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不寒

旷陌

       位于浙江天台山西部的寒岩山，是一个神奇且隐逸的地方。这里是寒山子的隐居地，在寒山子一百多岁的人生中，其中七十余年在此度过。

       出于好奇，我周末经常来此循迹。也许是来多了的缘故，渐觉寒山不寒，便以游心的遐想，写了三节小文。

            （一）朴素的浪漫

        如问:“这世上，数谁最浪漫？”

        我答：“一庄子，二寒山。”

        

        若追问：“此二人穷困潦倒，饥寒交迫，何来浪漫？又岂能数最？”

        我再答：“真正的浪漫，不在形，在心。此二人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之往来，其浪漫境界远脱尘于自己形骸之外。”

        寒山是一名贫者。他家境贫困，甚至穷得揭不开锅。身着破衣裳，甚至一副邋遢相。有人讥笑他的贫穷，以“贫穷士”来看待，换成现在就是典型的“五保户”。

        然而，寒山却是一名富者。他长年隐居天台寒明岩，独与青山为伴，独享天然的山水风光，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换言之，他住的是纯天然的别墅，整座山是他的，整条溪是他的，整片花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的，可谓一山一人一世界。他通晓儒释道，思想深邃，拥有一双灵魂的眼睛。他是精神的富翁。

        之所以这么欣赏寒山，缘于他游心的境界。他把月亮当灯，把石块当床，摘野果充饥，嬉笑于山林间，刻诗于树木上，自乐于他的世界里，何其浪漫哉！

        我好浪漫，也喜欢偶尔随心一回。可相比于寒山的浪漫，我感受到质与神的大差距。寒山的浪漫是朴素的、脱俗的、归真的，让自我融入无情无欲的逍遥游中，是一种高贵而自由的浪漫主义情怀。他的浪漫在心、在神，是有灵魂的浪漫。惭愧的是，我的浪漫大多源自形式上的，更多的注重于景，是形而上学式的浪漫。

        朴素的浪漫！一大清早，我似乎咀嚼到来自寒山身上的青草泥土味儿……

         （二）无色的永远

         如果给文化名人着色，我猜想——

        孔子，是灰色的。因为他总着一身灰色布衣，更主要的是他创立了孺家学派，这一套思想理论体系是深邃的、厚重的，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李白，是白色的。因为他总着一身白色风衣，带一群美女歌伎随行，风流潇洒，周游四海，饮酒对歌，吟诗作画，可谓是快乐人生、逍遥人生。

        墨子、杜甫，是黑色的。墨子的墨，即黑色。墨子的兼爱非攻思想及其行为，杜甫的诗句，皆是无比凝重、困苦的，透出黑色的悲情色彩。

        岳飞、文天祥，是红色的。他俩的诗词铿锵有力，激昂斗志，爱憎分明，是忧国忧民的爱国诗人。

          ……那，寒山子，是什么色彩呢？

          如说其灰色，他的思想不及孔子等深邃；说其白色，他的行为作风不及李白等风流潇洒；说其黑色，他绝不凝重和悲情；说其红色，他不是爱国诗人。

         本想给他蓝色，意为他有着朴素的浪漫、自由的灵魂，可又觉得不是特别妥当；紫色、黄色、橙色等更不适合。

        究竟是什么色彩，才属于寒山子？我努力搜寻着，翻遍所有色系，可一时色盲，找不出合适的。

         突然间，我想起一种特别的色彩——无色。

         对，寒山子是属于无色的。

        说其无色，是因为他无名、无形、无痕、无踪。他是彻底的隐士。俗语说“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说的是隐的境界大小。对寒山子来说，这两种境界都不及他。他隐的连姓名也不要了，真是大隐无痕！很多历史文人，只是半隐。可他是真隐，真隐隐于心。

         说其无色，是因为他如谜、如雾、如痴、如颠。他活的是游心的境界。确切地说，到现在为止，对寒山子的身世、生活、诗文，更多的还是个谜，无准确的定断。如果猜想寒山子当初的本意，他可能压根儿就没想出名，压根儿就不想让后人惦记。

        从禅的境界看，无即有，有即无。寒山子的无色，并不是没有色彩，而是一种真色彩，即隐形的色彩。他的色彩，在意，在念，在心，在空。

         无色的寒山，追求无的境界。

            （三）自由的长空

         对寒山子的一大好奇，缘自他处于穷困潦倒的境地，却始终透出发自灵魂深处的快乐，超现实的自由。可贵的是，他的这种自由，是内生的，没有半点外在的牵强和做作，以至于他伴着一生的自由与快乐，活到一百多岁。

        他衣衫褴褛，却能乐呵呵地吃着村民送给他的残汤剩饭，吃得不亦悦乎；

         他遇见溪鱼蹦跳，便脱了木屐，加入其中，把自己弄得一身湿，成了活溪鱼；

         他邀请放牛娃一起做游戏，时而被放牛娃欺负，可他依然纵情地高歌和大笑；

         他时而爬上高高的山岗闲坐，看着天边的日出和日落，也许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哼着自编的小曲，漫步在松林间，信手在树上写下诗歌；

         ……

         这一切，缘自于他有一颗自由的灵魂，脱俗的逍遥游。

        寒岩祥云隐逸更袅袅，清帘外芭蕉雨飘细腻。隐藏在寒岩洞里的秘密，如同隐形的翅膀，谁了然？

        从寒山子的诗篇中，参悟寒山子的心灵，似乎走进寒山子的自由的长空，感受到片刻自由心灵的慰藉。

         然，寒山子的逍遥游境界，除了庄子能与之相媲美，谁能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