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有常法,学无止境

凤巘旁人

<h3>一一一我大学里的那些老师们……</h3> <h3>  曾五载程门立雪,秉超悟哲执经问难,博识方能穷源竞委,慨有心得著文章。</h3><h3> 已卌年医海泛舟,怀救世心临症处方,凝思才可义理祥周,感同身受济危艰。</h3><h3> 一一一为入学四十同学聚会拟联</h3> <h3> 这几天,大学同学们在筹办入学40年暨毕业35年同学聚会,由此又拨开了重重记忆的迷雾。正如那首悠扬的老歌,光阴流转,带不走我们青春的故事。时光荏苒,但上学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于是我觉得应该写点东西纪念一下那段生命里特别的日子。<br></h3><h3> 1979年那个暑假过得很快,记得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父亲交给我一封江西中医学院的入学通知书。那时我对学中医并没有什么感觉,那个时代,很多的人生规划都是由父辈决定的,我自然也不例外。</h3><h3> 父亲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得了一场很重的肝病,被县里送到了省一附院诊治,入院时已下病危通知书,经过医护人员一个多月的救治,他痊愈出院了。虽在省内顶级的西医院,但他的住院记忆中对服中药印象深刻,他认为中医治疗起了关健作用。于是在我高考填报志愿时,父亲坚定的帮我填报了江西中医学院。</h3><h3> 1979年的那批入学生,是恢复高考第三届大学生,全国共有468.5万人参加高考,仅录取了28.4万人,录取率为6.1% 。那年我们家我和我姐两个孩子上学,在我们居住的大院里还蛮令人瞩目的,必竟那时期能上学的人很少,值得骄傲一下。当时的流行语是 : "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h3><h3> 当入学后,我惊讶的发现,原来学校并没有作好招生的准备,校舍严重不足,学校把我们安顿在校办工厂寄宿,这家红旗制药厂地处市郊五交通路尽头,是江中制药集团的前身,于是我们的大学生涯是从药厂开始的。</h3><h3><br></h3> <h3>  中医学院的课程设置是中西医课程各占一半,所以我们是学习负担最重的医学生,两大医学理论各成体系,虽互有交织并不完全兼容,有时还有矛盾和冲突。</h3><h3> 因此,我们的思维是跳跃式的,不断在两大体系中转换,在无数质疑和困惑中寻求答案,这使人很烦恼,也很无奈。这样的好处是学生进入临床上手快,无论是门诊和住院工作适应度高。很多同学最终走了中西医结合的道路。后来我参加全省中医人员脱产学习西医高级研修班,做的论文就是《中西医临床思维的比较研究》,大概就是那时奠定的基础吧。</h3><h3> 医学其实是一门奇妙而有趣的学科。与中学学习关联高的课目是《医古文》、《生物化学》、《医学统计学》,其余几无相关。《内经》、《伤寒》、《金匮》的生涩隐晦,《人体解剖》、《微生物与寄生虫》、《传染病学》的刺激神秘,都让我们耗尽心力而欲罢却不能。内外妇儿等涉及疾病治疗的临床科目,又使得我们不少同学患上了" 三年级综合症 ",讲一个病就好象得了一个病似的 。</h3><h3> 周志娟老师的《医古文》,大概是同学们最喜欢的课之一。她严谨认真、温文尔雅,颇有民国大师风度。至今记得讲《秦医缓和》,她先字正腔圆地将课文朗诵一遍,后整篇串讲,再逐句讲虚字用法和实词活用,全课一气呵成,滴水不漏。她解说《伤寒论序》: “问道长沙" 不是问去长沙的路,风趣幽默。讲《与薛寿鱼书》: "医之为艺,尤非易言"、"甘捨神奇以就腐臭,在理学中未必增一伪席,而方技中转失一真人矣。岂不悖哉!岂不惜哉!"声调悠长,余韵缭绕。</h3><h3> 其后如"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譬之若射者,射而不,反修于招,何益于中?