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岁月之十一：千里换防

老有所乐

                序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谨以此文献给我们和田警卫连的刘建新指导员、吴希录连长、洪震辉副连长、许永武副指导员，以及为我们一连创建“四好连队”作出巨大贡献的陕籍老兵们和我们独立营的六八年战友们！

     

  

  军营岁月之十一：千里换防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

       这样执着，

      究竟为什么？

       ……

     

      

     今年四月份，我们独立营的几个新安籍战友相聚家乡的函谷关前，闲聊间，也不知道怎么就扯起了部队换防这些陈年旧事，二连的老战友张希峰突然说了一句话:“老弟啊，要不是因为调防，你们一连到不了若羌县那个地方，我们二连也来不到库尔勒市区，在那里你们算是真正吃苦受罪啦。”

     我淡然一笑并答道：“老天爷还是很公平的，也许人世间在冥冥之中真有什么因果关系！我们在若羌县骑兵连吃的苦受过的罪正好和在和田市区警卫连所享受的福份抵消掉了。”

王西川（左一）、尤长安（左二）、张希峰（右一）和我。今年四月份几个独立营老战友同游家乡的汉函谷关。

二连战友张希峰

      

           “人生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罪”。

            五十一年转瞬即逝，回想起当年，我们警卫连这一批豫籍六八年的兵从昆仑山北麓的和田市区换防到三千里外大漠深处的罗布泊腹地，在那里度过了二年多的骑兵生活，现实环境的严酷让我和我的战友们经受了磨难，得到了锤炼，不断地成长。

    

          若干年之后，我才明白我的人生之路，实际上从那时候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张希峰（二连左一）、周信江（二连中）和尤长安（三连）。

   

      1968年10月下旬，全军部队按照毛主席“军队不宜久居一地，要动一动”的指示精神，开始了换防工作。南疆军区决定我们和田军分区独立营移防天山南麓的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与驻库尔勒市的巴州军分区独立营对调。和田独立营调防库尔勒后各连队的工作任务由独立营领导自行安排决定。

 

    换防前，我所在的和田独立营一连就是军分区警卫连，主要负责分区机关的警卫和市区的警备事务，环境条件最好。二连驻扎在于田县境内的一个监狱，他们远离营部机关将近四百华里，肩负四个分监狱四千名犯人的看押任务，连队的干部战士常年在远离县城的戈壁荒漠中，环境条件也最差。

 

    而驻地在独立营营部的三连，除一个排的兵力负责和田地区看守所的看押值勤和新疆军区一情报部门的警卫任务外，其余作为营部的机动兵力。

2019年9月和一连战友王西川、赵忠民、焦文全，邵永泉及二连战友周永池、三连战友尤长安相聚于故乡新安人家酒楼

2019年9月我们一连战友邵小建（右二）、焦文全（右三）、赵忠民（左一）和三连战友尤长安(右一）在新安人家酒楼叙旧

          和田分区独立营的政委、党委书记李连山六六年上半年还是我们一连的指导员，据许多陕籍老兵们说，李政委在一连当指导员时为人正派、处事公道、深得人心，在独立营的三个连队中也最受军分区党委书记孟庆棠政委赏识，他继我们的老连长丁新珍去独立营任副营长后不久（丁副营长68年元月到新安接兵的新兵营长），于六六年六月份直接从连指导员破格晋升为独立营政委。  

 

2019年4月底在西安航天城刘海龙班长（64年兵）家中。刘海龙才华横溢，是李连山当一连指导员时候亲自送到新疆军区步校学习的第一名战士。

    

           换防前，和田独立营有领导提出，一连原来在和田就是军分区警卫连，调防库尔勒后，仍然从事市区警备和机关保卫对工作开展有利；三连继续从事和田地区的业务。

        而原在于田戈壁荒滩上执行监狱看守任务的二连直接换防若羌骑兵连，驻在县城，环境条件也算得到改善了。

         李连山政委认为，一连一直在和田市区执行分区机关的警备保卫工作，工作生活环境都比较好，这次换防，他们最应该到艰苦的生活环境中摔打摔打，二连长期工作生活在沙漠戈壁滩的艰苦环境之中，这次理应挑一个好的岗位，换一换工作环境，我不能因为在一连当过主要领导而偏爱一连，如果做出那样的决定是对二连的干部战士不公平……

指导员刘建新在若羌县委门口留影。

。刘指导员的晚年生活

          

        李政委的话一锤定音，当然也成了和田独立营党委的决定，这个决定从此改变了我们一连的命运。

 

