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肆肆 △上海“八大明星”。后排左起:叶秋心、黎明晖、胡蝶、阮玲玉、徐来。前排左起:袁美云、陈燕燕、王人美。 “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1934年，《良友》画报刊登了上海当时最有名的八个荧幕女星的照片，分别是叶秋心、黎明晖、胡蝶、阮玲玉、徐来、袁美云、陈燕燕、王人美。 照片一经刊登，风靡整个上海滩，“八大女星”的风头一时无两，不亚于90年代的“四大天王”，同时也奠定了她们之后的影坛地位，成为当时全国观众的明星代表。 当时的名媛佳丽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她们不仅貌若天仙，身姿绰约，而且琴棋书画、歌舞诗书样样精通。 生活中的她们精致得如同梳妆台上的胭脂盒，一笔一划用心勾勒，一丝一缕处处留香。 然而，即便是这样美好的女子，也逃不过社会的动荡，在战火纷飞的上海滩上演着命运的浮浮沉沉。 她们辉煌过，美丽过，消沉过，也落魄过，但最终，她们被世人记住。 岁月从不败美人，可岁月折服的不仅仅是美貌，更是美人内心的强大。 在光影中行走的人比普通人更易感怀人生，多样的生活让她们的内心比常人更加强大，与之有关的故事便也多了几许耐人寻味的百转千回。 胡蝶 三十年代，她是十里洋场的当红影星，大街小巷贴满她的画报，一提起她的名字，总会有说不完的故事。 从《秋扇怨》到《歌女红牡丹》再到《啼笑因缘》，胡蝶从一名影视“小白”成功蜕变成当红影后。 △胡蝶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人们的精神世界却游走在生活的顶端。出生在官宦家庭的胡蝶自小受到良好教育。 幼年时随家人周转天津、北京、广东等地，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见多识广。 在父亲的精心培养下，16岁的她考入了中国第一所电影演员训练学校——中华电影学校。 17岁参演了人生中第一部电影《战功》，自此进入演艺圈。 △左起：阮玲玉、胡蝶 胡蝶是一位颇具灵气的演员，被称为“民国第一美女”。1928年，她和阮玲玉合作主演《白云塔》，在片中饰演主角秋凤子，将凤子的正派演得一丝不苟； 1930年，她有拍摄了中国第一部有声电影《歌女红牡丹》，扮演一位忍受丈夫虐待与压榨而毫无反抗、心地善良又有几分愚昧的女性角色。 △《歌女红牡丹》剧照 1932年，她又主演了中国第一部彩色电影《啼笑因缘》饰演女主角。 不管是哪种角色，也不管是古装还是近代，胡蝶对于角色的把握都能驾轻就熟，将人物诠释得入木三分。 作家张恨水曾这样评价她： 胡蝶为人落落大方，一洗女儿之态，性格深沉，机警爽利。十之五六若宝钗，十之二三若袭人，十之一二若晴雯。 1933年，上海《明星日报》发起选举电影皇后的活动，胡蝶以21334票的最高票数当选上"电影皇后"。 本来以为会在上海发展，一路风顺雨顺，然而生逢乱世，前途并不如愿。 1937年卢沟桥事变，胡蝶前往香港避难，在香港先后拍摄了古装片《绝代佳人》以及爱情片《孔雀东南飞》等作品 ，1945年抗战胜利后，她又重回上海。 △《孔雀东南飞》剧照 再回上海，胡蝶以为会和丈夫潘有声过上岁月静好的生活，然而故事并不如此。 军统头子戴笠看上了胡蝶，为了得到她，戴笠将胡蝶整整幽禁三年。在这期间，戴笠为胡蝶买下世间奇珍异宝，胡蝶却丝毫没有动心，她心里挂念的只有潘有声。 △潘有声和胡蝶 潘有声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在此期间，他一个人带着和胡蝶的孩子，等着胡蝶归来。直到三年后，戴笠因飞机失事坠亡，两人才得以团聚。 自那之后，胡蝶又主演了《锦绣天堂》、《某夫人》两部经典影片，之后息影长达十年，只为辅佐丈夫做生意，且长伴左右，直至丈夫离世。 △《某夫人》剧照 这份情谊不用天地鉴，不用日月明，在那段动乱的岁月里，他们的一路相伴就足以说明一切。 