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红蓼，让我心生温暖

一叶惊弦

　　深秋过去，初冬已来。阳光明媚，不似春光胜似春光。阳光下有人晒出家里鲜妍的月季，明黄照眼，一朵朵像小太阳，温暖了人的心。

我没有月季可赏，我又想起了那河边，那一路，那一丛丛红蓼。

“红蓼滩头秋已老，丹枫渚畔天初暝。”初冬都来了，秋可不老了么。想起了红蓼，那沉甸甸的花穗，在脑海里摇曳起来。

　　我之于红蓼的情感至深，实在是源自我高中时代的经历。我的读书时代是清苦的，缺吃少穿，温饱尚不得完全无忧。

住校生活，如苦行僧一般，每逢周末都腆着脸皮到我的一位姑奶奶家去蹭点热菜热饭。平日里，每天在学校食堂里，用巴掌大的铝饭盒蒸饭，吃自家带的咸菜，秋天开始，饭菜冷冷的没有一点热气，人的心也吃冷了。特别向往吃到热腾腾的饭菜，不需要美味佳肴，只要冒着气热热的吃下去就好。

于是，不太看得懂人情世故，不太懂察言观色，一到周末，就往姑奶奶家蹭饭。直到有一天，不懂事的我，喝了她家里人的茶杯，被训诫了一句，知道自己惹了祸，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吃饭的时候，眼泪一直想往下掉，又一直忍着不让泪流下来，维持自己一点点自尊。一顿饭，食之无味。

回来的时候那一条路很长，右手边是河，在秋日里静静流淌着，太阳白花花照在头顶，阵阵秋风拂来，心渐渐平复下来。那红蓼一路如满天星，紫白色花穗，压得纤细修长的枝条沉沉低垂，一道道弧线，优美地在风中摇着。

时而有蚱蜢跳过枝头，时而有蚂蚁从脚边快速掠过。眼前的红蓼一大片一大片，丛生在河边，我的心被这满眼的紫色，填满了。

一下子心里暖暖的。伸手拂去，手里余下淡淡的辛辣。红蓼一路伴随我走到了学校。那条漫长的伤心路，竟然变得温暖而富有诗意。

　　我之于红蓼感情至深，更早源于我的少年生活。它在我少年时代，是不可或缺的一种存在。

深秋时节，房前屋后，红蓼在随处可见的坡地上，洼地里，小池边，田埂旁蔓生。即使乡里的尘土飞扬，也掩盖不住那一丛丛红蓼的生机。早晨去学校，仍是一段路，路边的红蓼在露水的滋润下，迎着朝阳，光泽可鉴。蓼穗成熟了，像稻穗一般低下谦逊的头。

凛然的寒意，便随着这些红红白白的花，升腾而去，在晨光中消融。它在路边成为一道丝毫不逊色于芦苇的诗意风景。我那时不知道什么生活的苟且，更不知道什么诗和远方，但朦胧的直觉，这一条路，将带我走向学校，走向诗意和远方。

成熟的红蓼被父亲整捆的割了提回家去。红色茎条的刀口处，流淌出汁液，那汁液的味道是辛辣的，因为我曾偷偷“品尝过”。红蓼的花已经蔫了，叶子也不复生机。猪和牛不吃这种辛辣气味的植物。它是用来泡柿子的。

用红蓼的辛辣，夺取柿子的涩味，无用武之地的红蓼，这回真是物尽其用啊！柿子被摘下来，堆放在舂米用的石槽里，放入清水，把红蓼覆盖进去，过个三四天，柿子渐渐褪去涩味，吃起来如今天的脆柿。口感特别好，味道也很正宗。

那时候，等不到柿子完全去涩，从红蓼覆盖上去的第二天，就忍不住时不时去摸一个柿子，咬一口看看还是涩的，扔了。如此，到真正可吃的时候，浪费了不知多少。

我对红蓼的情感，早在这时候就已经不浅了。

如今与乡野已经分离太久，故乡的物什已经不复有当初的记忆，就连印象深刻的高中时代，也已经渐行渐远，姑奶奶那一辈也早已作古。

唯有这红蓼，一束一束，一片一片，在曾经走过的河边，路边，在曾经的生活里充当的角色，永远不能忘记。

紫色白色，在记忆中摇曳，在回忆里温暖着我。如今，只要看到哪个角落里，有一枝红蓼花开，都是特别激动。

前几天从公园的小路穿行，眼中跃入一束花，红白相间，花穗沉沉，在深秋夕阳的余晖里，静谧安然，那不是红蓼么。

“数枝红蓼醉清秋。”只是它不在乡野，不在水边，缺少野趣，缺少诗意，但我知道，一定是哪个也喜爱红蓼的人，把它种在这里。

它就这样，让我心中，生出一阵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