场要收摊时再去买菜，还要挑选一些价格便宜的剩菜，节省一分是一分，常常是几年不添一件新衣服，能对付就对付。1991年12月，经过四年半的努力，爱人也调回了绥芬河，我们终于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我们面临的生活依旧艰难，公公找了后老伴，我们只好搬离原先共同居住的平房。到处租房子，1992年，正值改革开放，大量人群涌入，绥芬河这个小城顿时热闹起来，物价飞涨，房价也涨，根本租不到合适的房子，是大姑姐把刚到手的楼房钥匙给了我，解决了我们的居住问题，房子不大，只有39平方，但在当时的绥芬河已是令人羡慕的了，况且我们一住就是三年，没花一分钱，所以我心存感激，感念大姐对我们的这种无私的爱护和帮助，时至今日，每每想起当年的日子，忘不掉的还是大姐的那份厚爱，但我却无以回报。1992年初，教育系统分教师解困楼，我有幸分到一户，但需要三万八千元钱，这在当时可谓是天文数字，每月只有百元工资的我们上哪弄那么多的钱？借遍了亲戚朋友，都不情愿，我知道是怕我们还不上，一气之下，借着改革开放之机，我租了一节柜台，做起了对俄的生意，白天上班，晚上卖货，星期天去哈尔滨进货，买不到火车座票，铺张报纸就睡在车座底下，付出总有回报，不到一年的时间，6000元的投资我就挣了10多万元，不仅还上了买房借钱，还大有剩余，我们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的改观。有了原始资本，我又巧借生机，开始倒床子挣钱。1992年，是小城最热闹的一年，改革开放之初，对俄贸易红火，大量外地人涌入，可他们不熟悉绥芬河的商机，只要是有开业的商场，我们就先行购买床位然后再倒卖给需要租床位的外地人，净挣中间的差价，一个床位少则五仟，多则一万两万者有之，那时候真是有满地捡钱的感觉。但天有不测风云，1992年12月3日，一场商场大火，将我们床位的货物焚烧殆尽，那一晚我们夫妻抱头痛哭，辛苦经营的床位没了，做买卖的热情也没了，但我们夫妻的事业却从此风生水起，1993年6月，爱人临危受命任建设派出所所长，当年只有29岁。我虽然是女性，但我也有不肯服输的性格，结婚的时候我就与爱人约定三年之内不要孩子，我要用三年时间完成我的东北师大的本科函授学习，工作调到绥芳河以后，我也想趁年轻风风火火的干一番事业，所以我也很投入。1989年11月调入职业高中，一篇年终论文，得到了邱校长的赏识，1990年我就被任命为学校团委书记，1995年，被提拔到绥芬河一中仼教导处主任，1998年被提拔为绥芬河一中副校长，2000年我又被破格提拔为教育局副局长，那一年我33岁，可以说我和爱人比翼齐飞，共同成长，在小城这片热土上勇敢地拼搏着，不停地奋斗着。

        生活的苦和乐，让我明白了许多，明白了人情的冷暖，明白了成长的承受，明白了生活要靠自己的奋斗，有付出才会有收获。

                  （三）生活小城追梦圆

        工作上的顺风顺水必竟不是生活的全部，生活是实实在在的，它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刚结婚时，我们与公公生活在一起，老人家脾气不好，爱人又在绥阳上班不能天天回家，而我一个儿媳与公公同在一个屋檐下真是有诸多不便，但我还是小心翼翼伺候老人家，尽一个儿媳妇的本分。1993年，我们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边防大队分配的平房，虽然到冬天要劈柴弄煤架炉子，有时还要自己掏火墙，打炉筒，但我心里是暧暖的。生活平稳了，而我却得了习惯性流产，这无疑对我和爱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结婚之初，因为要完成函授学习，加之两地分居，生活条件有限，我们约定三年之内不要孩子，1992年，第一次怀孕时，为了多挣钱，我利用周六周日休息的时间去哈尔滨进货，扛大包背小包的，回到家又赶上腌秋菜，劳累过度，流产了，去医院刮宫又大出血，造成子宫患病，直到1997年，经过三次流产，吃了十三付保胎药，六个月就卧床不动的我终于生下了8斤2两的大儿子，虽然当时我己经三十周岁了，但儿子的出生带给我和爱人的却是莫大的安慰和欣喜，成就了为人父母的心愿。 

        儿子出生时我们还住在平房里，夏天还好说，冬天每天回到家里都是冷冷的，儿子只能在被里包着，等我烧好炉子屋里暧和了，儿子却又睡着了，儿子稍大一点会爬了，为了干活，我只能在炕的四周围上东西，怕儿子掉下炕，可即便这样，儿子还是掉地下好多次，但那时的我们为了生活真的是没有办法。1998年，朋友帮助，我们搬家到当时的郊区集资楼，条件改善了，但交通却极为不方便，没有公交车，又打不起出租车，只能步行，每天只好早出晚归，但高兴的是儿子的生活环境得到了改变。2000年５月19日，我们搬进了边防大队集资的边防科家属楼，从一无所有白手起家到住进属于我们自己的楼房，十多年的时间，我和爱人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苦心经营，共同努力，苦难的日子我们一同奋斗，是小城给了我们创造新生活的机会和空间，我真的很知足。