与胡蝶相比，阮玲玉在事业上与其并驾齐驱，但在情路则坎坷许多，她一生爱过两个男人，但都给她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阮玲玉生在一个平民家庭，父亲是油厂工人，因劳成疾，病死回家的路上，母亲为了维持生计到大户人家当佣人。 △阮玲玉 也正是因为母亲的工作的缘由，阮玲玉结识了富家少爷张达民，但是张达民好赌成性，活生生榨干了阮玲玉的所有积蓄。 阮玲玉见张达民没有悔改的样子，毅然决然跟他断了关系，还特意为此登报声明。 之后她又遇见了自己的第二个男人——茶人唐季珊，当时唐季珊身边已经有了张织云，张织云也是绝色美女，但也抵不上阮玲玉的安然静美的气质。 △张织云 唐季珊很快对阮玲玉动了心，在她潦倒之际不仅给她物质上的支持，更给她心灵上的慰藉。试问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山一样的男人来依靠？哪个女子愿意一直漂泊无依？ 面对突如其来的关怀，阮玲玉也开始动心了。这个男人让她对日后生活有所期待，即便张织云写信劝告阮玲玉，她也无动于衷。 △张曼玉饰演的阮玲玉与秦汉饰演的唐季珊 往往陷入爱巢的女子，分辨不出是非好坏，阮玲玉已经被唐季珊的甜言蜜语哄骗的神魂颠倒，就想赶快嫁给他。 可她哪里知道另一个黑色旋涡正向自己袭来？与阮玲玉交往的同时，唐季珊又另有艳遇，他背叛了阮玲玉。 在此期间，前夫张达民还在与阮玲玉纠缠，加之当时的影坛和媒体鱼龙混杂，很多无良小报对三人的纠缠进行夸张夸大的报道。 阮玲玉抵挡不住舆论的压力，最终选择自杀，去世时年仅25岁。为此，鲁迅还撰写了一篇文章《论人言可畏》。 世上的大多数人像恒星，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长久地释放微弱的光芒。而有些人却像流星，虽然短暂，却绽放出绚烂的光彩。 她一生参演了29部电影，《挂名夫妻》、《闲草野花》、《新女性》、《三个摩登女性》都是她的代表作。 △《三个摩登女性》海报 其中《三个摩登女性》在当时的社会影响广泛，也让当时很多女性觉醒，倡导女性独立。 她塑造的经典角色在当时可圈可点，这也奠定了她当时仅次于胡蝶的影坛地位。 终其一生，她都是一个带有悲剧色彩的演员，她渴望一生只爱一个人，一世只怀一种愁，但是她所经历的种种都注定她的不能如愿，也注定她的一生会以悲剧收尾。 徐来 美貌、灵动、刚烈，用这三个词来形容徐来再贴切不过了。徐来喜欢舞，18岁就考入黎锦晖主办的中华歌舞专科学校，24岁主演了第一部影片《残春》，一炮而红。 △徐来学生照 徐来的美貌是人尽皆知的，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有着“东方标准美人”的称号。 王人美曾回忆道： "徐来长得瑞丽、秀美，更难得的是心地善良，性格温存。我记得她虽然唱歌声音低哑，但跳起舞来姿势很优美。 她好像在歌舞剧里扮演过雨和露珠，身上挂着亮晶晶的珠子，很有点飘飘欲仙的味道……" 徐来的美并不是静态的，而是灵动的，这种灵动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女儿经》剧照 她先后拍摄《华山艳史》、《路柳墙花》、《到西北去》、《女儿经》、《落花时节》等影片。 塑造了不同的角色，有底层妇女也有革命青年，她从来不给自己设限，挑战了人生的多面性。 △黎锦晖与徐来 正是她的这种灵动，赢得了黎锦晖的青睐，很快两人结为连理，但是不幸的是由于年龄相差太大（黎锦晖大徐来18岁），最终这段感情以离婚告终。 经由杜月笙的介绍，徐来认识了自己的第二人丈夫唐生明。在那之后，她主演了自己演绎生涯的最后一步影片《船家女》，而后退出影坛。 退出影坛后，徐来和丈夫唐生明住在上海，40年代末迁居香港，1956年底他们夫妇携同子女到北京定居，60年代，徐来去世。 陈燕燕 惯有“南国乳燕”、“美丽的小鸟”之称的陈燕燕也是那个时代的绝色佳人。 14岁的她就已经是一个小影迷了，当时联华公司孙瑜率领的《故都春梦》剧组在北平拍外景，就读在北平圣心女中的她每天放学都去看他们拍戏。 久而久之被孙瑜发现了，陈燕燕凭借其乖巧美丽的样貌，获得孙瑜的青睐。 并让她并获得出演《故都春梦》中小角色，虽然这段戏最终没能和观众见面，但是这次演出的机会却为陈燕燕打开了进入影视界的大门。 