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小棉袄

虎哥

　　 爹爹的小棉袄

文/图 虎哥

1990年3月23日凌晨，老婆因肚子阵痛叫醒了熟睡的我，说想上卫生间，我迷迷糊糊地回应道：小心点。婚后老婆作为军属，享受厂里双职工待遇，分了一个二十多平米的底楼一室一厅小套间，但卫生间在室外楼梯口。一会儿老婆回到屋里，说肚子阵痛加剧。我一骨碌地坐了起来，紧张而坚定地叫到：遭了，要生了，你等着，坚持一下，我去叫父母。

　　老婆预产期是3月28日前后，在这个节骨眼上，忌敢怠慢，况且医生告诫：这几天腹痛就诊。出了家门，我三步并作二步向住在厂宿舍另一个小区的岳父母家奔去。凌晨的天空漆黑一团，浑黄的街灯衬出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清晨飘起了小雨。雨晨，这不正是我给还未出世的小生命准备取的名字吗？难道老天真要显灵了？一路上有些按捺不住的莫名兴奋。

返回到家，立即搀扶着老婆就往市保健院走去，那时既没装家用电话，夜里也少有出租，慢慢地行走中岳母也赶到了。路上因阵痛，休息了好几次。终于到了保健院，但铁门紧闭，喊了几声无人应答，我一不作二不休抓住铁门栏杆就翻了进去，叫醒了酣睡的看门人。早上8点10分，老婆顺产了一女: 小宝宝体重3.5公斤，体长48公分，母女平安。当天查国内外重要新闻事件，为新生的女儿纪念册记备注，才发现一巧合：3月23日，世界气象日——女儿出生日竟然与当爹的职业有关联。

　　记得当时紧张不安的守在产房外时，一位认识的医生问我：希望要儿子还是女儿，我毫不犹豫地答到：女儿。她笑着说我虚伪。我很认真地说：真的，是心里话。的确，我真心想有个女儿：女孩听话，没男孩调皮，小时候可以打扮得像花儿一样可爱，女孩心细，长大了更懂得从细节上心疼父母，男孩大了总要出去闯荡，也难以细心的关照父母，我家四姊妹我老婆家三姊妹都明证了：女儿确实是父母的夹心棉袄。

当第一眼见到从产房抱出的女儿时，感觉到怎么是这个模样：眼鼻嘴皱到了一起，脸也是个倒脸盘，肤色也不粉嫩。陪护产妇的一些长辈则告诉我，刚生下的婴儿都长这样，隔段时间长开就好看了。

4天后，出院回家，初为父母的俩人商量，利用我探亲休假的2个月，我们这段时间在厂里分给的一楼小居室自己带小孩。于是，立即找出老婆早就买好的一本育儿大全，热炒热卖地针对遇到的问题翻阅起来：如何给婴儿喂瓶装奶？如何给婴儿洗澡？如何给婴儿裹布穿衣？抱婴儿的正确姿势等等，不一而足。仅仅看看现在满世界的尿不湿，就能体会当时天天洗无数张婴儿尿布，开水消毒，然后烘干是件多么辛苦的事。

老婆在坐月子期间，我们并未按传统风俗讲究那些禁忌，老婆照样看电视，同时为女儿织一件小毛衣，当岳父母或其他人敲门来看望时，立刻回到床上假装在正儿八经坐月子。有时老婆也到厨房帮着洗洗小家伙换下的尿布，为此，看楼值班的一大妈还悄悄告状到岳母那里，说你女儿坐月子还下厨房。女儿快满双月时，我假期也快完了，老婆说很久未上街了，想出去逛逛，于是，我俩把一个多月的小家伙平放在长沙发上，小身子外侧放上那本厚厚的育儿大全，以防她翻身掉到地上。半个多小时后，老婆感觉还是有些累，同时还牵挂独自在家的婴儿，于是赶紧回了家。事后我俩还是有些后怕，万一窜进一只老鼠，咬掉小家伙一只耳朵，那真会后悔莫及！