        2001年，爱人调到牡丹江边防支队任政治处主任，我们又分居两地，家里的重任全落到我一个人身上。我一个人在家要工作、要带儿子、要操持家务、要照顾老人。特别是儿子刚满三岁，爱人就离开了家，那时条件不允许，我也舍不得打车，每天我领着儿子一路小跑的去上幼儿园，晚上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去接他，遇上雨雪天，我只有背着儿子走，回到家里浑身透湿，周六周日又要忙着送儿子上各种兴趣班，没有依靠，只能一个人不知疲倦的奔跑。儿子半夜发烧，我也只能一个人背着去医院，委屈的泪水流了一回又一回，没有人能够深切地知道我的苦处和难处。2005年，爱人又调往鹤岗边防支队工作，一呆又是六年多的时间，我们聚少离多，生活的重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每天回家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泪水就会不自觉的流出来，内心的酸楚没处释放，我极度抑郁不能自拔，但好强的个性又让我不肯服输，我无数次的徘徊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苦苦寻觅着生活的真谛，日月湖畔，万家灯火中是小城最安暖最温馨的风景，而我似乎无处安放自己的心灵，恐惧、孤独、迷茫、无助也曾驻足我心，但耳畔却总是会传来“人生唯有拼搏二字”的呼唤，我明白只有与小城的时光安然相处，才能默守岁月赋予生命的坚强，坚持，拼搏才会有希望，才让曾经怨天尤人，多愁善感的我，演变成了今天的独立和自信，在风雨兼程中，学会了感恩，学会了宽容，学会了善待自己，善待他人。生活的滋味，酸甜苦辣咸，人生的色彩，黄绿青蓝紫，人生的不易，只有经历过才能懂得。

        1985年母亲去世时，我17岁，妹妹只有15岁，弟弟只有13岁，我工作调到绥芬河后放心不下弟弟妹妹，先后把妹妹、弟弟接到了绥芬河，帮助他们工作、生活、成家立业，1994年又把父亲和继母也接到了绥芬河，与我们共同生活，这些年，除了要应对自己的生活，还要极尽所能地照顾父亲、照顾弟妹，照顾这个家，苦、累、难自不必说，好在弟弟妹妹现在都有了稳定舒心的工作和生活，特别感恩小城，是小城的富裕和机会拯救了我们极度贫困的家庭，也让我兑现了当初对母亲的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的承诺。

        2011年，爱人转业回家被分配在东宁公安局工作，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虽说东宁、绥芬河依旧有一段距离，但于我而言这已经是上苍的厚爱了，在小城30年的生活中，我与爱人两地分居就达十五六年的时间，那些笑中带泪的日子，那些含泪奔跑的岁月，虽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但无疑都是我们生活经历的最宝贵财富，好在老天眷顾，让始终坚守的我们有了今天富足的生活，儿子已上大学，双方父母都已过世，我们已经走过了人生负重的爬坡期，完全卸下了生活的负累，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已过天命之年的我们每天各自忙碌着，乐此不疲地生活在小城的故事里。

        30年，一串串足迹，一幕幕场景，一幅幅画面，生活的苦乐酸甜，奋斗的悲喜艰辛，成长的挫折成败，点点滴滴都印刻在小城的记忆中。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常常停泊在时光的渡口，用心感受生活的变化，把一切美好写满岁月的诗笺，把生活中的五味杂陈演变成浓香的味道，在小城的记忆里雕琢成一道道风景。

         30年的小城岁月，蓦然回首，才惊觉时光的清浅，命运的波折，生活的不易，心绪的浮沉，我在小城的30年竟是在这不起眼的分分秒秒中走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往事沉淀在心底，留下了属于我和小城的故事，故事虽然只是刹那芳华，却趟过了岁月的心河，融入了血液，在与时光的对望中，苍桑了岁月，泪流了感动。感恩帮助过我的所有的领导和同志们，亲人和朋友们，感恩小城这30年的默默相伴，成为我心间里的一股暖流，涓涓不息地注入心田，岁月如歌，惊艳了初见，见证了永恒。在小城的故事里，虽历经风雨，但每每驻足、回望之时，却依然心存流连、无怨无悔。

        花开半夏， 是我对小城的一见倾心 ，韶华倾负 ，更是我对小城的一往情深 。山感恩大地，方成其高峻，海感恩溪流，方成其博大，我感恩小城，给予我机遇和信念，给予我勇气和力量，给予我坚韧和顽强，在这包容的小城里，像我这样为工作、为生活付出辛苦努力不停奋斗的人比比皆是，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个。30年的改革巨变，小城已旧貌换新颜，当年不出名的小城，如今已是闻名全国的重要口岸城市，全国文明城、木业之都等诸多称号已赋予小城新的活力与生机，自由贸易区的挂牌再次为小城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而我，早已经习惯了小城的安逸舒适，对小城的情感与日俱增，觉得哪都不如小城好，渐渐地对小城有了依恋，想来也是好笑。

        岁月若水，年华不复，尘埃落满双肩，但记忆未曾老去，我不知道，在小城的故事里，我还会有多少个30年，但无论怎样我都要把小城连同岁月一起珍藏。在记忆里、在心灵深处、在永远的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