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一切终将逝去,惟有时间永恒。</h3><div>季中没了。30年前我曾经就读过的的季中,没了。</div><h3>没有悲伤,只有一丝失落。记忆中就是一堆美女同学,一群正直治学的老师,还有<b>像猪圈一样的宿舍,像猪食一样的饭菜。</b></h3><h3><br></h3><h3><br></h3> <h3>没有季中,我一个土胚子,不可能游历于这个世界;没有季中,我一个懵懂少年,不可能成为到处讲课的人。我的两个堂兄,都是季中毕业而成为有出息的人,我的亲弟、堂弟,也曾经身为季中的老师。季中没了,一段历史飘零风中。</h3><h3><br></h3><h3>我的季中班主任是季锡庆老师。40多岁,浓眉大眼,浓发,身材健硕,篮球好,肤黑,性格方正。一口靖江话,他对我的评价是“这个表表奖的很聪明,就是死不用心”;表奖的,用靖江话解释,原意是婊子养的,后成为一种爱称,一般用于长辈对小辈,往往是对小辈淘气时所用。</h3><h3>狂风暴雨式的怒骂不止一次。某个作业没完成,季老师让我站起来,怒目圆瞪,大声呵斥;某个早晨,其他同学按部就班在教室,我偷懒,独睡蒙头,季老师巡查至寝室,秋风扫落叶般把被子掀个精光。</h3><h3><br></h3><h3>狼狈的日子远不止这些。我和黄吉明(季中为数不多的好同学)放着大好春光不读书,两人远足;<b><font color="#ed2308">同学在上课,我们去踏青,上下五千年,人口十几亿,偏偏在荒郊野外遇到了季老师,</font></b>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季老师对这次行动的定性是“远征”,下场是“请家长”。</h3><h3>现在想想。季老师包容了学生太多太多。季老师嗜烟,不喝酒;烟雾缭绕,成为他的爱好;书法也是他的兴趣,家里的对联、墙上没有装裱的字,都是季老师的作品。他唯一的儿子,叫锋锋,也和我有些交往,憨厚壮实的小伙子,可恨天不假年,季老师也因此忧悲成疾。</h3><h3>季老师的女儿季静艳,我的同班同学,明亮的大眼睛,清清爽爽,健康阳光;季师娘评价女儿说,勤快、麻利、爱干净;我到现在都一直认为,谁要是娶了季静艳,这辈子都应该是幸福的男人。</h3><h3><br></h3><h3>像季静艳这样光鲜亮丽的女同学,有若干个,让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男孩子,恍若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张兰(我们校长的女儿)、鞠碧霞、方晓等等,个个冰清玉洁;而“街上的”男孩子,同样让我们高山仰止,比如张洁、李健、刘静辉(一个小帅哥,但愿名字没记错),包括从青海来插班的万江涛,他们大多白净,跟我们身上的泥巴气息,不可同日而语。</h3><h3><br></h3> <h3>优越的孩子不住校。所以他们不知道宿舍有多破,不知道食堂的饭菜有多难吃。</h3><h3>陈校长(我们的老校长)自己说的,季中的饭菜是猪食。食堂的锅,很大,锅上面有一米高的木板箍成的圆桶,五大三粗的汉子张开手臂,也只能抱住圆桶一半;粥就是这里面熬出来的,然后打在半米直径的木桶里,分食。粥很快会凝成块,吃在嘴里又苦又涩。</h3><h3><br></h3><h3>有条件的孩子,会提溜着饭盆,到校门外买两根油条。油条是刚出锅的,金黄,焦脆,先是4分钱一根,后涨价4分5。学校的门西,有包子店,也卖草鞋底;学校的门东,走出东街往南拐,有卖方饼。绝对的美食,<b><font color="#ed2308">即使现在再去品尝,一定打耳刮子也不丢;</font></b>那点价格也绝对“天地良心”,但当时我们学生的一周的零用钱大概也就几毛钱、块把钱。</h3><h3><br></h3><h3>中餐、晚餐是例行的一个菜。食堂师傅发明了一种类似洗脚盆的、带两个耳环的、铁质容器,荤菜、素菜、汤汤水水,都在这个容器里;同学们一人一个饭盆,先打饭,再把菜和汤扣在饭上,整个就是稀饭。</h3><h3>青菜是永远的主角,偶尔有几块大老肥肉泡在青菜汤里,那就相当于举国同庆、喜大普奔。饭菜里经常会有白乎乎、软绵绵的动物尸体,被称为青菜虫。长方体的铝皮蒸饭盒,凹凸不平,饭的表层往往是硬质的痂;米粒完全黏在一起,呈块状,这里没有“一颗一颗的粮食”。