　　接下来就是一些规定动作：给小孩取名字，上户口，喝满月酒，照满月的全家福像。原拟定为小孩取的“雨晨”名字，因比较中性化被pass掉了，而另一个拟定名“晓曦”觉得更偏向男孩名也废弃了，后来我想干脆简单点，用拆字法，把姓拆开就可以了。于是，女儿就有了一个很阴柔很浪漫也很平凡的大名——明月，小名就叫月儿。月儿出生的当天，岳父岳母很是高兴了一阵，因为我老婆的大妹晚她2小时也生了一个女儿欣儿，邻居同事都在误传说这家女儿生了双胞胎。俩个宝宝满月时，一大家人欢欢喜喜为月儿和欣儿办了满月酒。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月儿就将满周岁，我也在此时探亲休假了，一家三口住在岳父母家里。我不在家的时间里，老婆带着小孩一直都在娘家吃住，岳母很早就从厂子弟校教师岗位上退休了，平时就是岳母带小孩。真是应了老话：家有一老，就是个宝。现家有俩宝，一老一小。

　　月儿周岁那天，老婆说还是让她抓个周吧。于是，3月23日这天，在床上摆上一些书，本，笔，小乐器，小玩具等，让刚一周岁的月儿爬过去抓。小家伙磨唧半天顺手抓了一支笔，于是乎大人兴高彩烈地叫好：看来小家伙将来爱学习。 满了周岁的月儿此时已能蹒跚走路了，一天我和老婆在厨房忙碌，一会儿老婆说：月儿怎没动静了？我赶紧到客厅看究竟，发现小家伙正一声不吭地把老头子烟灰缸里的烟灰往嘴巴里抹，我急忙拿凉开水让她漱口 ，小家伙咕噜一声就吞下去了。唉，看这当爹干的好事。

　　按厂托儿所规定，职工小孩满一周岁后就可在白天工作时间寄托在托儿所。于是，我决定把女儿送托儿所，我对老婆说：别人的小孩在托儿所过得下去，我的小孩也行，这对孩子也是一种锻炼。说服了老婆，我把想法告诉老人，岳父母虽然不赞成，说我一年休一次探亲假，应该好好带带女儿，增进一下父女感情，但老人还是尊重我的决定。于是，刚满周岁的女儿就被狠心的爹爹送进了厂托儿所，第一天送去时，我刚一转身离开，就听见女儿嚎啕大哭的声音，我狠着心头也不回的走了。随后的几天，女儿逐渐适应了新环境，不哭不闹了——这是女儿第一次领教了爹爹的狠心。我假期过完刚回到部队，老婆来信告之，我前脚刚走，后脚父母就把女儿接回家不让上托儿所了，说见不得小小年纪就被限制在房间里，长时间坐在便盆上，看到就心痛。

　　我父母过世得早，女儿一直由岳父母带，并管俩老人叫爷爷奶奶，而非外公外婆，让老人感觉一点不见外，心里舒坦。月儿3岁后，正式上了厂幼儿园。岳父93年也退休了，于是幼儿园送接的任务也主要由俩老人负责了，到了夏天，每次下午5时接小家伙回家时，老人都要给她买一支她喜欢的雪糕。我在家接她时，直接拉着我走到冰柜前，指着雪糕要我买。我说你刚在幼儿园吃了晚饭，就买根冰棍吧。女儿不答应，就只盯着雪糕要，我厉声道：不想要就走。女儿没办法，只好要了冰棍。第二天，走到冰柜前，很自觉地主动点了冰棍。于是，我接她的日子，一块多的雪糕变成了一毛钱的冰棍——这是女儿第二次领教了爹爹的狠心。回家聊起这事，家人都说我对小孩抠门，我说刚吃了晚饭，就吃零食，有冰棍啃就不错了。

　　其实，月儿还是很喜欢爹爹在家的日子，因为爹爹会带她去公园，会用专门为留下人生影像买的雅西卡135胶片相机，给她照很多像，出门一声“爸爸，骑马马”，我便嗖的一下把她举到了脖子上。