1932年，陈燕燕在蔡楚生导演的《南国之春》中首次担任女一号，饰演了一位为爱抑郁而终的苦情女子。 由于其楚楚可怜的形象和单纯悲情的角色，让人们一下子记住了她，她也由此获得了“美丽的小鸟”、“南国乳燕”的美誉。 之后陈燕燕又出演了《三个摩登女性》、《母性之光》、《大路》等无声片； 也出演了《孤城烈女》、《蝴蝶夫人》、《苦儿流浪记》以及《铁蹄下》等有声电影。 由于其出演的多为悲情女性的角色，所以她也有“悲剧皇后”之称。 1988年，陈燕燕以72岁高龄参演了张曼玉主演电影《阮玲玉》。 △陈燕燕与阮玲玉在《恋爱与义务》中扮演的角色 在片中，她谁也不扮演，只扮演自己，以陈燕燕的视角回忆阮玲玉的一生，当时她与阮玲玉情如姐妹，只是一个红颜，一个薄命。 虽然陈燕燕在事业上一山盘踞一山高，但是在爱情上，却不尽人意。她这一生经历了两段感情，都以失败告终。 以至于这样的绝色美人在中年之后独身三十年，或许是被爱所伤，不敢再爱了吧。 晚年的陈燕燕一直与女儿住在一起，直到1999年逝世，享年83岁。 王人美 王人美是黎锦晖所创办的明月歌舞团培养出来的中国最早一批现代歌舞演员，具有表演天分的她刚接触电影就出演了金焰主演的《银汉双星》。 之后她又主演了《野玫瑰》、《渔光曲》、《风云儿女》等风靡一时的影片。 △《渔光曲》中的“小猫”王人美 她还凭借《渔光曲》中“小猫”一角而获得一个“野猫”的称号。 王人美是有表演天赋的，她在镜头前眼波流转传递出角色的内心活动，她的一举一动都拿捏有度，对于角色的诠释刚刚好，饱满却不溢出，活灵活现却不显浮夸。 也正是因为她的聪明伶俐，黎锦晖对她偏爱有加，经常带她到南洋等地巡演，也常让她给其他演员们做示范，充当她们的“小老师”。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日寇找王人美拍片，被她一口拒绝。 在国难当头的危机之际，她积极参加抗日活动并参与了以"七·七"事变为主题的大型话剧《保卫芦沟桥》的演出。 用她最擅长的艺术形式告诉普通群众要万众一心，战胜眼前的困难，而她的这一举动在当时着实鼓舞了一批年轻的知识分子。 生逢乱世的美人自有其刚强的一面，但是在炮火连天的上海滩，她们也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依靠，在岁月红尘的深处安度一隅，只盼相夫教子，岁月静好。 △金焰与王人美 王人美在拍戏的过程中认识了演员金焰，她本以为眼前这个人就是与自己携手一生的人，但无奈岁月捉弄，这段持续了11年之久的婚姻，在谜一般的冷却下走到了终点。 好在之后王人美遇到了那个惜她、爱她、懂她的人，她与第二任丈夫叶浅予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 △叶浅予与王人美 在此期间，他们彼此包容，相互扶持，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只是晚年的王人美在病痛中离去。 在旧上海繁华奢靡的浮光掠影中，王人美就像一朵盛开的百合，热烈而不妖艳，芳香却不刺鼻，一生笃定，一世温柔。 袁美云 袁美云最让人赞叹的就是在《化身姑娘》中饰演的莉英，在电影中，袁美云饰演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现代人看了当时的照片，笑称照片上的人像王俊凯，可见一直扮演靓丽女性的袁美云一改风格之后，风采依然不减，反倒增添了一份英气。 △袁美云与王俊凯对比照 袁美云梨园出身，一个偶然的机会，天一电影公司老板邵醉翁注意到她，想找她拍电影。 邵老板与袁美云母亲和养父袁澍德商量，可是两位家长非但不答应，还强烈反对，他们说拍电影没出息，学戏半途而废太可惜了。 △袁美云 当时袁美云在梨园行已小有名气，而人们对新兴的电影业知之甚少，甚至认为是儿戏。 经邵老板一再解释和劝说，父母开始有些心动，问袁美云自己如何打算。 这是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狠一狠心肠，决定踏进电影圈闯一闯。 这一闯不要紧，真的闯出了名堂。 她主演的《小伶女》、《飞絮》、《中国海的怒潮》、《逃亡》、《凯歌》、《欲望》等影片。 