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睡过几多“床”____白果林场那些事（七）

知青悦耳

文 / 悦耳 （原创）

图 / 网络（谢谢）

现在人们睡的床，越来越高级了。什么实木床，沙发床，水床，智能床，还有席梦思，泰国乳胶床垫啥的……

哎哟，我老土，叫不上名字来。

当知青时，也睡过五花八门的床。不过，那些“床”是没有名称的，而且已被历史的尘埃所淹没了。

我斗胆给它们起些名字，不会追责我违规使用冠名权吧？

板板床

当年，白果林场王场长和首批的8个男知青，早就为我们第二批知青的到来，做好了各种准备。

这里是原国营白果林场的旧址，有两栋不错的房屋和小院。在整个周家坪的农舍中，显得很醒目。

女知青4人一屋，2人一床。

床是由“目”字形的木架子，两头钉上带腿的挡板，中间放入竹笆子和稻草组成。可惜两人睡有点挤，要各睡一头才能翻身。

但作为床的一切基本要素它都具备了，你还想要怎样？

男知青的床嘛，是既无床沿又无床腿。

说白了，就是在楼板上铺上稻草的大通铺。既是楼板又是床，可坐可卧多功能。就称它为“板板床”吧。

时间长了，发现头顶上那楼板板很不隔音。

有时候晚上，我们可听见男知青在激烈辩论，论点大概是“关于身上虱子的起源问题”。

正方：坚持达尔文学说____是进化来的。

反方：是人体死去的细胞和泥垢合成的。

双方唇枪舌剑，争得火喷，但都说得很有道理。

女知青身上是否也有了此物？

这个……

我还是“王顾左右而言他”吧。

请不要说“穷生虱子富生疮，背时人的瞌睡香”。

古代名人嵇康还不是“扪虱而谈”，

皇帝宋徽宗还说：

“朕身上有虫，形如琵琶”呢！更何况我们这些每天臭汗一身，又没处洗澡的人呢。

冬季天黑得早，女知青胆小不敢上茅房，就备了个尿盆。当有人在屋里放水时，为了避免楼上听见尴尬，大家就突然引吭高歌：

“汾河流水哗啦啦，

阳春三月开杏花。

待到五月杏儿熟，

大麦小麦又____”

事毕，歌声突然中断，随后就是哈哈哈的大笑声。

隔三差五就这样来一回，楼上的人也许会莫名其妙：

楼下在爪子嘛，又发羊角疯了？

棒棒床

第三批知青要来林场了，安置点就设在七，八里外山脚下，那个风水极佳的黄金寺。

我们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为他们整理这座废弃的寺庙。

用竹子编成壁笆抹上泥，来修补和隔断墙壁。

又砍来手腕粗的柏树，树皮也不处理，就按尺寸锯成段，拼成床的形状。什么榫卯结构，铁钉子全都不用，只用麻绳和藤条，把接头处绑在一起，再放入编好的竹笆子和稻草帘子，30多张棒棒床就生产出来了。