　　1993年10月，我休假在家，这天也是周末，我们带月儿去公园划船，玩漂流，回来路上，见路旁一小树，小家伙一定要依着小树照相，我拿出像机，对着抱住树干的女儿，假装摆了个照像姿式，然后说好了。女儿立即叫到：你骗人，你没照，相机没响。我笑道：还蒙不了你，好，这次真照了。于是，就留下了女儿又一张欢快的影像。

　　还有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在厂子弟小学遛达照像，我对女儿说：月儿，你很快就要上这个学校了，来，也给爸爸妈妈在这里留个影吧。于是，我调好相机，让女儿为父母留下了她人生第一张摄影作品。

　　在幼儿园，小家伙对她的出生日有个节日感觉非同一般，一次参加幼儿园“六一”演出，我给她和小伙伴照像，女儿问一个小伙伴：你哪天出生的？不等回答，接著又说：我是3月23日，是世界气象日。小脸上一副得意的样子。

　　女儿也随妈妈到部队探亲，一位战友的儿子，小她几个月，欺负了她，她就跑来对我说：爸爸，他打我，你打他。几乎每次我离开母女俩，我对女儿说：月儿，爸爸不在家，你要听妈妈的话，爸爸很快会回来看你。女儿的双眼就会与妈妈一样，泪水涟涟，憋着小嘴说：爸爸再见。

　　月儿5岁时，老婆说要培养点兴趣爱好，就买了台钢琴，请了个老师，每个周末陪着到老师家学习，风雨无阻，回到家又陪着练习，一直坚到女儿十岁，考过了九级，2000年母女俩随军后才中断。

　　小学三年级，女儿参加了少年宫夏令营组织的首都北京一周行，行前，我教了她如何用小相机，如何装胶卷。回来当天，我到少年宫门口接她，一下车，见到我，立马跑过来抱住就哇哇哭了起来，我还蛮紧张地问她出了啥事，女儿抽抽搐搐地说：我照的像全没了。旁边大一点的小伙伴插话说：明月照完像把胶片抽出来了，全曝光了。我问她：你为啥要抽出来？女儿说：我看你照完了，都拿着胶片对着天空看。我哈哈笑了起来，安慰道：傻丫头，我是先在相馆冲洗好了才拿来看的。好了，别哭了，怪我忘了告诉你，下次记住照完了要冲洗才能看。

　　2000年下半年，女儿与妈妈一起随军后，转学到了蓉城的胜利村小学读五年级，每天早上，象支小鸟，骑着自行车一溜烟的走了，黄昏时分，又一阵风似的闯进家门。一天，女儿对我说：爸爸，老师说，学生骑自行车上学要家长签字同意才行。我说：拿来，我签。我清楚女儿的骑车水平很不错，从小就喜欢骑车，6、7岁时就会骑车到处溜弯了。但我还是订嘱道：过马路注意来回车辆，停车要放在有人看护的地方。没想到，后来在省城生活的15年里，全家人一共丢失了十多辆自行车。2002年小学毕业后，女儿提出要与同班的一位小女生一起外出旅游，我说好哇，出去锻炼锻炼。于是小家伙到上海美美的转了一圈。

　　上初中后，不知何时起，女儿开始追星了，先是五月天组合，后又是F4，再后来是日本的美少男组合，并偷偷地自学日语，买了无数的画册和磁带，也开始与父母顶嘴了——小女子开始叛逆了。追星的负面效应是显而易见的，学习成绩下降。周岁抓周时不是抓的笔吗？怎么现在心思不放学习上呢？为此，作父母的很是焦虑了一阵，耽心这样下去怎能考上大学。二代人之间为此也爆发了一些冲突，但女儿就是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世界里。无奈之下，我们只能自我安慰到：儿孙自有儿孙福，车到山前必有路。2008年春节后，女儿开始慢慢静下心来准备高考了，5.12汶川大地震后，小区绝大多数家庭为安全起见，晚上都露宿帐篷，但我们每晚坚持守在九楼的家里，陪着女儿作最后冲刺，防震期间没有一个晚上离开过房间。

