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原六零八团临沂大岭营房礼堂。1990年拍摄时为46军136师406团驻防)</p><p><br></p><p>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青春岁月渐行渐远。青山依旧,岁月留痕,从年轻时代走进中年、步入老年,虽然生活日新月异、环境不断变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总有一些时代的印记牵絮着我们,我们也记挂着它们,尽管这些事情已经成为历史过往。</p> <h3>(原六零八团大岭营房旧址,几轮军改之后成为地方职业学校,已经物是人非)</h3><h3><br></h3><h3>前不久,与陈达战友通话,聊起当年我们九连的炮班长,一件既滑稽又令人懊悔的军营往事浮现在我的脑海。</h3><h3> </h3><h3>炮班长与陈达是老乡,高中毕业,皮肤黝黑,虽是单眼皮眼睛却很大,喜欢打篮球,球艺不精,却能凭着力气大在球场上横冲直撞,让对方不可小视。 他脑子聪明,思想进步,军事技术过硬,当兵第二年就当了班长,许多战士猜测他应该是干部苗子,穿上”四个兜”(排级以上干部服装)是早晚的事。</h3> <h3>1975年2月4日,辽宁海城、营口一带发生7.3级强烈地震,尽管国家地震部门对这次地震进行了准确预测,损失不大,但是全国各地还是采取了预防为主的防震行动,以避免损失。</h3><h3><br></h3><h3>当时我所在的部队驻在临沂大岭。史书记载,临沂属于地震带,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大地震。所以,团里对防震工作极为重视,按照上级要求,采取了一系列严格措施。譬如,要求各个连队宿舍窗子昼夜不得插插销,以方便就近跳窗到屋外避险;夜间开灯睡觉,以便照明易于疏散;加强夜间值班,专门设置内岗,干部骨干带班等等。我们九连也与其他连队一样格外小心,有一条极其重要的规定:如果夜间发生地震就立即——敲大锣报警。</h3> <h3>当时文革尚未结束,临沂地区“五七干校”的一百多位老干部住在我们三营八连宿舍(我们团执行陆军乙级编制,缺编二、五、八连),因他们尚未“解放”,来到这里进行所谓的集中学习。我们称他们是“干校连”。</h3> <h3>寒冬腊月,冷得邪乎,屋檐上挂满了上粗下细的冰柱。宿舍内一百多号人只有两个小煤球炉子,烧的是有烟煤,取暖作用不是很大。那时候,战士们仗着年轻不怕冻,冬季都是这样挺过来的。。</h3> <h3>就在全团防地震开始不久,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h3><h3> </h3><h3>那天晚上,我值夜间第二班岗哨,带上防震的大铜锣,随时做好准备,有地震迹象就紧急敲锣报警。</h3><h3> </h3><h3>炮班长排在我后面是第三班岗,换岗时间到了,我来到他床前,见他睡得正香,呼噜打得震天响,我轻轻推醒了他,“伙计,起来吧,轮到你站岗了。”他睡眼惺忪,接过大锣,顺手放在床边的桌子上。</h3><h3><br></h3><h3>“哎——不行,大锣还是放你枕头旁边保险!”我有些不放心。</h3><h3><br></h3><h3>“没事,你快睡觉吧!”炮班长迷迷瞪瞪把头靠在床梆上,想再眯一会儿。</h3><h3><br></h3><h3>我正准备脱衣躺下时,见炮班长坐了起来,因天气太冷,他想快速穿上棉袄,于是习惯性地把棉衣由左到右猛地一轮,就在左胳膊穿进袖子的同时,惊人的一幕出现了,由于用力过猛,棉袄右下摆和衣袖竟然把大锣从桌子上抽了出去,他一把没有抓住,“不好,坏事了 !”</h3><h3><br></h3><h3>我见大锣飞了出去,也惊得目瞪口呆。</h3><h3><br></h3><h3>我们直愣愣看着那圆圆的黄铜大锣平行向前飞了一米,而后旋转着下落......最后重重摔在地上,先是弹跳着“哐当、哐当......”几声巨响,而后又在地上旋转绕着圈,“哐啷啷、哐啷啷.........”最后绕了几圈总算是停住了。</h3><h3><br></h3><h3>大锣一开响,整个宿舍里一下子炸开了锅,顿时乱了套,战士们误认为发生地震,说时迟那时快,说好听的是大家动作比平时紧急集合还敏捷,说不好听的如同鸡飞狗跳,谁都没穿棉衣棉裤,急匆匆地向外面疏散。由于大门只有两个,距离床铺较远,大部分人选择窗子就近疏散,有的直接用身子撞开窗子,扑出屋外,有的蹬着桌子推开窗子一步急匆匆跨出去,还有速度差不多的几个人挤在一起,一会儿同时向前拱,一会儿同时向后倒,结果谁也出不去,卡在窗框中间......宿舍内外的喊叫声、大嗓门说话声、窗子玻璃“呯啷乓啷”的碎声交织在一起......我一看情势不好,急忙大喊:“都别跑,别紧张,误会了,没发生地震,都回来继续回来休息,千万别感冒......!”