此床的设计者应该是王场长，设计灵感大概来源于童话故事。

它的独特之处：简单大方，古朴自然。

那持续散发的淡淡柏树香味，还可以养心安神，润肠通便哦！

先躺上去试试。  

怎么回事？有的床会 “嘎吱___” 斜过去 “嘎吱___”偏过来，似乎不太稳当。

果然，后来听说，新来的一个女知青，睡到半夜，大声尖叫，吓醒众人。因为床突然垮了。

消息传到了周家坪。

丢人现眼啊，这残次品是如何蒙混过去的？也没个质量员检验把关，这是哪个匠人干的活？

女知青都很心虚，在那讪笑。

我暗自思衬：那是不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呢？

不好说。

新来的这批知青，不可小觑。

他们在银环姐带领下，立即开荒积肥种菜，菜地旁挂的那个温度计太抢眼了，一看他们就是搞科研的料。

接着还真搞了个“自来水”工程。

他们用竹筒做管道，从山上引来泉水，流入厨房一个巨大木质桶状容器里，水满了可以从溢流孔排走。这样，容器里的水老是新鲜的，满当当的，供大家敞开使用。

没用任何动力，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自来水啊！

棚 棚 床

第四批知青安置在十多里外的青光大队。

我把窝棚里的床叫“棚棚床”。自分到青光后，我和另外两个女知青睡过那种床。

那时农村把记工员，保管员，饲养员等统称八大员。

我在大队参加了半天培训，做了一页笔记，被封了个“棉花技术员”，常一个人在那五分试验田里劳作。

播种，间苗，除草，打药……干完每一样，都装模作样地将过程记在小本子上。没人要求这样做，但我要对得起这个“职称”是不是？

棉株窜到一人高时，派来了小玉，小嵋和我一起，对棉株进行第三次“五打”。

棉株上正开满淡黄，粉红的花朵，我们边修理赘枝，边唱着“麦浪滚滚闪金光，棉田一片白茫茫”，像电影里演的那么浪漫。

终于结棉桃了！

为防止夜晚猪獾偷吃棉桃，男知青们在地边搭了个窝棚，供守夜时使用。

这是砍的青杠树搭成的窝棚。里面离地一尺高，有一张树棍绑成的床，上面铺了茅草，这就是棚棚床了。

三人坐上去，人字形的棚顶使两边的人伸不直腰，只能像驼背儿似的坐着。有那寸把长的老马蜂，正愤怒地嗡嗡叫着，围着窝棚寻找青杠树上它曾经的家。

我们仨白天干活，晚上就在那荒郊野外的窝棚里大喊大嚎，吓唬野物。没有锣鼓，就用歌声来震慑它们，扯着嗓子，一首接一首地唱歌。

后半夜，嗓子喊哑了，困了，就倒在这七拱八翘的床上，昏昏沉沉，梦见周公去了。幸好猪獾不吃人，否则，还不知道谁吓谁呢！

天一亮，揉揉被床硌得酸疼的背，赶紧到处查看，却发现一大堆粉色的，冒着热气的屎，疙疙瘩瘩，尽是没消化掉的棉籽。

看来，猪獾这家伙行窃不止一天了。

还故意留下泡屎，就像那小偷，給屋子主人留了个纸条来气我们，太猖狂了！

想必此时它正躲在青杠林某处的巢穴中，腆着肚，嘬着牙，洋洋得意地对家人说：

“和我斗智斗勇，哼！她们还嫩了点儿！”

交战几个回合，我们的棉桃保卫战以失败告终。

后来，这五分地只收了两背篼棉花。

粮 床

看官一定以为我粗心，把“凉”字误写成“粮”了。且听我慢慢道来。

周家坪的知青刚到林场不久，就受邀到红岩镇搞了一次演出。

镇上只有两条小街，当地人在街头特意用木板搭了个戏台，挂上汽灯和马灯。

晚上，我们三十多人在台上轮番表演，不管水平高低，社员都猛拍巴掌。台上台下，都很开心。

演出完毕，主办方热情地请我们到镇上唯一的小馆子里吃臊子面。

问题接着来了，这么多人住宿咋安排？小镇上没有旅店呀。

好说好说，领导径直把我们带到粮站下榻。

打开粮站仓库，席子围起来的粮食囤一个挨一个，里面装满了小麦，玉米，稻谷，黄豆等粮食。

床呢？

就在这儿啦。领导指着粮食囤说。

粮囤高约两米半，直径约三米。爬着梯子上去，踩得稻谷沙沙作响。听说千万不能踩入豆类的囤里，会越陷越深的。就像进入沼泽地，拔不出腿来，最后被豆子埋葬。

七手八脚把粮食抚平，铺上麻袋，这不就是粮床吗？四仰八叉，左右打滚都不成问题。

平时常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现在睡在粮食堆上，不是更踏实吗？

只是粮站职工半夜巡查时，别把我们当成耗子精就行。

箦 床

四川人，生得尖，认字认半边。

对，“箦”就读“责”的音。

那次回家探亲，給我们加了个任务：

返回时将畜牧站赠送的奶牛赶回林场。

假期的最后半天，我们集中赶往城郊南山脚下，先寻找那个畜牧站。

上南山的公路，要拐几个“之”字形的大弯才能到顶。我们抄小道作直线攀登，暗中和一辆运货的汽车比赛。司机好像也在使劲，把那爬山的汽车整得嗷嗷叫。结果是我们占了上风。他追上来后，气得冲我们翻白眼。

天黑前到了目的地。

畜牧站虽小，但有两间较大的空屋子，正好供十几个男女知青分别住宿。可里面空空如也，难不成在墙上打排钉儿把我们挂起来？

别着急呀，晚饭后，主人抱了两卷垫席来了。

把席子往地上一铺，就是一张大床嘛。

不是说箦床吗？

竹席最早就叫“箦”啊。嘿嘿，我这就是故弄玄虚，装深沉的。古代能坐卧在席子上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呢！