　　在上大学期间，女儿周末或假日回家，美餐之后，还顺带扫荡一些日常生活用品走，并央求要我开车送她回校，通常遭我断然拒绝，我说：有公交车，转两趟花二个多小时就到校了，又不是东西多拿不动，自己坐车回校去——这是女儿再次领教了爹爹的狠心。 后来，我们鼓励女儿去考驾照，说有驾照后，自己可开车到校，毕业后找工作有驾照也是一个小优势。于是，大二时在驾校报了名，磨磨唧唧一年多也不想去参加考试，说对开车不感兴趣。我一听就来气了，威胁说如果过期没拿到驾照，学费从生活费中扣除——女儿领教过爹爹的狠心。最终在老爹的陪练下，每关一考就过，大三时驾照终于到手。

　　现在，每当我对女儿讲：月儿，走，老爹带你去参加宴席。她便不屑地回答：就是想让我给你当专车司机，你好喝酒嘛。春节回老家，与发小同学酒酣耳畅之后，我给女儿打电话：月儿，过来给老爹开车。女儿回应道：自己找代驾。我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给你代驾费。问：好多嘛？我说：一大张。回应的是很爽快的声音：好，成交。我老婆经常表扬女儿，说车开得比某人好，稳重，不急，不像某人生猛得很，还时常一脚大刹，搞得坐车人头昏脑胀。

　　女儿对感兴趣的事一学就会，主要表现在动手能力强：手机，相机，复印机，打印机，PS等从不看说明，借助电脑，东捣鼓西捣鼓就会用了。2009年春节，老婆三姊妹三家人带着俩老人开着车到阆中，路上一个对讲机不小心被锁住了，怎么也解不开。女儿拿去捣鼓了一阵，车到目的地后，一会儿就兴高彩烈地告诉大家：我成功解锁了。我好奇地问如何搞定的？女儿得意地说：问万能的度娘噻，问热心的网友噻。

小女子奉行快乐至上的人生哲学，常挂嘴边的语言是：快乐就好。于是吃东西只点喜欢的，买东西只购心仪的，交的网友是谈得来有共同语言的。所以常常花大价钱买贵东西，网聊起来没完没了，为此，没少给爹妈干仗。

　　不迁就女儿的老爹也培养了女儿独立办事的能力，个人内地游、港澳游、国外游的定机票，选住宿，都是自己在网上搞定，父母对电脑，手机和互联网的许多东西，搞不明白，还要请教女儿。像当下的年青人一样，小丫头自己也开了网站，与海外的朋友合作卖代购品，每月有四千左右的收入，加上一点工资，有点小钱后，还隔三差五的请爹妈下馆子，或买点老爹喜欢的体育用品。时不时让养了女儿的爹爹小骄傲一下。

　　眼见女儿年岁增长，当爹妈的总会关心地问道：月儿，还不考虑个人问题？得到的是生硬的一句话：等着吧，30岁以前别想。我说：30以后成剩女了，无人要。又是一句硬话蹦回来：成齐天大剩都没关系，你们着啥急。老婆一听，很生气地说：有本事自己在外租房住，油盐柴米酱醋茶自己解决。女儿说：我走了你们没唠叨对象，会想我的。唉，死丫头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女儿有一天真离开了这个家，会想她吗？也许不会，也许会。总是和老爹顶嘴的人我会想吗？动不动就批评老爹揭老爹短的人我会想吗？在家基本不做家务不收拾自己房间的人我会想吗？但是，天天在家，成为父母唠叨对象的人又难道不想吗？经常帮父母参谋网购物品、挽着手陪老爹逛街的人又难道不想吗？总是向父母推荐美食、时不时宴请父母的人又难道不想吗？出国旅游给老爹带酒带球拍回来的人又难道不想吗？时常帮酒后的老爹代驾的人又难道不想吗?……。 想想人世间真难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但此生有此女，足亦！

后记: 没想到，工作了近五年的小丫头，2017年清明节，辞去了工作远飞异国他乡，只身漂泊海外追寻自己心中的梦想，到今年2022年清明整整五年了，尽管作父母的希望孩子能按传统节奏完善人生，但现代年青人那颗我的人生我作主的执拗之心，始终在放飞自我中经历着磨练。好吧，作父母的，就默默地祝愿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