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情路之八——憾情

阿莲

“心里像有一些话，我们先不讲，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人随风飘荡。天各自一方，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此生多勉强，此身越重洋，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这一刻想起朴树的这首《清白之年》。蓝天干净的像一潭碧色的水，穹顶之下，是最纯朴的自然。金色的阳光把琥珀颜色均匀的涂抹在路边枯黄的草上，原来死亡也可以如此美丽，只有宁静，没有凄凉。今天，我们的目的地是陈塘，又一个纵向线的终点。

远处，荒山与冰川也同样干净，荒山寸草不生，冰川洁白无瑕。它们和蓝天呼应着，各有各的纯洁。在这样的路上行走，人也会突然变得简单，忘记了去想万千琐事，忘记了欲望的枷锁。

看到一条小路，不知名，也不知通向哪里，这是我最喜欢的。只要曾经过往，不问前路何方，若能偶遇佳景最好，若不能，便是走过这一程，已经足够。于是车子径直开向小路。

绕过碎石，走过崎岖，一个指示牌出现了——尼拉山。对于从来不做功课的我来说，完全不了解这座山。后来才知道，它是去陈塘的必经之路，不过是萨陈公路只是从山脚经过，不需要再翻山了。但我喜欢翻山，所有的自驾人都喜欢翻山。那是征服自然后的满足，是战胜自我后的快乐。

沿着一条小路继续前行，也许，那本不是路，而是自驾人千百次穿越后留下的痕迹，无数信念沉淀成时光的车辙，前人走过，后人又来。

阿妈直米冰川近了，咫尺之遥，天涯之远。我看到它就在我的眼前，却不能拾一块冰雪。有些距离，只是看起来的触手可及，而拼尽全力去靠近，也不能。注定那是不属于我的世界，我也不属于那个世界，所以，就远观吧，凡事懂得适可而止，也是慈悲。

我喜欢这座山，因为它像一朵浪花，翻卷着，激昂着，跳跃着。我在心里默默的想，是不是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有巨大的浪，然后在弄一个浪潮翻涌的时刻突然世界巨变，沧海桑田，冰冻严寒，那浪花就此被冻成一座冰川，直至千年后的今天，依旧有流动的曲线。

阿妈直米给我的惊喜还未消散，一汪碧水出现了。那是雪山的一面镜子，日复一日的映照着冰川的冷艳。宗措湖——一个很大的雪山堰塞湖。

阿妈直米雪山的山尖，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峰群里十分突出。在这一带行走的人，只要看到了这座山尖，就不会迷失前行的方向。去陈塘沟的路上，宗措湖是一池洗濯征尘的圣水，而阿妈直米雪山，就是一处指点迷津的路标。

从山上下来，忍不住回望一眼。所有的美景都是看过即得到，我匆匆而来，再匆匆走远。

山脚下那些低矮的房屋里的人们，却要在这里度过他们的一生，繁衍生息，接下来是他们后代的一生。我常会猜想：他们是甘于现状，愿意一生囿于此处，还是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这蓝天白云碧湖雪山以外的风景？他们的人生，到底是卑微的，还是伟大的？他们是否感到幸福，或者艰辛？我总想和那些住在这样房子的人谈谈心，却一直没有勇气，我走不进那个世界，所以，不勉强自己。

车子又回到大路，检查站是西藏的路口必备。哨卡的兵哥哥告诉我们去陈塘沟的路还没有修好，路况很差，建议返回。我们感谢了他的善意劝告，却也没想过打退堂鼓。

走上去陈塘的路，前半段路况出奇的好，虽然有很多弯路，却很平坦。天气开始阴暗，云一层层压下来，使得路边的各色植物都显得暗淡了。

继续向前，路开始有了连续急弯，偶尔会因为反应慢一点而没办法一次拐过去，突然就想起墨脱，也是这样的弯路，也是这样的植被，也是这样崇山峻岭，也是这样的云雾缭绕。

渐渐的，路况变得越来越差。从陈塘走出的人都骑着马，这里，马是最实用的交通工具。人们骑马到繁华的城里，买生活用品，日常所需，然后再回到闭塞的家里，过与世隔绝的生活。

车子在这里并不实用，遇上修路，就只能耐心的等待。

终于可以过来了，路更难行了，已经打好的路基上面被大车轧的全是稀泥，车子走过，不小心就会侧滑。就这样小心翼翼的走着，前方又出现了修路的车。

这一次完全过不去了，工人告诉我们，前面全是土路，汽车没法通行。虽然陈塘沟就在可以看到的山脚下，但是我们却过不去。唯一的方式是步行，我内心挣扎了一下，决定放弃。就这样，此行的第二条南下纵路也走到了我能走到的终点。

在陈塘镇那当村拍照打卡。也许此生，也就来过这一次。

回来路上，云雾略微高了一些，看到了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阡陌交通，错落有致，红的蓝的屋顶在黄绿色的田地中间点缀，有一种田园之美。

看见路边，拍照留念。

再次走过修路处。

偶遇在路边歇息的马。我很想骑着它们走出去，体会一下当地人们的生活。却只能想想，身在陌生异地，凡事都是小心为妙。

路旁河边，有一处工地，有太多建筑工人为了西藏美好的明天而在此拼搏，他们是父母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女的爸爸。但他们更是建设祖国的工人，他们的肩上，是沉甸甸的责任。每当看到如此环境下的工人，我的内心都会肃然起敬，他们是英雄，无名英雄！

终于过了检查站，离开了萨陈线。一路又有美景出现，不知名的湖，不知名的山。亦或是，有名的，我却不知。

我被这景色吸引，黄山不毛惹荒草，蓝天未动惊流云。绛株连绵起伏过，青萍几点疏密开。西藏的美，就美在路程中随意的一抬眼，就有了天堂的感觉。

路边指示牌标明了洛子峰，我下意识的向远处的群山望一眼，却不知主角是哪一个。

迎着夕阳继续前行，突然想起秦观的词：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在金色的世界行走，有金色的草，金色的路，金色的似水流年。

日影低垂，一日将尽，白坝是今天的终点，在安静的小城吃一份东北饺子，几个人说一说一天的趣事，感叹着不经意的收获和几公里的遗憾，便迎来夜晚。寒意正浓的夜晚连思绪都被冻结，心事无暇多想，哪怕，有愿望未曾实现。遗憾是每个人的必修课，因为有遗憾，此生才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