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无语 人淡如菊 ——纪念我的父亲

雲峰夢溪

<h3>  父亲是位教师,今年是其八十冥寿,虽已逝去三十多年,感恩之情没齿难忘,故以此文纪念之。</h3> <h3>  父亲离世已经三十六年了,虽然他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位普通的、可敬的父亲,和一名平凡的教师。但这多年来,他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愈显得伟岸,其如山恩情、难忘教诲在我心里永难磨灭。二十年来,我一直想写篇纪念他的文章,或因笔钝畏难,或琐务扰烦,或自己散懒,竟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未能竟笔,这不了的心愿仿佛一块石头一直压在我心头,总挥之不去。多年来,每每与他的学生或他人谈及父亲或有关父亲的话题,或读别人写的有关纪念父亲方面的文章时,我再不动笔,总觉得自己深欠着父亲,心头难安,特别是每年教师节、父亲节、清明祭扫以及其忌日时,这种感觉尤其强烈。</h3> <h3>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中等个子,人清瘦矍铄,虽人到中年仍透着青年时的几分俊帅,脸总是刮得很干净,不长而后梳的头发总是很清爽,常常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灰色半旧的四兜中山装或白色衬衣,上衣兜总插着一只钢笔,双目炯炯,显露着温善,善谈而不夸谈的言行透着学养,父亲为人很好,禀性恬淡,待人和善,事事肯为他人 着想,这是同事、学生以及凡熟知认识的人所公认的。</h3> <h3>  永远不会忘记他故去的日子——1980年的10月4日。那时我还是年仅十三岁的初二年级的学生,我清楚记得,是秋季学期刚开学不久,那天上午,天空飘着几丝细雨,天气有点阴晦,我正在教室里上第二节课,学校的学生管理员老贾来到教室外将我叫出,告诉了我这个噩耗,当时我头一阵懵,虽未哭出声,但泪水已模糊了双眼,第一次体会到与亲人死别而又无法言表的心情。当日上午,与我在同校高一年级读书的哥哥及还在小学二年级上学的弟弟都匆匆赶回家,简单收拾出行用具后,我姨嬢带着我兄弟三个到公路上去短班车,赶赴去200公里外的父亲老家施甸。</h3> <h3>  坐在车上,老牛似的解放牌班车引擎呜呜的响,像似为我失去父亲在抽泣,冷风从车窗外吹进,从车窗向外一望,远山近景全笼罩在阴冷的细雨中,远近横着一些萧索的村庄,路边的行道树尤其是桉树在细雨中如被霜打过般的耷着枝叶,感觉没有一些活气,像似为我失去父亲在悲戚,我的心一直不住的悲凉着。一路上,心里充满着恨车慢又怕早到面对残酷现实的矛盾。那年代的车况与公路都极差,尽管一路颠簸还算顺利,但到达施甸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已近黄昏的时候了。那时父亲已入柩,棺木放在伯父家的堂屋中央,灵堂前人群集聚,人来人往,场面有些繁乱,只见母亲早已哭得如泪人一般被人搀扶在一旁斜坐在凳子上,我们兄弟仨一到顾不得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在早已候等我们到来的亲戚引领下,来到尚未上盖的棺木前,最后再看一眼已三个月没见而日思夜想的父亲。那时,我看到棺木里的父亲,形容槁枯,几乎不成人形,但嘴唇紧闭,一目未瞑,好像硬睁着眼等待着,要看我们兄弟仨一眼似的,我看着想着,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眼泪夺眶而出,一声声呼唤他,真想将其唤醒,那时情状,正所谓:彼苍天者,曷其无情!短暂的探棺之后,在众亲朋以及我们兄弟们撕心裂肺、震山憾岳般的哭喊声中,棺木最终盖紧出殡了。由于父亲和伯父两兄弟在寨子威望和为人极被认可,来吊唁的乡邻与近亲远戚很多,那天,在落日的余晖下,天云低沉,在深秋的冷风中,楸榆飒飒,蓬艾萧萧,送殡队伍浩浩荡荡,素衣翩翩、纸钱飘飘,绵延近百米,当日之情景,仿若昨日,憬然赴目,思之凄梗。​</h3> <h3>  父亲生前是我所在读的遮放农场中学的一名高中数学老师。