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日记：D14: 去杜布罗夫尼克看天堂

曾骅

去杜布罗夫尼克的途中，导游说那里是影片《权力的游戏》拍摄地，我没看过这部影片，听了没感觉。倒是乔治·萧伯纳当年访问这座城市时说过“如果你想看到天堂到底是什么样子，那么去杜布罗夫尼克吧！”挺撩人的话，能把它比作天堂，一定很美。

汽车沿着山腰的公路前行，窗外是蓝得迷人的亚得里亚海。拐过一道弯，一座美丽的城池出现在眼前。古老的城墙环抱着鳞次栉比的红顶房缓缓延伸入海，悠闲的游艇轻抚着闪闪发亮的海面划出白色的尾线，那就是杜布罗夫尼克！萧佰纳说的天堂到了！

我兴奋地望着眼前这片美景，从它现世的惊艳自然地联想到它历史的辉煌。杜布罗夫尼克位于亚得里亚海滨杜布罗夫尼克地峡的顶端，古名拉古萨。从13世纪开始，拉古萨王国得益于航海贸易风生水起。中世纪时期，整个巴尔干地区都陷于不同异族的黑暗统治，唯有拉古萨作为独立的国家自主地存在着。这不是因为它没有觊觎者，而是要归功围绕在老城周围的那道坚固的防御性石墙，它被认为是中世纪最伟大的防御系统之一，在12-17世纪长达五百年的漫长岁月里，从未被敌军攻破过。和平、稳定铸就了杜布罗夫尼克的辉煌，它成为当时亚得里亚海东岸唯一可以和威尼斯公国相匹敌的城邦。 

不过，千万不要以为杜布罗夫尼克只是单纯地依靠古城墙侥幸地逃脱异族统治，也不要以为杜布罗夫尼克古时的辉煌仅仅表现为依靠庞大的商船队获得财富增长，事实上这个国家很早就接受了现代国家的社会治理的理念。1301年，城市第一家药店开张；1347年，城市第一所救济院开设；1377年，建立了第一所医院（拉扎雷特医院）；1418年，废除了很多老牌帝国还在疯狂实行的奴隶贸易；1432年，开办了第一家孤儿院；1436年，建成了20公里长的供水系统......。很难想象，巴尔干地区的这样一个小国，几百年前就对国家的社会职责及相关制度安排有如此深刻的认识和实践，这不能不让人刮目相看。我想，也许正是这种文明的制度和价值观，才让杜布罗夫尼克能够在动乱的中世纪昂首挺立，书写下巴尔干历史中让人敬佩的精彩一笔。

我们从派勒城门进入老城，大多数游客都会从这里走入他们的向往之地。派勒城门具有十足的年代感。它分内外两进，内城门建于1460年，哥特式风格，与古城墙相接；外城门建于1537年，文艺复兴式的拱门，城门上方，雕刻着城市保护神圣布莱斯的雕像。那是20世纪克罗地亚最伟大的雕塑家Ivan Mestrove的作品。雕像旁有两条石槽，槽中伸出的铁索牵引着吊桥。我想象着古时候吊桥在清晨放下来、夜晚升起来的情景，体会着进出这样的城门所拥有的被认可的荣耀。

入门是东西走向的斯特拉顿大街，它是城市的主干道，老城以它为中轴一分为二。走在大理石铺就的街面上，满眼尽是罗马式、歌特式、文艺复兴式和巴洛克式等中世纪古建筑。

有1438年建造的奥诺弗里奥泉水池，它是供水系统的一部分，城外的泉水通过圆顶下16个面具雕刻的出水口潺潺流出，让老城漫长酷热的夏季有了清凉；

有始建于1317年的圣方济修道院，高高的围墙体现出古老尊贵的身价。可惜它刚修好就遇到了地震，只幸存了大门以及门楣上方“圣母怜子”的雕像。我觉得那圣母好有灵性，好像早就预见到老城会在大地震中遭遇毁灭，因此如此悲痛欲绝地倒下。

还有1522年完工的斯庞扎宫，它以无以伦比的美丽成功地将哥特风格与文艺复兴风格的建筑融为一体。1444年建立的杜布罗夫尼克市钟楼，顶部楼里两个一模一样的小铜人会在整点时刻用小锤子敲钟报时。

还有具有神奇传说的圣布莱斯教堂，圣布莱斯是杜布罗夫尼克的保护神。相传公元971年，威尼斯人计划入侵杜布罗夫尼克，他们把战舰扮成商船准备登岸，攻打前夜圣布雷斯托梦给当地牧师，传达了这个信息，城中军民紧急备战，一举歼灭敌军。从此，圣布莱斯的人像出现在拉古萨共和国的旗帜，城墙和硬币上。圣布莱斯教堂顶上就有他潇洒的雕像。