夫以汤止沸,沸愈不止,去其火则止矣"、"如鲧湮洪水,不知五行之道"、"清虚静泰,少私寡欲"、"脉理精微,其体难辨"等句子朗朗上口,同学大都听过则不忘。</h3><h3> 《内经》的李木森老师,年纪较大,一口纯正的南昌话: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这成了我们班同学南昌话的启蒙。在黄帝歧伯问答中,半懂不懂的我们已徜徉在国医数千年的澣海之中。</h3><h3> 初上解剖课时,我们都有些战战兢兢。老师一手举着一串人体脊椎骨,一手拿着粉笔写版书,久而久之,可能是举累了,他将椎骨扛在肩上,继续讲着课,滑稽的姿态引得课堂哄堂大笑,同学们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还有一次上解剖实验课讲肌肉,大家多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接触尸体,难免有些惶恐和异样。课后适逢食堂难得一回吃红烧肉,很多同学买回来无法下咽,敏感的还恶心呕吐。</h3><h3> 我个人体验深刻的还有两回,一次是实验课后到水池去洗手,不经意间,蓦然发现水池里放了一具尸体的头颅,眉目清晰、毛发森森、呲牙咧嘴,顿感心跳加快,狠狠吓了一大跳,从此再不敢在解剖实验室洗手了。还有一次是解剖考试,将骶骨的骶字偏旁写反了,被老师当众批评,由自此后我特别注意生僻字的读写,并因此而养成了习惯而受益终生。</h3><h3> 人类对尸体的恐惧,实际上是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某次课间看见教研室在搬运尸体,一车尸体大多是小孩,经氟尔马淋浸泡后,头发蓬松、皮肤腊黄,象是一些橡皮娃娃,并不十分可怖。解剖陈列室那些标本却十分惨人,但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了。后来在北京中研院西苑医院进修时,听万县人民医院一副院长讲述他参观人体标本制作和死刑犯取器官的经历,及看南京刁爱青案照片,倒是感到十分惊悚恐怖。</h3><h3> 肖德发老师的《温病》讲得行云流水,第一堂课便有大段原文背诵,他既引经据典又以大量的实证病案,一解"旧经秘述,奥而不售"的难题,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对这门类似于传染病的课兴趣倍增。</h3><h3> 《诊断学》、《西医内科》的老师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内科老主任丁涛。视触叩听,运用娴熟,他的课言简意赅,胶东口音的普通话声音洪亮,至今犹记得讲大叶性肺炎"一个人,发烧、咳嗽、胸痛、咳铁锈色痰……。"印象颇深,至今难忘。</h3><h3> 《中医内科学》的钱正贤老师是江浙人,吴侬软语口音很重,初学时很难听懂,久之则妙趣横生。他不仅正规科班出身,学识渊博,而且中医世家,家学深厚,其岳父沙骥夫先生为江浙名医。</h3><h3> 钱师上课言简意博、理奥趣深,述症说理深入浅出,辨症立法明审周全,遣方用药不照搬书本,多是自已临床体验,一方一药加减化裁细致入微。尤其可贵的是他的版书整洁详细,方便学生抄录。</h3><h3> 大学五年,记忆之中只有这课等少数几门功课笔记完整,珍藏至今。工作后临症用药,多效钱师之方,往往有桴鼓之验。</h3><h3> 陈瑞春老师喜着布衣折裤,戴着厚厚的眼镜,偶尔腋下还夹把油布雨伞,俨然一幅老学究尊容。他把《伤寒》课讲得博而不繁、详而有要 ; 条理明析、头头是道。一毫有疑则考校求之,虽属遗文远旨,却能探微烛幽。每临证则理法方药严谨,选方用药尤为精到,汗吐下温清消补和,信手拈来并随手而瘥。</h3><h3> 陈师平易近人,与学生交流没有架子,课间同学很乐意与之交谈,所问必有所答,来者不拒。