那年,他任高中毕业班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一年前就已感到腹部不适,为了备战高考,他硬是拖着病体认真给学生上课,在高考复习最紧张的时候,在课堂领着学生复习时,突然腹痛不止满头大汗已出现数次,只是每一次疼痛之后,下课后去农场医院草草看医生了事,后期已经到了晚住院、白天上课的地步,而他却抱着对学生的负责未曾离开课堂辍教,当时农场医院的条件和水平有限,他也几次利用周末匆匆到芒市州医院来看病,总以为是慢性胃病和胆结石,未做更深入的检查,一则由于当时的交通极不方便,山路弯弯,从遮放户拉到芒市仅60公里颠簸尘飞的老滇缅砂石公路要走三至四个小时,上芒市一趟有时一天也未必能搭上数量极少的班车。更者,为了不耽误学生,影响学生的高考复习,他舍不得花时间住院全面检查,全然相信庸医的误判,只是抓中药回家熬药吃,在当时食无肉的年代营养跟不上,人更是日渐憔悴,但父亲硬是撑着病体坚持上课。那年的七月九日,带学生到芒市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父亲终于撑不住到州医院住院了,一周后全面检查的结果确诊为肠癌,虽抓紧做了手术,但癌细胞已扩散,手术后,他从医生的言谈和表情中,心里已料算出是什么结果,他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恐惧与悲戚,只是与在医院照护他的伯父和母亲提出最后一个要求,即要“回”到老家施甸去“静养”, 现在揣想他的心思,最后的要求就只是叶落归根罢了,不想一念成谶,回到施甸两个月后,竟魂归故乡祖茔坟山——垌场。</h3> <h3>  自父亲患病入院后,一来由于交通不方便,以及到芒市往返双程3.6元的车费,在当时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二来母亲已到医院陪护,再者家中不能没人,三是尽管父亲十分期望我们去看他,但他还是以要求我们兄弟仨假期要做好假期作业并按照他一贯的要求提前预习开学要学的课程为由,未同意让我们去陪护和时常探视,所以我仅在他刚入院时去探视过他一次。自从父亲入院母亲去陪护后,没有父母在身边,家冷凄清,我们兄弟仨像失群没了庇护的小鸡,相依相顾,除上学外,自己做家务,洗衣做饭,食寐不甘,兄弟仨天天都盼望父亲早日康复还家,重又家乐融融,但现实揉碎了我们的梦,不曾想到他入院三个月一去不归,竞成永诀!当时那滋味真不堪回首!</h3> <h3>  那年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父亲的是,他的付出得到了回报,他所教的毕业班高考取得了较好成绩,班上有三名同学考上大学,实现建校以来高考大学录取为零的突破,另外还有十余名同学考上中专,这在大学录取率仅4%、中专录取率20%的当时,对一个乡下中学来说是极不容易的成绩了,想必九泉之下的父亲定会倍感欣慰。高考后,也许是师恩如海,一些学生来到家里送张照片或送本笔记本什么的做纪念,并想来看他时,却永远的见不到了。</h3> <h3>  时间一去就三十多年了,旧事膺膺,如影历历。尽管当时我还小,但父亲的音容笑貌在我心里的记忆却从未抹去,永远定格在他年仅四十三岁那和蔼可敬的形象。我年纪稍长后,听老家的一些老人和他的同辈讲述他成长经历的一些故事,慢慢地我对父亲童年和青少年的事情有了一些了解。父亲自幼丧母,祖母去世后,祖父又在其十四五岁时又远走缅甸再未回国,他形同孤儿,依靠年长七岁的伯父生活,童年、少年的生活十分艰难,幼年时,父亲天资聪明,上学后,过目成诵,尤其在数理化方面极为优长,从小学一直到保山一中读高中,他的成绩均为优等,他高中毕业时,因我祖父远走缅甸,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高考被录取是不可想象的奢望,他的老师同学们都十分为他惋惜,如果不是时运弄人,就算在当时录取门槛极高的年代,他完全可以圆自己的大学梦。父亲高中毕业后,是六十年代初期,在当时算是高学历了,即远离家乡到了德宏遮放农场工作安家,他干过农场会计、采购员,能双手打算盘,能全凭记忆记住大小帐目,文革时被批斗,他作为走资派被下放到农场铁工组打过铁,到木工组当过木匠。文革快结束时,1975年遮放农场中学筹建,父亲被调到学校任教,教物理、数学等课程,父亲教书极为认真,由于他的文化功底深,加之他认真备课,他能将所教的内容充分理解消化并烂熟于心,在课堂上他从不照本宣科,能将一堂数学课教得引人入胜,许多是课本里根本没有的内容和方法。