</h3><h3><br></h3><h3>我们男生宿舍在操场的西侧,一排工棚。确切地说,现在农民工住的的工棚,比我们那时的宿舍好得多。红砖褐瓦,白石灰嵌缝,砖长得也难看,歪瓜裂枣般,没几个整齐。门是永远关不上的,形同虚设;墙壁上有洞,可以放蜡烛,以供勤奋的同学彻夜苦读;上下床,一间屋子住12人,没有空调,没有自来水,没有卫生间;宿舍门口有条小沟,<b><font color="#ed2308">既是倒剩饭剩菜的巨型垃圾池,也是男生的小便池。</font></b>臭不臭,身在其中,不觉其味;浩浩荡荡的人流,就这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h3> <h3><br></h3><h3>衡水一中、毛坦厂中学,这样的“高考集中营”现在已经声名远播;其实,我们曾经的季中也差不了多少。也许就缺几块标牌,缺几句“鸡血”。尽管我很后悔自责,如果当初花点心思在学业上,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但<b><font color="#ed2308">回顾当初的老师,真的是仁至义尽,学生不努力,天也没办法。</font></b></h3><h3><br></h3><h3>教语文的吴伯先老师,黑框眼镜后的双眸严肃而犀利,一丝不苟的中山装散发着浓郁的书卷气;一口泰兴腔,讲出的话振聋发聩:“校风不正,教风不纯,学风不浓”。</h3><h3>吴先生是老学究,第一堂课就说刘姥姥也会作诗“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吴先生对我的种种劣行看不惯,罚我站办公室;而我少不更事,竟然把吴先生的句句忠言,视为“虚伪”;我是吴先生的心目中的坏学生,很是歉疚。</h3><h3><br></h3> <h3>吴先生的哥哥(或许是弟弟,反正是亲哥俩)教我们历史,正如吴先生说“文史不分家”。教历史的吴老师高而廋,深度近视,鼻音重;上课时下面的学生窃窃私语或埋头读小说,<b>他巍然不动,临危不惧,不受干扰,滔滔不绝。</b></h3><h3><br></h3><h3>教英语的于美华老师是个狠角色,长得好看、麻利(原谅学生不敬,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表达),嘴巴不饶人,其实心地挺善。于老师也曾经让我站过办公室,鄙夷于我的害群之马;但最后高考分数出来,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说“考了78分,还不丑咧”,嘴角眼神淌着暖意。</h3> <h3>我不是好学生。<font color="#ed2308"><b>几年的放纵,用一生的时间买单。</b></font></h3><h3><br></h3><h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好好上课,不再到田间野地去荒度青春。</h3><h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写作业,不再到街头巷尾去无聊发呆。</h3><h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珍惜清贫的寄宿生活,不再无所事事地闯社会。</h3><h3>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听老师的话,不顶撞,不做愤青,好好把学业里该背的背、该写的写。</h3><h3><br></h3><h3>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尘封往事渐行渐远,老师中几位已经驾鹤西游,当年的坏学生也已长出白发,季中当年的桌椅,不知现在何处?</h3><h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h3><h3><font color="#ed2308"><b>每一枚枯落的黄叶,都曾有过无法复原的青葱。</b></font></h3><h3>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