 

       一连长期在军分区领导身边站岗放哨值勤，上下级之间相互都了解，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据老兵们讲，分区和营里有什么好事都少不了我们一连。六八年底以前，一连的战士中提干最多，得到的荣誉称号也最多。

    

        

副连长洪震辉

     

        我们当新兵时的一连指导员刘建新也和当年李连山当连指导员一样一直被军分区党委书记孟庆棠政委欣赏和看好。

   

      一连年年都是分区部队和南疆军区的“四好连队”，指导员刘建新和六五年的战士刘斌还是南疆军区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标兵，经常代表和田军分区和独立营出席军区的各种表彰大会。

2013年春天和洪震辉连长在湘阴县留影。

      

       上述这些光环和荣耀据说主要是由六五年那一批六十一名陕籍老兵靠实干和苦干精神取得的。

      六五年九月初，印巴又因为克什米尔冲突打得不可开交。9月中旬，应“巴铁”请求，周恩来总理下达绝密任务，即“十三号任务”，在南疆军区一副政委亲自坐阵指挥下，我们连这批六五年的新兵来到和田机场，上级要求用最短的时间内把二十辆大卡车的军事物资搬到运输机上、并且以最快速度运到巴基斯坦。

副指导员许永武的晚年生活。

1967年4月二十岁出头的原一连七班长刘斌就是和田地区日报社的军管代表了。

          刘斌班长因为搬运过于沉重的东西，把锁骨都铮断了，当时因为军事训练任务太紧，虽然右肩膀处经常隐隐作痛，他也没有太在意，只把用右手投弹的习惯换成了左手。

       六六年底，刘斌到南疆军区所在地喀什，参加活学活用毛泽东著作先进集体和个人代表大会。会议期间体检才被发现锁骨处有陈旧性骨折，他这才意识到当年因执行“十三号任务”受伤之事。

     这是后话，但在当时，这批六五年的老兵们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一九六六九月份，和田机场军事代号“十三号任务”圆满顺利的完成，让南疆军区的各级领导都对和田军分区警卫连的干部战士刮目相看……

刘斌班长的晚年生活。

      

          六六年以前，一连营房简陋陈旧，连部和三个排住在一栋一共才四大间房的小楼里，三个排，从排长到战士都住在一个大通间，大家睡的都是大通铺，连部几个领导和文书通讯员都挤在一个房间里办公。

    

        为了修建营房，这批六五年的陕籍老兵在军事训练之余，用昆仑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和泥打土胚。连队要求每个战士人均打五百块土坯就可以了，他们一天下来却远远超过这个任务。我听说我们四班的吴二牛班长真像一头老黄牛一样，每天保质保量保证完成700块土胚。

        六八年到新安接兵的赵建理排长还有一手砌墙盖房的技术活，他在修建新营房时大显身手，新营房修成后，他从战士直接到炊事班当了班长。六八年三月接我们这一批新兵回到连队后，他又是第一个被提拔为我们二排的排长。

我们的二排长赵建理（已经去世多年），在和田警卫连时期的老照片。

 

       六七年三月底，我们一连干部战士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开始介入和田市区的文化大革命，进驻要害部门，执行“三支两军”的政治任务，对稳定和田局势起到了积极作用。

       他们和地方干部群众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感情和友谊，但和全国各地不同的是，新疆军区所属部队和当时驻新疆的空九军因为观点不同，导致军种之间深陷当时的政治漩涡而不能自拔……

      这次因为换防，军令如山倒、独立营机关以及我们一连的干部和老兵们也只好难分难舍地离开了原来“支左”单位，全部撤回了连队。

1971年3月退伍前和刘海龙夫妇合影于若羌。我还是他们夫妇的主婚人呢。

2019年10月下旬和刘海龙夫妇在鹭岛相逢，“他乡遇故知”属于古人所说的三大快事之一吧。

       

         我们一连换防到位于罗布泊地区的若羌县共分三批次。连长吴希录带领十名陕籍老兵打前站，他们第一批到若羌县和原骑兵连接洽，商讨具体接管事项。

       吴希录连长在六四年全军开展的军事大比武中是南疆军区的尖子，他非常熟悉步兵操典那一套，而对骑兵部队的军事管理情况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他和打前站一起去的十来名老兵得尽快熟悉骑兵部队的方方面面，并在大部队来到这里之前尽快落实各项任务。

      譬如骑兵连一共有近二百匹战马，这么多马匹都要具体落实到每个班排，甚至一一落实到人头。后来我听说，指导员刘建新、副连长洪震辉和副指导员许英武几位连领导的坐骑在他们还在和田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下来。