由于父亲十分关心学生,也极具亲和力,平时放学后,不论中午或晚上常有学生到家里向他请教学习问题,所以那时我家可以说学生来来往往,门庭若市,父亲对学生不仅体现在学习上的传道授业、解惑,也体现在生活许多方面,周末一些家远未回的学生,他都叫来家里吃饭,我家俨然一个小的学生食堂,只要是学生生病他必探望慰问,我记得有一位学生上体育课跌伤了腿不能行动,父亲每天将其搀扶到家里自配草药与药酒为其包揉,一周后康复了,所以十分受学生敬佩和爱戴。</h3> <h3>  父亲知识广博,数理化文俱能,也懂俄语英文,教学中,他从不照本宣科,而且能将课本中乏味、难记的数学公式化繁为简,化难为易,如数学中的完全平方公式即(a±b)&amp;sup2;=a²±2ab+b²,他就编成了易诵易记的歌诀:“首平方,末平方,二倍首末放中央”教给学生,时至今日,依此歌诀,此公式我依然能信手拈来。一般来说数学课都安排在上午授课,他批改学生作业认真而及时,下午总见他在那间墙上贴有幅李可染的《万山红遍》国画的卧室兼书房的临窗书桌上,伏案批改学生的作业,无论他再忙,即使加班熬夜,头天交的作业,次日一定批改完毕,在下一节课时一定讲评学生的理解度和存在的问题。晚上备课、或批改作业、或看书是他经年累月的习惯。另外,为了提高充实自己以及圆他年轻时未圆的大学梦,1978年昆明师院数学系(云南师范大学前身),首招在职函授生,他以优异的成绩被录取,他又多了自学兼作业的任务,所以夜晚我家的灯总是学校教职工中最后一个熄灭的。只可惜,在即将领到毕业证书时,他却离开了人世。时至现在,翻看父亲当年的备课本和所做的习题册,那娟秀工整的字,那层层推导的数学习题,特别是一道习题竟用两三种方法解析的思路,让我们自叹不如。父亲除了备好自己所教的课程外,他还广泛阅读课外书籍,当时遮放农场没有书店,我记得那时他每次出差外出一定会买回几本书,有时周末也骑自行车到十五公里外的遮放新华书店看看有没有可买的书,之外,他还用自己不多的工资自费订阅了《数学通报》、《科学实验》、《知识就是力量》、《福建教育》、《安徽教育》、《山西教育》、《山西教育》、《读书》等十余种杂志,我们兄弟也深受其惠,父亲为哥哥订阅了《中国青年报》、《辽宁青年》,为我订阅了《中国少年报》《儿童文学》、《少年文艺》,在当时刚受过文革“读书无用论”洗礼、资讯很不发达、信息闭塞的年代,对开启心智与博闻增识是极有帮助的。</h3> <h3>  父亲除自身爱学习外,十分重视我们兄弟的学习,“严教养,善引导”是他的特点,一是父亲常告诫我们“学文勿废理,学理不废文”,即不能偏科;二是他教我们怎么做数学习题不是很多,更多是引导我们自己去理解和独立思考问题,三是他要我们多读读好的课外书,曾推荐我读的数学课外书是苏步青写的《待定序数法》、华罗庚写的《杨徽三角》等小册子,这对我的数学学习帮助很大,那时有些难倒教我数学老师的数学题我却能轻松而解,这就是他常说的“法取乎上,而得其中,取乎中,而得其下”,四是也教我们用数学的方法去理解解决物理题,这就是学习融通道理,他常教导我们:学习数理化关键在于掌握方法,学习文史哲关键在于理解其思想,书要广读,要有量的积累,方能融会贯通,方能产生质的飞跃;五“晨昏宜诵背,夜静多思推”这是他告诉我们在学习的时间上的合理安排,即早读背古文和英文,晚上学习思考数理课程,所以我常背诵唐诗宋词古文就是那时形成的受益一生的习惯,六是父亲将“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抄告我们,并叮嘱我们记住,学习无坦途,不努力终将一事无成。在他的言传身教下,我们兄弟的学习成绩,无论文理在各自的年级中都是名列前茅的,哥哥小学时竞一次从二年跳级到四年级;在那个极左思潮阴影未散的年代,我就背读当时被视为封建糟粕的《百家姓》、《增广贤文》、《三字经》;读诘奥难懂的《唐诗三百首》、《古文观止》;他告诉我们“三分毫下有气象万千”,并用竹子手工精削细琢了一个笔筒上了清光漆,很漂亮,要求我们练习钢笔和毛笔字帖。</h3><h3>父亲去世后,对我们的学业影响极大,我们如船行海上失去了指航,如向阳花木失去了阳光,如远征行走失去了一条腿,失父的阴影前后一直影响我近十余年,但也使我们收获了自立与坚强。