</h3><h3><br></h3><h3>那时候,可真是没人听你啰嗦了,全连一百多号人几秒钟的功夫就疏散到屋外,房前屋后站满了人,满腹狐疑纳闷地盯着房上房下,怀疑是否真的发生了地震。空荡荡的宿舍里只剩下我和炮班长,他手里拿着从地上捡起来的那面大铜锣,臊眉耸眼地倚在床边,面色紧张,一动不动,呆呆发愣。<br></h3> <h3>就在我们九连折腾的同时,几秒之内,七连、三机炮连听见动静了,也误以为是发生地震,马上紧急疏散,战士们迅速从窗户跳出来,从大门跑出来。当时天气很冷,由于疏散时间紧迫,大家都是没穿棉衣棉裤站在外面,冻得瑟瑟打颤发抖。</h3> <h3>没想到的是,更加严重的事态在后面,住在八连宿舍的临沂干校连的老同志们都是关灯睡觉,猛地听到外面动静不小,他们也误认为是发生地震,紧张地挤着争着拥向窗子向外面跳。由于来不及开灯,宿舍里顿时乱了套,各种噪杂声响成一片:</h3><h3>“快点、快跑,地震了!”</h3><h3>“快,出去一个是一个......”</h3><h3>“哎呦,您挤我干啥......”</h3><h3>“你别拽我啊......”</h3><h3>“你扯着我裤子干嘛......”</h3><h3><br></h3><h3>这些老同志年龄大,行动不敏捷,加上紧张,跳窗子时人挤在一起,越挤越慢,有先跳下去的人被后跳下去的人压在下面,人摞着人,好几个人摔得很惨,颈椎、腰部、头部受伤,还有的被玻璃划伤了皮肤。</h3><h3> </h3><h3>当时我们去扶救那些老同志时,只见窗前玻璃碴子碎了一地,有些老干部躺着、坐在地上。老头们气哼哼地说什么的都有,也有骂骂咧咧的:“老丈人的,你们当兵的地震演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说啊?”</h3><h3> </h3><h3>当天晚上,还有两个老干部进了医院。</h3> <h3>(六零八团政治处首长与机关人员合影)</h3><h3><br></h3><h3>事后,团、营领导严肃批评了九连,连里领导又逐级向下训斥,炮班长的脸色由黑变青,腿也发软,两天吃不下饭。</h3><h3> </h3><h3>第二天,我去服务社买牙膏,遇到团政治处丁副主任带人买麦乳精和白糖,我礼貌地向他问候,他说是准备与其他团首长去慰问那些摔伤的老干部。丁副主任又询问了我昨晚的详细情况,火呲呲地说,“瞧瞧,瞧瞧你们干得好事,啊——你们那金贵的黄铜大锣一声巨响,啊——把人家这帮老头老太太治惨了!”</h3> <h3>(六零八团九连欢送老战士复员合影)</h3><h3><br></h3><h3>这件事情不久,炮班长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七月份,部队调防吉林,到了年底,他复员了。按说农村兵应该是从哪里入伍,还回到哪里去,但是炮班长却不甘心自己命运转折,去了哈尔滨他叔叔在那里,准备在地方再重新打拼,重振雄风。</h3> <h3>(1990年,我与六零八团宣传队邵泽梅、柴西文在六零八团大岭营房)</h3><h3><br></h3><h3></h3><h3>而今,我们已进入老年,有过多少往事,遇到多少顺境、逆境……都化解在岁月沧桑里。四十四年前,在一个叫六零八团的人生舞台上,我们共同演绎的一段篇章,谢幕了。</h3><h3><br></h3><h3>这件事现在回想起来有点荒唐可笑,但那段历史却是实实在在,要说自己的前半生有什么歉疚的话,那就是当时没有进而提醒炮班长放好手中的那一面黄铜大锣,那些受伤老干部的表情和炮班长那无奈的神色也始终藏在我心底。连队虽然没有对炮班长处分,却让他看到了严峻事态带来的教训,也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h3> <h3>(六零八团老营房大礼堂)</h3><h3><br></h3><h3>四十四年了,屈指算算,那些老干部们或许有的健在、有的已在天上俯瞰人间。炮班长也已年过花甲,应该儿孙绕膝了。或许,他们早已忘却了这段经历;或许,这段如烟往事永远埋藏在了他们在内心深处。可我忘不掉,总也忘不掉。</h3><h3><br></h3><h3>炮班长,不知你现在怎样,老哥哥身体好吧,嫂夫人好吧,娃娃们好吧!</h3> <h3>(2004年,六零八团宣传队战友们在六零八团大岭营房驻地房前留影)</h3> <h3>1990年和2004年,我和战友们曾经来到大岭营房怀旧,物是人非,换了人间,行走在营区的小路上,看着那熟悉的一栋栋房子,细数着那一扇扇窗子,捕捉曾经有过的旧日情感,我不禁喃喃自语,“如果时光可以重来……”!</h3><h3> </h3> <h3>回首望,夕阳里,我们的身后都有一条人生之辙,军旅征程虽然深深浅浅,虽然坎坎坷坷,却告诉了我们行进旅途中不应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怎样去做,容纳了我们这代人的坚强、进取和豁达。</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