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兰往亊 （8）险情

阎聚福

文：阎聚福

那年深冬的一天，知青荆麟峰、帮助独兰村民兵老连长王巨𣁽家盖房，进山砍伐拉运所需木料，那一天的经历，40多年过去了，荆麟峰回忆起来，依然不寒而栗。

左知青荆麟峰、中民兵老连长王巨魁

知青：荆麟峰.陈润年.李建民在古交合影

　　清晨，天空低垂如灰色的雾幕，冷风呜呜地叫着，枯草落叶满天飞扬，黄尘蒙蒙，混沌一片简直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了。荆麟峰跟着王巨魁、王巨威兄弟和王翻元、王天平父子拉着两辆平车，带着锯子斧子绳子经过赤泥岩村、山头村一路爬坡向西岩村大山深处赶去，沿着迭荡起伏的进山山路，越走路越险，一侧是山坡，一侧是陡峭的深沟，有的地方路窄得只容下一辆平车通过，只有少数地方勉强两个平车交会，且路坑洼不平，这种只有进山护林或採栽人踩出的路，可以说是最简陋的路了。

大约中午时分，进入林区，密集的树冠遮天蔽日，使人更感到阴冷。荆麟峰、王巨魁等人观察了一阵子，确信四周无人，便挥斧猛砍，很快放到了许多碗口粗的松树，又手脚麻利地砍削多余的分叉。正在这时，一阵夹着潮湿的气息的朔风吹来，谁也没想到，这是大雪的预兆。不一会儿灰蒙蒙的天穹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落落地飘将下来，一会儿，地面上就发白了。

大家见状急忙整理砍倒的树木，开始装车。荆麟峰有过给村砖窑拉水的经历，懂得些装车拉车的学问，在装车过程中，不停地掂量前后的轻重，长距离架车尤其是上下山坡路，车辕的重量既不能过重，也不能太轻。过重，则会下坡时，让驾辕人受不了；太轻，则易在上坡时车辕轻飘，导致方向失控。接着又用一种树的筋条捆绑加长了所架的辕杆。

最后，王翻元这位全村公认的精明人，开始用绳子捆扎固定车上的木料，这可是一项来不得半点马虎的活儿，稍有不慎，没捆结实，下坡时木料颠簸一散，立刻就会给驾车人带来生命危险。

　　捆绑完满满的两平车木料后，细心的王巨魁又对整个捆绑进行了检查，相互叮嘱了一番，荆麟峰、王巨𣁽便分别驾着加长的平车辕杆，其他人推的推，拽的拽开始下山了。

冬天的山里，万籁俱寂，什么声音也没有，只听到那大雪不断降落的沙沙声，和树木的枯枝积雪被平车碾压的咯吱声。狭窄，颠簸的之子形坡路上，荆麟峰驾着载满木料的平车，身体始终向后倾斜着，后背牢牢的贴靠着身后的一车木料，在后面人员的帮撑下控制着平车下坡速度。

这里一侧是山坡，一侧就是深沟，车轮离深沟边缘最窄处不足半米。这时只能斜一下身子，踩到坡的边缘，就像耍杂技一样，全靠车载着木料蹭着地面的阻力，跟着车速下坡。极度紧张的荆麟峰头上顶着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凝积成的冰壳，汗珠子却在不停的滴落着。

　 雪仍在下着，所有人都高度谨慎注意的脚下雪滑，不时遇到拐弯处，身后便不断有人喊一声：“慢点、慢点”，声音透着冷峻和恐惧。

　前面就要开始爬陡峭的悬天岇了，大家又纷纷跑了过来，先一起帮助推荆麟峰架辕的这辆车，都把胳膊架起老高，喘着粗气，吃力地推呀推。一边顺着载满木料平车的不断歪斜，身子也跟着来回扭摇，一边专注的脚下，以防滑倒。

　　满载木料的平车终于被众人推上了高高的悬天岇。这时汗气模糊了所有推车人的双眼，他们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指拭抹，乘便也歇一歇。但就在他们刚刚松开手的一瞬间，这辆载满木料的平车在惯性作用下，却顺着徒峭山体另一侧向坡下移动。架辕的荆麟峰急忙使劲地蹭着地面想停住车，可是脚下雪太滑了，满载木料的平车已经根本停不住了，后面的人见状，惊慌，恐惧的叫喊成一片，可谁也沒有办法拽住正在往坡下溜去的车了。

一眨眼，满载木料的平车推着荆麟峰顺着下坡道呼噜呼噜暴响着，气势汹汹向陡坡下冲去，荆麟峰紧握辕杆，耳边“嘶嘶”响着风的叫嚣，恍惚中阎王爷在狞笑。心里想着千万不能滑倒，一旦滑倒翻了车，明年今日便是忌日了。

突然前面又是一个急转弯，千钧一发，情急智生，说时迟，那时快，他把车辕杆一摆，对着左侧的墙似的土塄迎面冲去。只听一声巨响，先是车的加长辕杆重重的戳进了土塄里，泥土四下飞溅，接着在巨大的冲击力下轮胎爆胎，整个满载木料的车翻滚了起来。荆麟峰随着翻滾的车飞出去了，天旋地转，眼前黑了。

后面的人全都惊呆了，连滚带爬地从坡上没命的朴了下来，脸色一下子都变了，惊恐的愣愣地盯着爬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荆麟峰，过了好一会儿，脸变的纸一样煞白的荆麟峰，满嘴脸的雪土，蔫头耷脑丢了魂似的，从雪地上爬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胸腔里迸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劫总算结束了，从鬼门关回来的荆麟峰瘫坐在雪地上，仰面盯着阴沉沉飘着雪花的天空，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有昼有夜，有风有雪，有冷有热的世上，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这时，王巨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才猛然的一种惊醒，觉得自己也没有料到，他痛苦地心里反复地责怪着自己。王巨魁实在是太内疚了，项颈上觉得一阵痛楚，直通到心里，眼前又浮现起刚才的哪一幕，王巨𣁽受不起这种事的后果。想到这里，他便坚定地说：“平车、木料全都不要了，咱们不拉了，拿上工具咱们回村吧”。大家这才搀扶着起荆麟峰，头也不回的下山了。

真是人不该死总有救啊！多亏了王翻元对车上木料捆绑到位，如果车上木料在撞土塄的瞬间稍有松动，那么驾车的荆麟峰将遭遇灭顶之灾。难怪荆麟峰在这里遇到的惊险情景，后来几十年甚至以不同的版本，不同结局多次出现在梦中。

当晚，荆麟峰筋疲力尽，拖着两条沉重的腿，饥肠辘辘，一副沮丧失落的神情回到村里时，还惊魂未定。向我诉说道：唉！“今儿差点儿就回不来了”，听他一讲，我也真的心里一紧，问道：“如果当时发生了意外，你这算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呢？”他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