父亲去世次年,哥哥参加高考,由于失父的影响,仅考上中专,他未服输三年后经努力,又考上了云南民族学院英语系;父亲去世次年,我参加中考,成绩远超州民族中学高分录取线,但系农场子弟未被录招,即使招录,当时仅靠母亲一人收入支撑的家境,也没办法供读,我只得心向往之而却步,继续在师资和教学质量不高的原校就读,1984年,我考上了云南公安专科学校,这在我们全年级一百多人考生中,是考上专科线以上学校的唯一一个。我们兄弟的努力,基本实现了父亲生前反复提到“你们兄弟仨不要辜负我的希望,至少要有一个成为大学生,方不辱杨家门楣!”的心愿。 </h3><h3> 父亲去世后,对我们家庭来说,用山崩地陷来形容一点不过份,千钧重任全落在母亲一人肩上,生活上陷入窘境,那些辛酸苦辣、人情冷暖不愿在此多说,要说的是幸好我在昆读书时无学费之说,而且学校还免费发给制服,补助的伙食费也基本够用,只是生活费是母亲从60多元微薄的工资每月寄给10元。那时我每年只是寒假为春节团圆而归,暑假为省往返车费,我从未回过家,自己在在外找事打工挣点生活费,第一个暑假挣得26元,用9元钱买了一双鞋子,第二、第三个暑假分别挣得60元和90元。假期的学校人走得空空荡荡,昆明也无亲朋,到了晚上,我只得一人在宿舍顾影自怜,茕茕孑立,闲来无事,读了很多的书。</h3><h3><br></h3> <h3>  父亲作为教师,但并非学究或不谙生活的书呆子,由于人聪明好学,我总觉得,什么活碌他仿佛一学即通,似乎无所不能,由于文革时有“木匠”、“铁匠”这段经历,后来家里的衣柜、书桌、饭桌、椅子、板凳均是父亲亲手制做的,家里的菜刀、砍刀、铁皮水桶、煤油灯也是他自己动手自制的,也包括后来从教后的许多教具同样如此,这些物件现在母亲还留用着,呜呼,旧物虽在,睹物思人,人却何寻?父亲在世时,我们基本没见父母吵闹过,父亲毫无没有所谓大男子主义,当时母亲在学校食堂工作,中晚餐时间不能回家做饭,所以家里的烹饪做饭几乎由父亲承担,我们的衣物纽扣掉了或有破洞时常由父亲缝补。过去单位分配的仅里外两间的房屋,对一个五六口人的家庭来说是不够住的,所以父亲自己备料,假期抽时间带领家人去割茅草,自己起盖厨房和附屋。父亲还会用苇草编草凉席,我们从小都是他给我们理发,文革时期,大家的生活都不好过,父亲常与一些要好的叔叔、伯伯们周日到河里去抓鱼以改善生活,文革结束,到了八十年代初期,政策有所宽松后,我们家开始养猪种菜,他同样是行家里手。世事沧桑,人是物非,历历过往,只能永存在心中。</h3><h3>是不是真如俗话所说的“好人难在世”,天不假年,父亲不能在生活和学业方面一直关顾我们到成人,也未能享受子女后人对他的半点孝敬,只能阴阳两隔,在每年清明受领儿孙门于墓前的几柱香烛纸火,几杯酒茶,几盏菜饭,几支香烟。他告诉过我们徐霞客周游四方的故事,很仰慕,但他一生却未能乘坐过飞机火车远行旅游过一次,他喜欢照相,却一生未能留下一张彩色照片,他常熬夜看书或备课,所以烟瘾很大,但一辈子未能抽过一支带嘴香烟,他爱烹饪,但一年却不能操作和食享几顿油水丰足的大菜。其实我知道,他有太多的愿望,却“未能”竟愿,还有太多的遗憾只能深埋九泉!……</h3> <p class="ql-block">  落花无语,人淡如菊;生如夏花之絢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父亲虽仅四十三个春秋生命历程,但其默默无闻对事业的无私奉献,特别是拖着病体不忍离开讲台,离开他的学生,直致被病魔夺走生命,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死重泰山,这在今天看来也是难能可贵或不多见的。不正如李义山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中的“春蚕”和“蜡炬”吗?,对家庭和子女深厚的爱,这些细微平凡之处显现出的精神,怎么不能说是可敬与伟岸呢?父爱如山,在我人生成长路上,他不仅是我思想的导师,也是我风格的导师,在人生成长的道路上,他使我知道何为精神追求和人生价值!</p> <p class="ql-block">  我常魂牵梦绕施甸老家,遥想父亲长眠之地,那垌山旷渺,背靠西山翠峰,东瞰坝隰,南比肩善洲林,西南远眺德宏三尺讲台。父亲品洁如菊,落花何寻!其虽逝英年,心不愧业,情不愧人,死重泰山。魂归祖茔,风雨晨昏,神魄有伴,当不孤寂。</p><p class="ql-block"> 2016年 12月15日写就于芒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