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大铁牛

禹都笑笑生

　落日衔山，晚霞含情，大河涛涌，波光泛金。蒲州古城西，黄河故道边，几尊黑黝黝的唐开元大铁牛，头西，尾东，作伏卧状，遒劲地扼守着九曲回环的黄河。
　夕阳的余辉，把远近涂抹得朦胧，一切都静下来了。这极静的所在，怀古的思绪，席卷而来。当见到铁牛时，心竟被攫去了。漫步于此，倾听铁牛起伏的呼吸，看着它们昂首的犄角、缄默的大口、强健的四肢、高扬的尾巴，以及彰显力量、具有粗犷美的浑圆肌肉。突然，牛耳“扑棱”一下，然后打个响鼻，“哞”的一声。这是充满激情的一吼，激荡着黄河的波涛声，将千古苍茫传入鼓膜，一切又都复活了。
国东王气凝蒲关，地锁咽喉千古壮。蒲州古城，兵家必争之地，商贾来往要冲。据《春秋左传》载，昭公元年，秦公子咸奔晋，造舟于河。后历代多有修建。一座蒲津浮桥，车粼粼，马啸啸，联接两岸。终因以竹缆连舟，风吹日晒，河水浸蚀，不堪重负，岌岌可危。一折加急奏章，摆在玄宗皇帝的龙案。大唐龙颜立断，朱笔一挥，降旨诏令，举全国之力建造铁索桥! 铸造铁牛的战役打响了。
　　那是开元十二年的事了，锤声如雷鸣，炉火映天黄。三千壮士，往来穿梭于黄河滩凃，汗水在空气中沸腾，黑夜在铁水中燃烧，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场面啊！聚集了大唐五分之四的铁力，每尊铁牛重约70吨,底部还有足足6根粗0.4米、长足有4米铁柱子。这些铁柱子如同钉子一般，牢牢地扎在地里。尤其是，每根铁柱子上还铸有倒刺，让你想拔出来都难。更重要的是，古人还将铁柱子铸成一定的倾斜角度。如此一来，根据力学的原理，在铁牛产生的重力，和浮桥产生的拉力共同作用下，自然会产生一个更大的合力。而且，河水对浮桥的拉力越大，这种固定作用的合力就越大，固定效果就越好。就这样，在大河最汹涌的地段，黄河第一桥——蒲津铁索浮桥，横空出世。
　　有句民谣赞曰：站在城墙往下看，四个铁牛镇河湾。其实，在河的对岸，有同样的方阵，排兵布阵，翘首相望。黄河滚滚激荡，铁索闪烁光芒 ，犹如巨龙戏水，恰似飞虹横跨，贯通两岸，架起了蒲州通往长安的繁华梦想，让秦晋之好不再是隔河相望的无奈。这座桥，走过了帝王将相，走过了风流雅士，走过了美女如云，走过了贩夫走卒，无论是谁，我想他们一定是自豪的，因为他们有幸地通过了黄河第一桥……
　　在北方，人们驾驭最多的便是牛了，它体壮、力大、忠诚，所以，用牛来镇水牵引是再理想不过了。《易经》云：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铸铁牛置于河岸，对肆意泛滥的黄河水是一种震慑。牛图腾崇拜，可追溯至大禹治水时期。相传大禹治水时，每当治好一处，就要铸铁牛投入水中，以镇水患。伫立在铁牛旁的四尊铁人，分别代表维吾尔、蒙古族、藏族、汉族，莫不是为了彰显民族融合的强大能量。他们正与铁牛一道，警惕着黄河出现的险情，随时准备待发，完成固桥守河之责。这植根黄河两岸不离不弃的组合，是力量的组合，是团结的组合。铁牛傲立巍然，岿然不动，用六万斤以上的自重牵引使命，在黄河的风吹浪打中，送车马人流通过，送吉祥平安通过，送前唐后宋兴旺繁荣......
　　著名桥梁专家唐寰澄先生称赞：这是一个具体的工程建设，有实际功能的艺术珍品，是技术和艺术有机结合的典型，是中国人民对世界桥梁、冶金、雕塑事业的贡献，是世界桥梁史上唯我独尊的永世无价之宝。
　　岁月悠悠物换星移，江山更迭黄河改道。黄河，也许是天下最任性的河流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仅是用来比喻世道变迁、盛衰无常，而且，这句话就来源于蒲津桥所在的黄河两岸，它似乎就是对蒲津桥命运的预言。历史长河偶或一只浪头就足以淹没一代文明。河中府雄伟的浮桥，毁于金、元之争的熊熊战火。
　铁牛之成也蒲津渡，败也蒲津渡。壮美的镇河铁牛，失去了支撑的对象，连同铁人铸像沉入泥沙。大约在上世纪40年代，铁牛还能露出蛛丝马迹；在80年代末，重见天日。其实，铁牛铁骨难销，在冰冷的地下蓄藏锐气，静候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站在蒲津古渡，我不断修正自己的坐标，试图像北宋的怀丙和尚一样，智慧地打捞铁牛，连同历史丛中一个勤劳民族兴盛的曾经。其实许多人与我一样，从不同方位走来，向着一个相同的方向走来。

当铁牛复出水面，让文明的涛声回旋在过去与现在与将来之间。透过日月的光华，震慑着精神和灵魂的光芒。谁能如铁牛，横身负黄河。大铁牛，虽形而为牛，眸子里却闪耀着坚韧不屈的民族精神，有的是历尽劫波的恢宏大气。开元盛世回荡在历史深处，民族复兴正迈上关键一程。中国梦·牛精神，让人自信远行、大道行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