女知青们捡来砖头当枕头，一字儿排开躺下，叽叽喳喳地说：

有梦游症的注意了，别半夜起来，摸摸这个的头，拍拍那个的脑袋，嗯，这个西瓜熟了，一砖头砸下去……可了不得。

哈哈，不至于吧。我疲乏时，最多在睡梦中突然做个割稻谷的动作，好友丕焕，起夜时也不过曾把墙壁当成门而已。

天刚亮，赶牛出发！

这十几头黑白相间的荷兰奶牛，可获得自由啦！新家是个啥情况还没搞明白，就撒开四个蹄蹄在公路上狂奔。

如果它们知道在畜牧站是吃国家粮的，这一去要靠林场啥都不懂的娃儿们来养活，还会跑得比贼娃子快吗？多亏男知青们在前面担待着，我们只能远远地盯着牛屁股望尘莫及。

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大家怕牛走失，早已忘了饥渴，一刻不敢停留。一路小跑，好不容易到了公路尽头的红岩镇，又开始爬山走崎岖小道。我们死盯着前方追赶，树丛中有牛尾巴一晃，就庆幸自己还没掉队。

一路上没人给我们递食品和水，没人给我们擦汗加油，用了约13个小时，边走边跑了70多公里，将近两个马拉松（嘿，应该是“牛拉松”）。终于在天黑前把牛安全赶到周家坪。

要问牛是怎么赶回来的？我负责任地说：

“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机会靠近它，吆喝它。

王场长好像不会表扬人。

但只要他嗬嗬一笑，露出嘴巴一侧那颗金牙，

就是在褒奖我们了。

我看见金牙了！

回想起来很是奇怪，咋没人脱水和发生低血糖呢？

可能无知无畏也就无事吧？

坤 床

此坤床可不是女士专用床。

那次青光队挑选了10个知青，组成了一个“背二哥”队伍，要用脊背去驮回1000斤饲料。

我们奔波了40多里，到了卫子镇。

在小饭馆吃了午饭，就装好饲料，男背120，女背80斤，匆匆往回返，准备走到哪儿天黑了，就在哪儿歇息。

领队走在最前面，掌握行进的速度和歇气的次数。哼哧哼哧刚翻过一座山，天就黑了，山上密密的柏树林中，只有一户人家。

我们在房屋附近大喊：

“社员同志哎，我们是林场的，能在你家房檐下住一晚吗？”

没有回音。院子里的狗却狂叫起来。继续喊，仍没动静。

人家单家独户的，不敢夜里接纳陌生人呢。

朦胧中看见附近有一小块草地，一块高大的石头，就决定在此露宿了。

卸下沉重的麻袋，男知青们爬上大石头，以石为床。女知青就地一倒，在草地上把身体放平。据说美女蛇喜欢用柔软的身体给人当枕头，谢了谢了！我们有胳膊作枕头呢，吓死个人了！

狗停止狂吠。5个女知青并排挨得紧紧的，团支书文藻姐执意要睡在我的外侧，来了野兽好先吃她。

坤床呢？坤床在哪里？

你看，天为乾，地为坤，我们睡在大地上，不就是睡的坤床吗？

夏夜的微风，轻柔地为我们拂去脸上的汗渍；

满天的星辰，深情地俯视着我们，好像在对天地间这些渺小的生灵说：

“睡吧，孩子。睡吧，晚安！”

对面山坡就是明天的必经之路____狮子大队。

听听这些地名：狮子，金牛，黄羊，虎跳；还有射箭，杀人沟……

妈呀，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露水终于把我们叫醒，背上麻袋，哼哧哼哧，继续龟行。

傍晚时分，忽听山林里传来“哦嗬，哦嗬”的吆喝声，队里的知青已跑了5里路，前来接应我们了！

一天粒米未进，仅靠泉水维持体能，我们竟能驮回半吨重物，有成就感吗？

不，太稀松平常了，山里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啊！

他们一抢过麻袋，我立刻感觉身体轻盈得像仙女似的，走起路来好像水上飘啊！

而今，当知青时睡过的这些“床”，已成为绝版，轻易见不着了。这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享用到的。

当然，那“坤床”，依然有人迷恋。但由于都有帐篷，羽绒被垫这些标配，便失去了我们那时，真正和大地肌肤相亲的感受了。

问君睡过几多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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