在当时的演艺界掀起了不小的风潮旋涡，她本人也凭借《小伶女》中的角色获得“小伶女”的美誉。 袁美云并不是一个只知道在镜头前摆弄姿势的“花瓶”，她知道如何演戏是最得当的。 她曾说: “在开莫拉(摄影机)前演戏，一定不能情感过火或不够，甚至处处都得注意态度的自然。 一个电影演员的表演是不能有丝毫勉强的，一切都得和日常生活一样，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端庄，也没有人像她一样既有女性的温婉，又有男性的阳刚，她天生为舞台而生，为角色而活。 黎明晖 她天生美貌聪慧，能歌善舞，演技也是一流的，或许是天赋遗传，因为他的父亲是明月歌舞团主办人黎锦晖，而她是有着“小妹妹”称号的黎明辉。 这样说来，徐来还是她的“干妈”，但其实她和徐来是同年生人。 △黎锦晖与黎明晖 黎锦晖最开始是在歌坛发展的，之后转战电影界，她饰演的第一个角色是《不堪回首》中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她很有灵性，将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也因此获得了“小妹妹”的雅号。 之后又主演了主演了《小厂主》、《透明的上海》、《可怜的秋香》等八九部电影。 并于1927年在百代公司灌录了中国第一张流行歌曲唱片《毛毛雨》，拉开了中国现代流行音乐的序幕。 之后黎明晖随父亲到南洋一带演出，演出回归后，又主演了《生之哀歌》、《清明时节》等电影。 △黎明晖与陆钟恩 1937年，她与运动员陆钟恩结婚，婚后她在“艺华”拍了一部《凤求凰》，从此便息影，在上海创办托儿所，直至离世。 在此之间，陆钟恩到香港经商，患病去世，面对爱人的离别，黎明晖已是承受不住，当她捧回路钟恩的骨灰时，已经伤痛万分！ △黎明晖与演员赵丹拍摄的杂志封面 都说美人配英雄，陆钟恩是生意场上的英雄，但无奈英雄薄命，红颜苦命，一对伉俪终究没能挣脱命运枷锁。 好在时光眷顾美人，晚年的黎明晖一直继续着她的托儿所事业，将生命延续到94岁。 叶秋心 她的美貌比徐来更胜一筹，徐来被誉为“标准美人”，而她被誉为“模范美人”。 她的经历比阮玲玉更崎岖，她30年代红极一时，曾出演女版唐僧，但却因战乱被丈夫抛弃，流离失所，一度成为站街卖身的“马路天使”。 △叶秋心 好不容易在战乱中活了下来，拍了《双钉记》之后离开影坛，成为国营拉丝厂工人，直到退休。 她就是叶秋心，1913年出生的她喜爱文艺，上学期间经常出入电影院，是当时有名的影迷。 △叶秋心泳装照 由于其容貌姣好，被汉口的武汉影片公司相中，拍摄了自己的处女作《什刹海》。 之后经影界前辈邵醉翁介绍，进 "天一影片公司" 正式从影，与著名影星胡蝶、马陋芬合演《孽海双鸳》，一炮打响。 △叶秋心《似水流年》剧照 之后又主演了《青春之火》、《春宵曲》、《百花洲》、《似水流年》等影片，收获一众好评。 1934年，她还因主演了《百花洲》而进人当年《良友》电影杂志评选的全国八大明星之列。 本以为她会星途大好，一路顺风顺水。然而战争一触即发，本来一片大好的光明前途，毁于战火硝烟。 无奈叶秋心只好息影，靠丈夫张某养活，并与张育有一子。 这时的叶秋心因多年吸食鸦片的缘故，已失去了往昔风采，张某却与一位京剧文武花旦演员董某相好，带着儿子离开武汉，弃她而去。 为了养活自己，她叶秋心不惜出卖身体去赚钱，好在解放后，她找到了一个拉丝厂工人的工作，直到退休。 其实在工厂工作期间，叶秋心曾有过两次婚姻，但两任丈夫均离她而去。 有人也专程去拜访过晚年的叶秋心，纷纷感叹：“曾经叱咤风云的影坛美女，如今已是一位太婆了。” 直到1984年，这位天生丽质，技艺精良的演员，突患脑溢血溘然长逝，享年71岁。 后记 再回首，当年这些轰动一时的风云人物已经化作一阵风。 当这阵风吹到我们这一代，也成为了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轻描淡写远不及当时的热度。 正所谓十里洋场一朝梦，再传奇的人物也已成过去，再激荡的岁月也不过一碗凛冽的白酒。 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