毕业后我曾有疑惑去信请教,陈师拨冗回复,毛笔字颇具古风,苍劲有力,指点迷津,综核究竟,直窥渊海,大有" 一展卷而重门洞开,秋毫在目 "之感!</h3><h3> 骨伤科的陆老师看上去很年轻,印象中是上海人,他的课讲得层次分明、有板有眼,阐述暴力作用方向与骨折移位关系运用了大量的力学原理。手法复位,小夹板的使用则是中医的传统优势。(还有一位老师忘了姓名)</h3><h3> 他讲的桡骨远端骨折(柯立氏骨折)特征餐叉状畸形,及复位手法至今印象深刻,可惜现在多为手术所取代。但小孩桡骨小头半脱位的旋转复位手法,我在毕业后试用过几回,效果特佳,后来因所从事专业原因不敢再做了。</h3><h3> 90年代,我在县中医院任院长助理兼医务科长,医院一例椎间盘手术未成功,病人与医院闹纠纷,官司打到市鉴定委员会,我以内科身份替医院起草《答辩状》,其中关于定位问题就很麻烦,那时县里没有CT等设备,全靠解剖基础判断,我查阅了大量文献资料,引终据典,据理力争,争取了最好的结果。事后市医政科的老科长跟我院的领导说,这是他当科长以来看过的最好的答辩状。我想完全得益于在学院奠定的骨科及解剖学基础。</h3><h3> 《中药学》和《方剂学》是我们重要的基础课,好象是同一个教研室。承担教学工作的是谢老师和曾老师。四性五味、升降浮沉 ; 君臣佐使、补泻调和。曾师是位青年教师,上课中规中矩,讲临床体验不多 ; 谢师则是一位经验丰厚且年富力强的中年教师,印象中他特别擅长同类药和方剂的比较,他的课完整细腻,声音平和,尾尾道来。有时他会讲着讲着,慢慢侧身对着窗外讲一大串性味功效,然后突然转身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大声问道:" 听明白没有?" 我曾因上课走神,被骇了一跳。</h3><h3> 最有趣的还是中药辨识,中药陈列室里那些饮片标本曾引起我们十分的好奇和兴趣,学校植物园的那些药用植物更是让我们兴味十足,欲罢不能 。</h3><h3> 姚梅龄老师担任我们《中医各家学说》的讲授,他是江西名医姚国美的后人,过去南昌人常说 : "找了姚国美,死了都不悔!" 姚师幼承庭训,曾师从多位名家,博采众长,按父辈要求,学院毕业后在基层医院磨砺多年,方准回校任教。姚老师口才特棒,上课认真严谨,语言流畅风趣,版书行云流水,如数家珍般地向我们全方位展示了数千年历史长河中不同时期各家中医流派的学术特点。</h3><h3> 他与时俱进,还是最早采用投影技术教学的老师。印象最深是,他高度赞赏这门课的教材主编北京中医药大学任应秋教授,说他博学多识、记忆力惊人,同时又质疑他编书引据经典仅凭记忆不加考校,学风不严谨。任老当时已是中医名家、国学大师。敢于质疑权威,实数凤毛麟角。</h3><h3> ……</h3><h3> 中医学院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有很多德艺双馨、才华横溢老师。他们治学方正严谨,著作等身 ; 为医身怀绝技、恻隐忠恕 ; 做人耿介刚直,绝不曲学阿世 。他们是我们终身学习的对象,正是他们的辛勤付出,才成就了我们的今天。师恩难忘、师恩难报啊!所以才敢忘陋效颦,记录点滴,以管窥天而己。</h3><h3> 由于水平有限,还有很多好老师无法记述,只是撷取记忆中的一些片断,浮光掠影。出了校门才懂得医学学习是终身职业,真正是学无止境。 </h3><h3>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由于临时起意,一蹴而成,不免以偏概全,错舛之处,敬请斧正 。</h3> <h3>  岁月如流、往事如烟,四十年如白驹过隙。大学的那些年、那些事,伴着我们的青春的烦恼、成长的快乐,深藏于脑海心间,就像是窖藏的美酒,历久弥香!</h3><h3> 老师虽好,但不能教我们一辈子,让我们谨记 : " 学无常师,择善以事 ; 卷开有益,博览为要!"</h3><h3> 2019年11月5日于浔阳城</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