遗憾的是，我们匆匆穿城而过，所有的古建筑都没有进去作细致的观赏，就连外围也没拍几张照片，因为导游说老城的缆车停开了，我们必须去赶乘已约定了时间的游船。

老城除了精美的古建筑外，大街两旁的巷子也很有魅力。窄窄深深的巷子将城市角角落落的住宅区连成一个整体，穿梭期间仿佛走入中世纪。巷子里开设了酒吧、咖啡店和小餐馆，轻声慢语的气氛和古老稳重的街灯弥漫出一种浓浓的怀旧风情。 这里的巷子几乎都有随地形一路向上的石阶，灰冷的色调和老宅的红顶暖墙形成反差。传说在中世纪，生活在老城中的人分为贵族、有产阶级和贫民三个等级，越穷的人住的越高，这意味着穷人必须每天在老街中爬上爬下。 这和中国的风水好像有点不一样，中国贵人喜欢居高临下。

来到港口。一眼就看见杜布罗夫尼克海洋博物馆有着许多窗的那面墙，游船在清澈海水里晃荡着，黝黑的倒影搅起彩色波纹。墙根边坐着一排老人，在那里看天蓝蓝海蓝蓝，真是很不错的一种消遣方式。上了游船，船不大，开船的小伙子很温和，我想拍照，比划着相机对他讲slowly，他笑着放慢了行船速度，虽然语言不通，但会心的笑容荡漾脸上。

从海上欣赏杜布罗夫尼克是很不错的一个角度。老城向海一边的身姿古朴优雅，高高的尖塔宣扬着老城人的信仰。城墙下的沙滩上，遮阳伞一顶接一顶，阳光、啤酒、划艇、比基尼、还有冰激凌，构成了一幅浪漫、悠闲且极具魅力的度假生活画面。它真不愧为顶级旅游时尚杂志的头版明星，各国王室名流和普通百姓都流连忘返的天堂。

再前行一点，就看见古城西门外那座14~16世纪建的古城堡了，它建在一块突出海面的巨大岩石上，高出海面许多，像卫士一般守卫着杜布罗夫尼克的入口。我想起网上介绍，拉古萨共和国是公元七世纪由罗马人和达尔马提亚人建立在一个名叫劳斯的石岛上的。可是最新的历史研究表明，随着考古新发现，拉古萨的建城人不是罗马人和达尔马提亚人，而是希腊水手；城市也不是建在石岛上的。关于希腊水手建城，历史学家的解释是：那个时代的船只每天航行极限是45-50海里，而杜布罗夫尼克正好处于相距90海里的布德瓦和科尔丘拉这两个已知古希腊人的定居点的中点上，希腊人必须在此停船，久而久之形成城市。关于石岛上建城，科学家是通过往城里的地下钻孔，用钻出来的是天然沙子而不是石块的事实来证明的。杜布罗夫尼克学者阐释、考证历史的方法真得很有意思。不过，我在船上看到的古城是建在石岩上的，可见有时候眼见的未必就是真实的。去一个地方，收获一些这个地方鸡零狗碎的故事，很有味道。

太阳下山前，我们登上了古城墙，沿二公里多的城墙漫步。城墙四周有角楼、瞭望台。老年人登上去不是一件省力的事。一个同伴身体有病，一爬高就喘得不行，开始他想放弃，可后来还是背着相机慢慢地登了上来。角楼上的风景对角楼下的人来说总是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站在城墙高处眺望，觉得天地如此宽广，却抵不过人的力量，人把老城踩在了脚下。大街小巷里攒动的人头像蚂蚁，连片的红顶、尖顶、圆顶将橙色的热烈推到极致。阳光在城墙上留下沧桑的阴影，斜映在石墙上的人影掠过，就像在放电影。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停泊着小船的海港，湛蓝清澈透亮，看一眼就再也忘不了它。

城墙边有一小块绿色菜地，一个女人正在地里干活，虽与古城环境不相宜，但看着很熟悉，中国城市里不少居民也利用庭院、房顶、阳台和缓建工地边缘等很小一点空地种植自家可吃的新鲜蔬菜。隔不远，就是一个篮球场，几个年轻人玩的正尽兴。在这寸土寸金的老城中修建这么个篮球场需要多高的情商！克罗地亚人篮球、足球、水球都出类拔萃不足为奇了。

最后还想记录的是，1991年南斯拉夫解体后，杜布罗夫尼克曾遭到以塞族和黑山族为主的南斯拉夫人民军的进攻，进攻时间长达7个月，56%的城市建筑和一些古遗迹遭到毁坏。战争结束后，杜布罗夫尼克人重修家园，在不长的时间里，凤凰涅槃再显风华。我觉得，凝聚着杜布罗夫尼克美中的是杜布罗夫尼克人追求自由坚守独立的精神，就像他们刻在城门上的那句名言：“用任何珠宝也换不来自由”！