我们警卫连的红管家刘炳勋上士，后任骑兵连司务长和副指导员。六八年十一月我们换防期间负责移交手续.是最后一个离开和田的。

2017年9月我从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出发去埃及旅游前和在咸阳退休的几个老兵们合影。

      第二批由指导员刘建新带队主要是一排和三排以及炊事班等后勤人员，随二连和三连大部队一起换防。

      我们二排的三个班中，五班和六班暂时留在在军分区站岗放哨，我们四班由从支左归队的杨生超班长带领在解放军一情报部门临时安排执勤，二排放在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撤离和田。

 

      若羌县位于楼兰国故地，著名的罗布泊就在这里。若羌县城距离巴州地区所在地库尔勒市区九百华里，十一月下旬，我们二排战士分乘两部汽车离开和田，在库尔勒营部汇合后，又走了二天时间，方到了大漠戈壁深处的骑兵连营房。从此我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骑兵生涯。

 

2013年8月陪刘指导员和夫人回到我的故乡和原警卫连战友们相聚，二连战友周信江在场作陪。

 

2013年8月陪刘指导员、杨建荣排长看望战友王建国（右二已经去世）。

      “热土难离”，回想起当年离开和田时，我们一连官兵们依依不舍的场景，那一幕幕往事就像过电影一样播放着令人难忘的画面！

     

     六八年十月下旬，在我们连即将换防的那一段时间里，我们这些比较单纯的新兵，也明显感觉到连队的空气比较沉闷压抑。

2013年暑假陪刘指导员夫妇和杨排长夫妇游洛阳白马寺。

         吴希录连长老家在甘肃，三十五、六岁了还是老光棍一条，经过我们连在外面“支左”战士的介绍好不容易才在和田食品公司找到了一个对象。

         四月份，我们这批新兵下到连队的时候他才结的婚，现在老婆马上就要临产。而刘建新指导员和洪震辉副连长正处在新婚燕尔状态。

新婚燕尔时期的洪连长和唐大姐

六三年和六五年的陕籍老兵们合影于和田。

       

          在外从事“三支两军”工作已经快二年的干部和老班长们，也舍不得离开已经非常熟悉的分区机关首长和结下深情厚谊的地方革命群众，而一直在连队领着我们新兵摸爬滚打的老兵们，绝大多数也不想离开他们苦心经营了四年的“老窝”。

 

      很多时候情绪是会传染的，也最能引起共鸣。这七个月来，我们这批新兵在这里站岗、放哨、巡逻、帮厨、种菜、喂猪，尽管与外面的世界仅仅是一墙之隔，但我们避开了文化大革命的喧嚣、纷争，能够平静地在这里接受学习训练，并且分区的主要领导孟庆棠政委和韩司令员也经常下到我们连队嘘寒问暖，让我们在精神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想到此情此景，我们这些新兵也恋恋不舍起来……

六八年五月我刚刚下到警卫连时期

78年10月1日援藏期间于布达拉宫广场

      

         十一月下旬，我们班从解放军一情报机构执勤点撤了回来，临离开和田之前，按照人民子弟兵的老传统，我们二排全体战士把营房角角落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班里的桌椅板凳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个班的枪柜也是擦了又擦，几乎能照出人影来。我们把这种美好的传统和对这片土地的热恋留给了接防的兄弟部队。

     

         上车前，我们还不忘再看一眼那熟悉的一排排营房，抚摸一下天天见证我们站岗放哨并为我们遮阳的白杨树，尽管未来的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但我们这些新战士们还是隐隐约约地感到此生已经不大可能再有机会来塔哈拉玛干大沙漠最南端的绿洲—古城和田了。

三排长杨志成

六五年的陕籍老兵们和原若羌骑兵连的电台台长以及医生合影。

      

       上车时我不经意间回头望去，突然看到坐在另一辆军车上的赵建理排长和其他几个陕籍老兵们都是眼泪汪汪的，不由得引起我的鼻子一酸，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别了，我们的警卫连！

    别了，和田！

 

        谨以此文献给我们和田警卫连的刘建新指导员、吴希录连长、洪震辉副连长、许永武副指导员，以及为我们一连创建“四好连队”作出巨大贡献的陕籍老兵们和我们独立营的六八年战友们！

       

                             2019年11月5日于厦门陋室

07年于法国凡尔赛宫花园

2016年春于荆州古城墙上

 

2019年10月下旬夜于厦门轮渡码头一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